因為緊張,　倚靠在齊天佑肩上的唐欣,　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臂。

　　一個人獨闖管理局的時候,　無畏無懼，連死亡都不放在眼里……可當他以守護之姿站在她的身側，她竟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可以暫時放下心中那沉重的負擔，讓淡淡的疲憊從眉梢眼角流逝掉。這種感覺說不上是好是壞,　但在他出現的那一秒,　她根本不用多嘴問他來意，只需一眼，就能達成某種默契。

　　或許正是因為默契,　他感受到了她波動的情緒，順著她方才的視線,　有意無意地抬頭,　看向微微轉動視角360度監視他們的監控探頭，嘴角不由自主露出譏諷：“呵……”

　　只一眼，“咔”地一聲,　監控探頭外罩玻璃直接碎裂，塑料殼也未能幸免,　整個兒摔了下來，砸在大廳的地板上，一聲脆響,　地上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碎片。

　　“……”目睹全過程的唐欣,　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僵硬,　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他的內力已經強到……不用指風就能隔空打中天花板上的監控器了？

　　“怎么了？”他好看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將她的頭按回了他的胸膛，嗓音淡淡，黑如點漆的雙眸卻透著一絲果決殺意，“累了便歇息。接下來的事，無需你插手。”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其實真沒那么嬌弱，一點兒小傷而已，以前被捅幾刀都能……”她嘴角抽了抽，忽見他繃緊成僵硬線條的脖頸，意識到自己似乎讓他記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往事，連忙改口轉移話題，“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你的意識體穿的這身黑袍……是你最本來的面目吧？”

　　在她潛意識的帶領下，兩人走向了通往高層的電梯。在經過電梯時，唐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專梯的方向，又好笑的搖搖頭。以前她能肆無忌憚的刷臉進去，因為z給她開放的權限。但現在，人臉識別系統估計一看到她的臉，立馬就能啟動這里的防御裝置。

　　大廳四個角落分別設置了一處電梯，只不過都不能通往頂層，只有先到達第80層，再從秘密通道走。

　　“好奇我的過去？”齊天佑沉默了一會兒，在搭乘電梯間，才開了口，似乎不愿再提這段往事，鳳眸半闔起來，看著地面的瓷磚，“如你所知，我是所有人處心積慮想要除掉的對象，可惜……想殺我的人前赴后繼，我卻能無所顧忌的活著。”

　　若她主動問，即便有些不愿，他依然選擇和她說實話。

　　在電梯這樣狹小的空間范圍內，她的一呼一吸都在他的身側，那小小的身體輕輕歪斜著靠過來，安靜而又信任的眼神，就如同輕柔的羽毛劃過他的心尖。

　　“沒……”唐欣呼吸一緊，“剛才我只是隨口一說，別放在心上……就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穿著打扮，有點驚訝。”

　　電梯上的數字顯示正在有節奏的一個個跳動著，小小的空間，四周安靜得只剩下機械運作的聲音，以及耳邊的心跳。

　　越是接近頂層，心跳就越快，越是緊張，像是要跳出胸口，不知何故。不過，有他的陪伴，那顆躁動的心，竟也慢慢平息了下去。電梯間短暫的時光，沒有子彈沒有刀槍，雖是暴風雨的前奏，卻也難得的安靜平和。

　　臨近80層了。

　　忽然，紅色數字在跳動到77的時候，頓了一下。

　　唐欣本能的警戒了起來，這是電梯半路被截住的前奏——那些端著大口徑槍炮的人，只要蹲守在電梯前往里掃射，他們就會變成活靶子。

　　齊天佑剛想說出那個秘密，便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打斷，眸光一沉，冷冷說道：“我來對付。”

　　他似乎不太熟悉這些高科技物品的運用，卻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原理規則，處變不驚。將她扯到身后，面朝著緩緩打開的金屬門，腳下紋絲不動。

　　那一身仿佛籠罩著殺戾的黑袍，銀白色的紋路仿佛有了生命般的躍然于上，冰冷的上位者氣勢，帶著幾分疏離，有些微妙的熟悉感。唐欣皺著眉想了片刻，才記起自己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副畫面——王鐵柱那資料卷軸里，有他的背影錄像，當時的背景是一片漫無天際的沙漠，他一個人走在黑沙與天際的交界處，身形帶著寥寥的冷寂，無畏無懼，也不會因為無人相陪而感到孤寂，所以無情無欲。

　　她只恍惚了一下，就見他已經一掌擊斃了一個站在門口的守衛，只是，沒有想象中的密集槍彈。

　　“奇了怪……為什么不開槍？”不用武器的情況下，全管理局的人加起來都不夠他打的，z先生為什么要手下留情？

　　“……你在責備我策略失誤？”

　　在她疑惑的同時，突然之間，耳邊響起了z的話聲，帶著淡淡的無奈。

　　唐欣被嚇得身體一震。

　　她的話……全被他聽見了？！

　　“很驚訝？”他的聲音淺淺的，不帶太多情緒，聽起來十分舒服，“為了監控電梯的運行狀態，安裝監控并不奇怪。現在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么？”

　　“……”她心下一沉。

　　既然他全都知道，那絕對可以使用權限直接停運電梯，把他們困死在電梯里，或者讓電梯速降，從七十七層摔下去，沒人能生還。再次些的辦法，就是趁電梯門開啟的片刻讓人用炮火往里掃射，準殺得敵人片甲不留。在她的印象里，z就是個陰晴不定的嚴厲教官，做任何事都非常漂亮，近乎完美，卻性格古怪。如果他這時候還沒打算動手……說明，就算齊天佑在，他也有絕對的把握贏。

　　“看來沒有。”他永遠擅長于隱藏情緒，聲音讓人聽不出半點失落，“有那個男人在，你似乎很有信心贏過我？”

　　他只是……不想讓那群愚蠢的手下敵我不分而已。

　　“……和齊天佑無關。”

　　“嘖。”

　　說話間，電梯門徐徐關閉，唐欣從電梯中跑出，準備支援齊天佑，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領口，抓住拉鏈往下一劃拉，露出里面穿著的防彈背心——這好像是她平常取武器的姿勢。

　　一低頭，果真在防彈背心邊上還綁著一腰的刀具，各種各樣，鋒利得很。

　　這……

　　赫連晴的制服頂多是在她那絲襪邊貼著一柄薄薄的刀，裙子下一把槍，外加高筒靴吊墜綁著的小型通訊器而已，為什么她的準備這么齊全，這么像街邊賣刀被城管追著跑的小販？

　　肩并肩的戰斗八成是不可能了，齊天佑那完全是碾壓式的虐人，和她辛辛苦苦扒人裝備的路數完全不同——幾分鐘之后，唐欣穿上了一身嚴嚴實實的防護服，還罩了一個頭盔，整個人全副武裝地跑到齊天佑的身邊。

　　“……”男人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垂眸看著一地的黑衣人，問她“怕么？”

　　“你想說什么？”

　　兩人站在這一處空曠而又安靜得詭異的大廳中，腳下踩著暗紅色的絲質地毯，半機械人的尸體堆得七零八落，四面八方的墻壁被照燈投下一圈圈的淡黃色光影，唐欣突然抬頭看他，讓他的表情第一次變得不那么自然。

　　“如你所見，我的手上……早就沾染著血腥。”他帶著試探的心情，不安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正因為她的性子，他才不敢將他的黑暗面全部展露出來……可現在……他方才只想到針對她的危險，下手不自覺的重了兩分，等殺完了所有人，四下安靜，聽見她跑來的腳步聲，才猛然想到自己竟在她面前毫無顧忌的大開殺戒，有些后悔。

　　唐欣第一次見他緊張，驚奇了一下，轉而噗嗤一笑：“巧了巧了，我的手上也死了不少人來著。這個世界做不到不死人，也沒有絕對的正確，我只是從人類的角度出發，做一些膚淺的自以為是的事而已。”

　　“為什么這樣說？”

　　“同樣是生命，人們碰到蒼蠅和蚊子，多半一巴掌拍死，但遇到小奶貓小奶狗，估計沒誰忍心一巴掌拍死。大多數人對不同的事物都有不同的一套標準。”她主動捏上了他的手指，“對你這種人形殺器……你能聽我的勸，今后不再任性妄為隨意拿人死活，就足夠了。”

　　他冷冰冰的面容逐漸變得柔和了些，揉了揉她的頭發。

　　……

　　時空管理局總部，81樓大廳。

　　“哪個傻叉通知了77號？明知道那電梯里是個危險分子，還不管不顧往上撞？z先生不是說了不主動應戰，等他們上來么？!”水晶吊燈下，一個高瘦的男子扶著耳麥，青筋凸起，訓斥的語氣，“到底怎么搞的？那可是位殺神啊！殺神！硬拼的話，搭上整個管理局都不夠！我們一個半機械人訓練基地，就直接給毀了，你們是不是成心的？！！”

　　電話那邊也十分委屈：“我們沒有指揮人按電梯……也沒叫他們行動……肯定是傳達命令的時候搞錯了，真的，我再三強調過那個頭號危險人物來了，叫他們避著點兒的！”

　　“行了行了，都給我安分點兒，別惹事，先生說了，要親自‘迎接’。”

　　“……親自？!”沉默了半晌，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都沒見過先生的真面目！不知道從多少年前，先生就沒出手過了，就算有強敵來襲，甚至動用飛船，也不見z先生離開過那扇黑色大門的房間，話筒里永遠是冷靜指揮的聲音。今天，z先生終于要親自出面了么？！

　　……

　　第77層的電梯又重新啟動。帶著新型頭盔武裝到牙齒的唐欣，目光只盯著地板上的石磚，在齊天佑那柔和到詭異的目光中，最后還是摘了下來：“你別這么看我……”

　　不就是慫了點兒嗎！一般勇士打boss的套路不都是一路撿裝備升級才能走到走后嗎！

　　雖然……她的隊友好像也是個大boss。

　　唐欣偷瞄了他一眼，竟然瞥見他眼底那一絲來不及收起的笑意，心間一動，故意扭過了頭去，背對著監控。

　　這時，電梯已經到了80層，金屬門就在她面前打開，猝不及防的。

　　唐欣一陣緊張，卻發現這層樓安靜得異常，沒有更多的半機械化人，不，連人影都見不著一個。

　　只見狹長的甬道，因為全封閉而不見任何一絲自然光，不知名的金屬地板被一道道藍色熒光切割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擺設，除了正中央的上空懸掛的投影裝置，一把大大的紅叉，被放大后投影在地板上，給人一種微妙的詭異感覺。路的盡頭是一片黑暗，一眼看過去，似乎還有許多岔道口。

　　迷宮？

　　猶豫了一刻，想到這是必經之路，她還是拉著他走了出去：“z不可能不設任何防備就讓我們闖進去，以我對z的了解，這個房間一定有鬼。小心為上。”

　　不想，前腳剛一踏上其中一塊圍著熒光藍的地板，那藍光就消失了。耳邊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些愉悅：“沒想到時隔多年……你還是這么了解我。”

　　“果然有鬼？!”唐欣心情復雜，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聲。

　　她才剛踏出一腳！這地板突然熄滅，不會是什么壓力傳感地～雷吧？死男人到處挖坑，等她跳下去那一刻才提醒她，這種不道德的騷操作果然只有z才能做出來吧！

　　聽到了她的喃喃自語，齊天佑眉毛輕輕一挑，敏銳地發覺了什么：“你同誰說話？”

　　唐欣眼神閃躲了一下，一是難以解釋現代科技，二是……要是讓他學會了用法，她似乎就能料想到這兩個風格各異的男人的詭異對話，一個狂妄冰冷惜字如金，一個狠厲精明笑里藏刀……

　　齊天佑盯著她的眼睛幾秒，深邃幽暗的鳳眸像是帶有魔力，唐欣心中一悸，見他忽然俯身，準確無誤地摘下了她戴的耳機。

　　唐欣心下驚訝無比，他竟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需一眼，就有了推論……他分明不適應這些現代科技，也從未接觸過耳機，究竟是多強的分析能力才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猜出這些……用怪物形容他，當真一點都不為過！

　　只見齊天佑緩緩將那個耳機掛上自己的耳邊，輕輕冷笑了一聲，低沉的嗓音帶著挑釁般的傲意：“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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