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一百八十一 【天外有天】
從正支三子的住處離開時,丸子有些沒話找話的來了一句:“我們好像國家元首啊,排著隊被人約見!
他輕松對上她的電波,務實挑刺找茬:“如果我們是元首,應該哪兒都不用去,只要原地等著,挨個接見別人就好了,被人領著跑東跑西的只能是小嘍嘍。”
小丸子瓷著眼點點頭,“有道理,其實咱們更像馬戲團的猴子,巡回參展那種!
她看向前方負責帶路的傭人,和先前不同,換成了個小姑娘,年紀比她和大野大不了多少,性子比較活躍,還沒學會低眉順眼的干活,做起正事都像在玩,走兩步就花蝴蝶般回身扭頭,瞅瞅她和大野,一副看稀奇看得很歡的樣子。
這丫頭是正支二子弗克帕派來的,專門尋過來接他們去見主人。真鬧不明白恩諾家為什么非要他們分門別類的拜訪這些幾子幾女,把所有人聚起來開個見面會豈不省事得多嗎。
兩個院落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徒步走了沒幾分鐘就到了。這間院子的外飾和先前那間截然不同,整道木門被黑漆刷了一遍,面上紋刻著一些彎彎繞繞的符畫,仔細去看竟能從中分辨出一些分外恐怖的意象,譬如一個人的腦袋被另一人砍掉了,還有一人舉碗去接斷頸中撲濺而出的血。還好畫的風格足夠粗糙抽象,線條生硬細節模糊,若對換成油畫水粉畫,寫實表現出來肯定會把人嚇懵。
門的兩旁還各立了一尊石獸,左邊的張嘴閉眼,右邊的睜眼閉嘴,看不出是什么動物,肩寬腰窄沒有尾巴,下腹還生著窟窿,模樣怪駭人的。
問那帶路的小丫頭這些東西是什么,她也答不上來,只說大概是主人喜歡。憑著這句話,丸子便自行腦補出一個形銷骨立,眼窩深陷的怪人,在背光的角落里托著一盞骷髏頭桀桀陰笑……
然而實際情況卻與她想象中的畫面大不相符,正支二子是一個胖子,胖到眼睛被臉頰上的肉擠成兩道細縫,看不出睜閉。他坐在一把寬大結實的石椅上,幾乎無縫嵌合在椅面空當中,與之渾然一體。大野沒在心里預想過二子的身形長相,也被他的模樣弄得吃了一驚,只覺得這人竟比小杉還胖上幾倍,實在胖得出奇,都快失了人樣了。
“呃,你……你就是弗克帕?你還好嗎?”見到真人造成的視覺震撼使丸子全然忘了進門前的偏見,快步迎走到這尊身寬體胖的笑面佛跟前,幾乎要對他拜上一拜。
弗克帕抬起層層疊疊像土山一樣厚實的下巴,應腔自我介紹了幾句,又很有禮貌的問候過丸子和大野,還為自己不方便出門迎接他們而道歉。聲線非常沉穩動聽,甚至可以說是頗具磁性,放到現代來講倒是塊當歌手的料,只要不把舞臺壓垮。
大野面對弗克帕的態度也很友善,他和丸子一樣,對這個胖出生理缺陷,看上去幾乎連地也下不了的男人暗懷些許同情,微笑著問他:“你找我們有什么事?”
“哦,我想和你們聊聊伴侶精靈,我也有一只。”弗克帕說道。
小丸子驚訝的瞪大雙眼,“你也有伴侶精靈?在哪?”早聽蔓蘭說過貴族里有人擁有伴侶精靈,可她始終覺得這是一樁沒影的虛事,弄不好根本就是貴族隨口謅來自抬身價的幌子。
“它不在這里……事實上,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它了!备タ伺琳f著,亮堂寬額頭上平攤著的兩道峰眉緩緩耷拉下來,不容易產生明確表情的胖臉上透露出一抹憂傷。
好吧,自稱擁有伴侶精靈的人說自己的伴侶精靈走丟了,這還真是死無對證。丸子將信將疑的繼續追問道:“那你的精靈是什么動物,長什么樣子呢?”
“是一只鳥,還沒巴掌大!备タ伺琳f著揚起自己的手,比劃給丸子看,那只肉嘟嘟的手掌即便五指長伸,攤分到最開,仍顯得格外臃腫,“它的眼睛是翠綠色的,羽毛淺黃,能飛得很高很快,叫聲像小蟲在嗡嗡!
小丸子隨著弗克帕的語言描述想象了一下這只小鳥的模樣,由衷贊嘆道:“聽起來很可愛。”大野則跟著多問了一句:“可它為什么不見了?”
“……我不知道,以往它飛得再遠,我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和它是聯系在一起的,但現在……”弗克帕的聲音更進一步的低了下去,“我想,也許它飛去了遠人的世界,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不,它不會拋下你的!蓖枳拥暦瘩g,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自己已完全把弗克帕說的話當真了,還倒過頭來安慰人家有的沒的……這也沒辦法,稀里糊涂感情用事可是她的專屬‘強項’。
弗克帕的腦袋輕輕歪向一邊,縫隙似的雙眼朝向丸子微微撐開,現出瞳眸的顏色,竟是一片湛麗水藍。
丸子還沒來得看清那抹異色,兩道微開的細長眉眼就又合成了黢黑的磚縫,弗克帕的嗓音隨之揚起,不再像先前那般低沉,變得開朗了許多:“跟我講講你們的伴侶精靈吧,那只名叫球球的狗。”
“嗯,它就在我腳邊蹲著呢。”丸子彎下身,從地上一把摟起球球,撣掉它腿腳上沾著的灰埃,抱進懷里舉到弗克帕面前——雖然他應該什么都看不到。
弗克帕確實對近在咫尺的球球沒有任何反應,只要他的身子再往前靠幾寸,球球的毛爪子就能搭上他的鼻尖。
就像他介紹自己的小黃鳥一樣,丸子也把球球的外貌描述給弗克帕聽,她這頭正不緊不慢的說著,弗克帕忽然直起滾圓的手臂,手心向下蓋去,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正好停蓋在球球的腦瓜頂上。
小丸子頓時收了聲,愣盯住架放在球球頭上的那只胖手,繼而注意到球球的尾巴,正幅度輕微的左右搖擺著。大野問弗克帕是不是看得到球球?弗克帕搖頭予以否認,將手收了回去,似乎怕他們不信,又補充上一句,“只是憑感覺罷了!
這話一出,便叫丸子重新聯系起黑漆大門上的畫和那兩尊怪模怪樣的石獸,想這院中主人確不該是個簡單人物,雖然外表像泥團子般憨態可掬,胖得站都站不住,貌似人畜無害,內里指不定裝著多深的城府。
前頭三子三女見了她跟大野,一個明著要娶一個嚷著要嫁,到這二子跟前,真的就只是想和他們聊聊天,過個嘴癮嗎?
弗克帕又一次體現出他的不同尋常,居然完全猜中了丸子的心思,主動交代起恩諾家排序召他們進院,一戶戶見人的打算。
“讓你們先見三子三女是因為‘結面親’的講究,談婚論嫁總是先見家長再見新人,哥嫂弟媳這些旁親自然往后排,但這只是父親的授意和期盼,沒有強迫你們照辦的意思!闭f完這串長話,弗克帕忽然漲紅了臉色,撫住胸脯粗厲喘氣,像是給什么嗆著了,剛才接小丸子大野過來的小女仆連忙拿著羽扇湊過來,對準弗克帕的正臉用力猛扇了一陣,扇到一半時他緩過勁來,咳兩聲清清嗓子,沒事人似的接著先前的話繼續往下說道:“之所以輪流見面,其實沒什么大道理,為得是加深彼此的印象,和在一塊鬧哄哄的見了,最多也就混個眼熟,單獨見上一圈,你們才認得清誰是誰!
照這么說,除開左若羅和茨瑟,恩諾家其他子女都沒另存什么稀奇古怪的企圖居心。恩諾家最大的目的只是想和他們‘認識認識’而已。
和弗克帕會面的時間總共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鐘,在此期間氛圍始終格外輕松,他們只聊到了伴侶精靈,以及一個無比家常的話題:吃。
身為一個噸位驚人的胖子,弗克帕對食物的鉆研精神堪比當代最有文化的廚師,什么動物的哪個部位用何種方式烹飪,加入何種配料融以何種風味,他說得頭頭是道,言語易懂用詞雅致,硬將段段食譜頌得如詩如畫,比唱還好聽,把丸子聽得兩眼放光,直吞唾沫,就連大野也跟著暗暗犯饞。
就在他們對弗克帕很有興趣和好感,愿意多多留在這作客時,他倒收放自如地止住宣講,輕拍兩下巴掌,主動提出是時候送客了。小丸子和大野納悶的順著小女仆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發現院門口已站著一位年長的女仆,不知是哪院派來的,顯然是要接他們走。
相比起待在左若羅、茨瑟那的時間,他們和弗克帕的相處非常短暫有限,留下的印象卻絕不輸于前者。
一切正如弗克帕所說,一戶一院,一對一的見面看似效率低下,實則保質保量,無論他們想與不想,都在單獨相處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深化了對恩諾家老少全員的了解,除卻知名知姓、認頭認臉,還能通曉他們的內里和脾性,催生出熟悉感和親近感,便也構成了融入這個集體的基礎。
他們跟在年長女仆身后離開弗克帕的院落前,丸子回過身問他:“我們還能再來找你玩嗎?”
弗克帕揚起嘴角,露出瓷娃娃般拙巧的微笑,并未給出直白答復,只說:“午宴上見!
待兩個遠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漆大門之后,弗克帕仍定坐在石椅中,一動不動。他的目光慢慢順著門壁下落,再由遠處的地面一寸寸挪移至腳下。
示人所用的活力如同被風刮散的云霧,從他的身體中消失的一干二凈,現在的他就像一座會隨呼吸不斷起伏的肉山,無喜無悲,無殤無悅。
小女仆早已習慣二阿主獨處時慣常的沉靜,但她還是很遺憾遠人這么快走了,身為專職侍奉二阿主的私仆,她平常很少有機會離開這個冷清的院落,很少有機會看到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孩童。
當然,她并不討厭二阿主,跟著二阿主生活,伙食很好,工作很少,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照料二阿主穿衣吃飯如廁,為他按摩,避免褥瘡增生的另有其人,她只用負責給二阿主扇扇風,在他想看書的時候幫他拿書翻頁就行。
很少很少的時候,二阿主會喚一聲她的名字,和她說話。
不是吩咐她做什么事,也不像在聊天,內容有些莫名其妙,還總是沒頭沒尾的。
她覺得,二阿主或許是太孤單了,自從那只小黃鳥不見之后,他再也看不到家外的山水風光,聽不見莊中的趣聞逸事了。
即便是母親來看他,二阿主也不愛開口,不會笑,難得今天見了遠人,破例又說又笑的,他們前腳一走,他又失了精神,那兩個遠人怎么不多待一會呢?她真想幫二阿主把他們攔下來啊。
又過了好一會,朵朵的心思漸漸轉移到替遠人舉辦的盛大午宴上,只要二阿主點名要她跟去,她就能參加,守到最后散了宴席,會把剩菜剩飯分給在場的傭人,自己年紀小更受偏愛,有機會吃到不少好吃的……這么想著想著,她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肚子也情不自禁地咕咕嚕嚕起來,冷不丁聽到一聲久違的招呼,“朵朵!
朵朵抬起手背飛快地揩了揩嘴角,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怎么了?二阿主!
“那個遠人女孩的半邊臉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她疑惑地“嗯?”了一聲,沒來得及回話,就見二阿主搖搖頭,兀自垂下腦袋,嘴里低聲念道:“……大概是錯覺吧!
朵朵無奈地搖搖腦袋。
哎,二阿主又在說她聽不懂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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