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原定計劃，被一枚藍色貝殼的橫空出現(xiàn)徹底打亂，洛扎斯家的人全員集合，圍在一塊商量對策。

　　主院的阿爺、阿奶，大伯一家也被卡娜依叫了過來，人雖然多，卻沒有熱鬧的感覺，談話的氛圍從頭到尾都很嚴肅。

　　偶然間，一個不為丸子和大野所知的事實，從大伯魯拉口中泄露出來。

　　嚴格來說這不是秘密。站在洛扎斯家的角度考慮，最好不讓兩個遠人孩子知道，能瞞則瞞，瞞不過去拉倒。

　　審判結(jié)束后，伊東祭司和阿曼拉爺爺將遠人托付給他們照顧，重點強調(diào)了一條細則：不要讓遠人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換而言之，倆個孩子是自由的。

　　這意味著小丸子和大野可以無限期居住在洛扎斯家蹭吃蹭喝、傻玩傻樂，也可以隨時隨地拍拍屁股走人。

　　能成為這個家庭真真正正的一份子，也能把這里當(dāng)作臨時停靠歇腳的客站，如何選擇全憑己意。

　　接納他們進家的第一天，洛扎斯家的諸位長輩決定用養(yǎng)育自家孩子的方式對待大野和小丸子，認為這是最有益于倆個小遠人成長，并幫助他們順利融入本族社會的照料方式。

　　尤其一開始，除了蔓蘭對小丸子、大野懷有先入為主的好感，完全相信他們的性格、人品不會給大家庭添麻煩，其他人對遠人都持著謹慎的觀望態(tài)度，自然不希望小丸子和大野早早得知所謂的真相：洛扎斯家其實沒有絲毫限制、干涉兩人任何行為的權(quán)力，只有必須照顧好他們的義務(wù)。

　　萬一兩人因有恃而無恐，沒法沒天的折騰人，可不糟心嗎……多了兩張吃白飯的嘴不說，還得當(dāng)祖宗似的成日供著，擱誰家里誰樂意？

　　但實際和小丸子、大野相處生活了一段時間，洛扎斯家的人慢慢放下心了，看出這兩個遠人小孩本質(zhì)不錯，不需要緊箍咒拘著，也作不來大妖。

　　大伯魯拉無意間把真相叨出來，卡娜依沉默幾秒便應(yīng)了，多余的解釋沒有，一點圓場也不打。

　　當(dāng)然，小丸子和大野也完全沒有計較這點的意思，甚至都沒放在心上。畢竟對他們來說自由其實沒那么重要，再怎么自由也都是狹義的自由，小籠子外面套著大籠子。

　　除非能離開這座島回歸正途。

　　島上的太陽人都當(dāng)他們會一輩子待在這里，像上一屆遠人一樣，從黑發(fā)熬到白頭。

　　洛扎斯家的人也都是這么以為的，才會幫著認真考慮兩個孩子的未來，做一些其實根本不會派上用途的長遠打算。

　　小丸子和大野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不打算打破他們的這種以為，條件不允許，并且沒必要。

　　對于冥王之心的突然出現(xiàn)，洛扎斯一家人俱是心中沒底，拿不定主意，商議來去最終決定把私事化為公事，上報給阿曼拉爺爺判奪好賴，聽取他的建議。

　　在莊長居住、辦公的主屋里，他們見到了阿曼拉爺爺。這位老人對待小丸子、大野的態(tài)度已不像初見時那般冷硬，但同樣和親切、友善挨不上邊。他一遍遍捏摸著下巴上那叢極長的胡須，瞇緊雙眼稍加思索后，將房間中的其他人通通屏退，僅留下他自己和兩個遠人孩子獨處。

　　一上來就非常直白的詢問起他們的意愿：“你們兩個，愿意去見近日城的貴族嗎？”

　　丸子和大野相互對視彼此一眼，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結(jié)合前情語境，阿曼拉的意思應(yīng)該是要他們以冥王之心發(fā)現(xiàn)者的身份跑個腿，把它呈送給貴族換取獎賞。

　　“你們知道近日城的貴族，兩百多年以前接待過遠人吧？”

　　丸子干脆地應(yīng)聲：“知道，那族人姓恩諾，收留過前任遠人幾年。”

　　“沒錯，正因為如此，那一族的人對遠人的了解最為深厚，對你們的興趣也最大。”說著，阿曼拉爺爺將視線從旁處移開，正對上丸子的目光，“他們一族的許多人，都想親眼見見你們，從審判那天起，經(jīng)常對神官大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們不能見我們嗎？”丸子有些疑惑，莊中其他普通人想和他們見面打交道都很容易，關(guān)系稍熟一點的路上遇著還會和他們打招呼呢，地位更高，話語權(quán)更重的貴族想見他們按理說應(yīng)該更容易才對，為什么還要和神官大人打招呼。

　　“能不能見，取決于你們……當(dāng)然，你們剛才已經(jīng)給出了答復(fù)。”

　　阿曼拉爺爺慢悠悠地活動著肩膀，從桌邊拾起一根木制的權(quán)杖，用底部那頭“咚咚”敲砸兩下地面。

　　門外很快走進一人。

　　這個人小丸子也認識，他的后背上紋著火焰的圖案，大家都叫他火樹，丸子曾稱他為‘火男’。

　　火男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阿曼拉爺爺身邊，恭敬地將左手按在胸前，等待他下達指令、吩咐。

　　“去把那對百裘鳥放了�！�

　　收到指令的火男毫無停頓地轉(zhuǎn)身，像來時一樣快步離開了房間，整個過程才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稱得上雷厲風(fēng)行。

　　目送火男的背影消失在木門之后，小丸子轉(zhuǎn)過頭，盯著阿曼拉爺爺，一臉好奇地眨巴著眼睛，老人卻沒有興致解答她的疑問，沒頭沒腦簡單交代了一句：“你們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早，我派兩個人送你們?nèi)ザ髦Z家。”就自顧自坐回椅子上，摸索著查看起一張很大、很寬，幾乎鋪滿整個桌面，寫滿圖字的紙，似乎是籌備活神祭所需物資的清單匯總。

　　跟著他們就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被請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丸子和大野你一言我一句的把剛才在阿曼拉爺爺那聽到、看到的事，說給洛扎斯家的人聽。幾個大人陷入短暫的沉默，蔓蘭的神情也有些復(fù)雜，丸子據(jù)此過問了幾句，也沒問出什么名堂來。

　　一進院門，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時，失去耐性的鹿牙、鈴鈴立刻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圍攏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被大姐蔓蘭敲著腦袋、拍著肩膀派下一番活干，要他們?nèi)グ�媽房里，還有放雜貨的棚屋中拿出干果、香料，還有油膏，蔓蘭自己也沒閑著，攜了阿媽的手匆匆離家，不知所蹤。

　　“我去主院一趟�！彼�鱷也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調(diào)頭去找阿爺、大伯。

　　沒過多久，凡特也撤回房間，說是要把先前收拾起來，準備拿出去販賣的陶器堆回原處，一直壓在背簍里會對質(zhì)量產(chǎn)生影響云云。

　　轉(zhuǎn)眼間，小院里只剩下了她和大野，還有盤著腿在草墊上席地而坐的刀尾。

　　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小丸子看著全家上下僅此一枚的閑人，試探著開口跟他搭話：“他們怎么這么忙，這是要干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刀尾的樣子和態(tài)度看起來比平常好一些，不再像豎毛的刺猬一樣用眼神扎人，他輕揉著小猴波可的腦袋，面色很平靜：“當(dāng)然忙，突然要準備替你們沐浴的儀式�！�

　　“沐��？”丸子重念了一遍這個詞，細細品味它的含義。

　　先前她跟大野洗澡的時候，是在離家最近的一條溪河里解決問題。男女分區(qū)，他們洗的時候身邊都有同性的別人在，每個人手里拿來清潔的東西還不大一樣，比如她就見到一個妹子攥著一種軟爛的果子，往頭發(fā)上糊抹，再拿清水洗凈，另一個卻把一種好像干樹葉的東西搓成粉揉進頭發(fā)里，再彎下腰涮拖把似的涮頭。后來問大野，聽他說有看到男人把像是生姜的東西對半掰開，用橫截面反復(fù)刮擦身體，直到皮膚看上去紅通通一片才停手。

　　等回了家，問蔓蘭是不是洗澡都要去河邊，蔓蘭的回答是一般都會去河邊，如果是行動不便，身體不好的人，也可以在家中院子里簡單清洗一下自己，拿瓢從水盆里舀水，往身上澆。

　　沐浴這個詞聽起來意思和洗澡差不多，就是說法更文雅些，后頭還跟了個儀式……至少看樣子是不用去河邊了。

　　見她半天不吭聲，刀尾居然問她“怎么了？”要知道，從第一次見面到現(xiàn)在，三天時間里，他可從來沒有主動對他們示過一回好，就算是笑，也少不了嘲諷、揶揄的成分，開口說話沖得像吃了炸/藥桶一樣。怎么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語氣平平，態(tài)度自然地關(guān)心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丸子不敢怠慢，警惕地退開幾步，反問他：“什么怎么了？”

　　大野也挑起眉，跟出一句言辭略顯犀利的調(diào)侃：“真稀奇，還以為你跟波可待久了，根本不會好好說話了�！�

　　這幾天他可沒少受刀尾的氣，一開始還想著好好相處，奈何對方并不領(lǐng)情，一來二去互觸了幾輪不大不小的霉頭，相看兩生厭，誰都不肯服誰。此時見對方難得轉(zhuǎn)性一回，第一反應(yīng)也覺得有鬼，半點沒往好里想。

　　刀尾沒接他的茬，也無視了丸子眼神、語氣中的緊張兮兮，自顧自道：“你們要去見貴族了，明天一早就走？”

　　“對，你怎么知道的？”小丸子有些疑惑，他沒有跟去阿曼拉爺爺那，為什么會知道這個消息？

　　“不是要見貴族，干嘛平白無故凈身沐浴�！钡段舱f著從地上站起身，朝里屋張望了一眼，鈴鈴端著兩個小木盒從母親房中走出來，對上二哥的視線，歪歪腦袋，無邪一笑：“二哥，燒水用的柴不多了�！�

　　“嗯�！彼�點頭向柴房緩走兩步，忽然重又轉(zhuǎn)過身，看了他們一眼，“讓你們發(fā)現(xiàn)它，大概也是天意。”

　　見丸子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大野沖她解釋了一句：“他在說冥王之心。”

　　“對哦，那為什么說我們發(fā)現(xiàn)冥王之心是天意？”

　　“誰知道呢。”

　　“因為我們看上去很窮酸，需要發(fā)一筆橫財沖喜轉(zhuǎn)運？”

　　“……你啊，就會胡說。”

　　他倆議論著這些話，風(fēng)格越來越不正經(jīng)，漸漸演變成日常相處的笑鬧打趣。

　　刀尾可沒興趣旁觀這無聊的一幕，他徑直進入柴房，開始動手劈砍放置在角落里摞成一座小山的圓木。

　　干著不需要用心思考的粗活，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起初見遠人時的畫面。

　　很奇怪，看到傳說中的遠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心里一點吃驚的感覺都沒有。

　　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那么一天。

　　就在自家大院門前，遠人女孩挎著籃子停立在原地，一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對著他看了又看，做賊心虛地低下頭，伸手揉揉鼻子，帶出一連串滑稽可笑的噴嚏，再抬起腦袋看向他時，眉目含笑，模樣很呆。

　　原來，這就是遠人。

　　‘討厭’的遠人。


　　(https://www.dzxsw.cc/book/143789/756838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