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 【冰炭同爐】
他望著抽屜邊角上堆著的一小撮碎紙,頭腦一片空白。
這事做得不對,一點道理沒有,純屬意氣用事。一旦當事人有心,肯定能追究到自己頭上……到時讓他拿出何種顏面解釋自己的荒唐行徑?
關口掐著手,一臉深惡痛絕的懊喪。
剛才這張紙初次傳來時,他正在發著呆,享受難得的自習時光,心情不錯。
但當他從前座手中接過方正紙格子,看到紙面上標注的那排字“大野→櫻”,忽然感到心口像被蟹鉗揪了一下,難言的扎痛伴隨著一股無名邪火升騰而起。
他犯了傳紙條的大忌,不經人允許,私自打開紙條看了里面的內容。
大野約小丸子去他家,拿水果?
真好笑,那個大野居然會為了這種事給女生寫紙條?別開玩笑了——
關口咬著牙關,一陣酸意涌上心頭。為什么這么優秀的男生會注意到小丸子?其實這些時候,班上的人多少都發現了,大野和小丸子走得很近。如果不是因為考慮到丸子的病患身份,加之大野、杉山不好對付的孩子王氣場,那些好事的男女同學早就在班上據此傳開一片風言風語了。
還記得小學三年級時,這兩人就險些傳出過緋聞……那天他來學校來得早,一進教室就看到冬田趴在桌上哭,哭得四座皆驚。
后來終于有人看不過眼,吊著膽跑上前問她到底怎么了,她嚎啕著說自己親眼看到大野和小丸子手牽著手在商店街的林蔭道上散步……聽她這么說,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瀑布汗,下意識反駁道:“你是不是看錯了?”
冬田揉著紅腫的眼睛,一邊用力吸氣一邊拼命搖頭,嘴里哽噎著,固執得一遍遍重復:“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他們了——”
再然后當事人之一的大野也進到了教室中。
冬田抬頭看他一眼,咬唇發了一會愣,又再度撲回桌上哭得地動山搖。
大野一臉困擾的看著她,完全沒有接近的意思。他身邊的幾個同學小心翼翼圍過去,跟他原樣重復了冬田說過的話。
關口清楚的記得,大野聽到其他人說他跟小丸子手牽手時臉上的表情。
雖然只停留了很短暫的時間,但他確實笑了。
那種由內而外,從眼神中滲透,發自真心的笑。
這個笑容很快被他用“無奈”加“煩躁”加一點“恫嚇眾人”的神情掩蓋過去。
“煩死了——你們別亂說有的沒的,我只是從那家伙手里接東西的時候跟她稍微擦碰到了。”
不管他們信與不信,在大野的呵斥聲中,為保平安,所有人都作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慢慢散開了。
這場鬧劇被加代子終結,溫柔的她進教室看到哭得死去活來的冬田,連忙放下書包走上前去慰問。
聽明白冬田的意思后,她像受驚的小兔子那樣瞪大眼睛,漲紅著臉伏下身在冬田耳側低語片刻,等她講完想說的話,長舒一口氣背著手離開時,冬田的表情也變得春暖花開。
“不好意思——是我誤會,弄錯了~~”她站起身大著嗓門跟全班同學宣布這句話,還深深鞠了一躬。
其他人紛紛搖頭感慨,“早就知道肯定是哪里搞錯了。”“對呀,那個大野怎么可能跟小丸子攪合到一塊,嚇死人了。”
直到當事人之二的小丸子趕在鈴聲響起的一刻,慌里慌張沖進教室,大家還在以玩味的語氣竊竊閑聊著這場并非“緋聞”的荒誕烏龍。
關口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心里竟覺得如此舒暢、受用。
——沒錯,小丸子和大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點,都不配。
明明,一點都不配。
他看著手中那張折的方正、整齊的紙條,突然重重握拳。
等他再度展開手心時,紙條已經變成皺巴巴的紙團。
這樣就解氣了嗎?這樣做就能改變什么了嗎?他望著紙團,心中感到一絲浮于表面的快意,但更多的,卻是深不見底的空虛。
他把紙團拋給后座,讓它繼續它應有的旅程,一步步傳向丸子。
關口躬著身子,做出無所事事的樣子,內心卻緊繃著,不斷留意身后任何風吹草動。
會不會,有哪怕一絲的可能?
也許小丸子并不想予以那個人回應?她可能覺得很困擾……想要拒絕他吧。
她才不會為了水果,專程跑到一個男生家里去,綿羊應該有為羊的覺悟,怎么能往狼嘴里跑呢。
B級女生,應該有B級女生的自覺。
不可以貪圖高處的存在,應該選擇和自己平齊的人……那樣才最合適,才不會受到非議與傷害……你明白嗎?小丸子?
小丸子傳回的紙條給了他回答。
她根本,一點都不明白。
這個笨蛋,大笨蛋——這個膚淺的家伙——這個傻瓜——
他咬著牙,一遍遍看著字條上的回話:“好啊,今天做完值日,我去你家拿吧。”
就連揉皺的紙團本身都被她重新盡力壓折平整了,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就這么在乎這個紙條,這么在意……他嗎。
關口腦中忽然浮現出前幾日的一幕。
他懷著無限忐忑的心情舉手,想去醫院探望小丸子。
他注意到大野也舉手了,但抽簽的結果是:他能去,而他不能。
你看,這就是命運。他感到既得意又興奮。
這股戰勝了什么,勝券在握的錯覺一直持續了很久,粉碎于他和小丸子臨別前那場尷尬的互動。
他承認,他有點故意,有點忘乎所以。
也許是他活該吧,但她的反應真的好傷人。只是想稍稍拍一下她的頭而已,就像電視劇、動畫片里的一幕。卻被她躲得那么徹底,好像他的手是什么臟東西一樣。
如果,如果那時做出這個動作的人不是他,而是大野呢?
他看著手上那張字條,忽然覺得一股惡氣直沖上頭。
可惡——
他把紙條塞進抽屜,將它一道道撕成碎片。
以上,就是現在他為何要做賊心虛的看著一堆紙屑煩惱不已的原因始末。
一想到自己干的蠢事會被小丸子大野發現,兩個人聯合起來拿他是問,就感覺頭上肩上落下千斤鐵重壓著他不放。
真是可悲,如果自己戲少一點,遇事不那么沖動,就不會惹上這種麻煩了……
鈴聲響起,自習課下了。
丸子推開面前的課本,急吼吼跑向前方某人的座位,在心中編排著最得當的,用以解釋的話語。
“大野,剛才上課的時候你傳我的紙條……”不等她把話說完,大野站起身轉臉看向她,平鋪直敘了一通:“沒關系,你要是有事就算了,這種果子好像不怎么能放,不吃的時候得用冰箱冷藏,你今天沒空的話,我拿點送去你家。”
“呃。”丸子有點噎住,一時語塞。大野現在變得這么親切、有風范,真讓她適應不來。
見她不語,大野便以為自己言中了,沖她微笑一下,繼續說道:“你這兩天放了學,好像都挺忙的,有什么要辦的事嗎?需要幫忙嗎?”
丸子反應過來,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開口拉回跑岔的話題,道出實情:“先別說這個,我過來找你是想跟你說,我回你字條了,但是它好像……被人扣著了。”
“什么?”大野訝異地看著她,“被誰扣著了?”
關口的名字就在嘴邊,呼之欲出,但才說了第一個字的半個音節,她忽而收聲停頓。
仔細想想,在這里把關口推出去可能演變成不妙的局勢。丟失的僅僅只是一張紙而已,不去追查反倒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不知道,傳著傳著就不見了。”她改口道。
“怎么會,教室才多大,還能傳不見了?”大野皺眉掃視起從他的座位通往小丸子座位需經的一溜同學。
這學期他和杉山坐在靠門處正數第二列第二排,小丸子和小玉還是坐在第三列最后一排,如果順著傳沒出什么差錯的話,紙條從他手上傳至丸子那里,除卻他倆,也就經手4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杉山……
“阿德,關口,三澤。”大野點出這三名嫌疑人的名字,詢問小丸子,“你覺得是誰?”
“呃,我沒注意看,也可能紙條的傳遞順序是先往右,然后再向前?”
“嗯,那再加上花輪、渡邊和年子。”
新補充進來的三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丸子汗顏了,不能說關口,更不能嫁禍給其他人啊。
正當她苦惱思索對策時,耳邊響起一句聽起來語氣生硬的話。
“難道是花輪?”
“拜托,怎么可能。”丸子好笑地看著他略微板起的面孔,“花輪是做這種事的人嗎?”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大野把目光偏向一邊,臉色微沉,看上去有點忿忿不平。
丸子連忙熟稔下手順毛,三兩句調轉話頭,“沒啦,我的意思是這樣瞎猜好沒意思的,只是張紙條,丟了就丟了,我就是想來跟你口頭講下答復。”
“什么答復?”聽丸子這么說,大野總算松了口,注意力瞬時轉移。
“我去你家拿水果,今天放學幫中島做完值日就去。”
“哦。”大野若無其事應了一聲,忽然往座位上一坐,開始掏第二節課要用的課本。
小丸子有點沒反應過來的看著他的動作,感覺這茬事好像已經終章翻篇了,摸摸腦袋準備返身回座位去。
她才往回走了一步,只聽身后那人悠悠補出一句——
“對了,我爸媽今天有事,不在家。”
爸媽不在家?那又如何……?
丸子停下腳步,一時不知作何反響,只好學他剛才那樣,若無其事道出一個“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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