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丸子已經在明德醫院待了五天。

　　這間醫院的醫生幾乎全同她打過照面、交道，到底什么都沒研究出來，折騰得黔驢技窮，只能把她作為特殊病例歸類在原因不明的疑難雜癥里。

　　她的癥狀也沒有產生任何變化，好的壞的都沒有，就是夜里睡覺叫不醒外加依舊清新脫俗的失憶，其余全然和常人無異。

　　自從帶上手鏈，她確實多少記下一些夢的內容，醫生管這現象叫“心理作用”。為了作為恢復記憶的參考，她拿筆將它們記錄在案，一段段有關夢境的詳實描述都被她寫在本子上，每晚睡覺前她還會拿出來，再看一遍，想一想。

　　可惜她所能捕獲到的夢之碎片還是那么模糊不清，或者過于天馬行空，有些她覺得應該關鍵、重要的地方總是顯得模棱兩可，依舊記不起來。

　　媽媽和奶奶似乎都習慣了看她晨起時大哭，安慰她的手法如出一轍，也很見效：就是一個大熊抱——傳遞給她溫暖的體溫、淡淡的香氣，再輔以連綿不斷的柔聲細語，三管齊下，她很快就從淚水的湖泊里脫出，被媽媽、奶奶打撈上岸，恢復精神。

　　聽媽媽說，這幾日小玉一直堅持每晚打電話給櫻家，過問小丸子的情況，確認她沒有大礙后才會安心掛斷電話。

　　小丸子聽得很是感動，暗暗發誓一定要和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恩愛’一輩子。

　　說完小玉，媽媽順嘴補充了一句：“大野和花輪也打電話問過你的情況，一個周三打的，一個周四。”

　　丸子滿意的點點頭：“嗯，可以，各加一分。”

　　媽媽不由噴笑出來，重重虎摸丸子一把，“你還給他們加分，真有意思。”

　　“說說而已啦。”丸子瞇眼笑著，吐吐舌頭。

　　白天過得很平靜，跟她同間病房的大叔至今還沒和她們說過一句好話，媽媽偶爾會跟伺候他的保姆寒暄幾句，禮貌性的問問他的情況。

　　小丸子也樂得清靜，她才不想上趕著忘年交個怪脾氣老大叔作病友呢，雖說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很討厭這個大叔，總覺得他孤單的身影和古怪的性情背后，大概另有隱情。

　　一日下來，除了和媽媽聊天散步，剩下的時間都被她拿來看書，還不是閑書，而是課本跟習題冊。

　　丸子伏案苦讀時，守在一旁的櫻謹真是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了，一會問她渴不渴，一會問她餓不餓，生怕她累著自己。

　　自己這個傻女兒這趟事出的叫人糟心，卻也因此開竅、長大了，比原來更乖更懂事，還會用功念書。

　　櫻謹真是既想哭又想笑。

　　到了接近飯點的時候，又來人看望她了。

　　小玉和大野，一前一后走進病房，盡管兩人并沒有事先打過招呼，丸子見著他們卻絲毫不感到驚訝，“你們來了啊，快進來坐，怎么沒看到杉山？”

　　“杉山說等你出院的時候他再來接。”小玉微笑道出實情。

　　“哦哦，可以，那你們回去跟杉山說一聲，我這周日出院。”

　　跟小玉聊過兩句，小丸子把目光轉向跟在她身后的大野。

　　沒等她開口，對方先一步從背上取下書包，打開扣蓋，從里面拿出一枚寶貝。

　　沒錯，正是丸子頭號心頭好，布丁君是也。

　　“給我的？”小丸子明知故問，笑嘻嘻沖大野攤開雙手，屈指一招，“來~”

　　大野臉上也是掩不住的笑，乖乖把布丁交了過去，又指指小玉，“她也給你帶了。”

　　小玉點點頭，一口氣掏出了兩枚布丁，遞到小丸子手上，一邊解釋給她聽：“一枚本來就是你的，我幫你留了，還有一枚是我的。”

　　美滋滋的握住三枚布丁，小丸子滿足得連哼兩聲。

　　三人聚在一起聊天，聊了一陣，大野講到周三的考試昨天公布了成績，班上大半人馬考得都不太理想，老師也說這次題出難了點，要同學們別灰心。

　　小丸子見他提到了學習，便順水推舟拿出了自己的數學習題冊，雖然不知道這幾天具體布置的什么作業，小丸子還是順著上周講課的內容，往下自己預習，跟著做了些題。

　　大野和小玉似乎都很驚訝，小玉連夸她一通：“好刻苦”“好厲害”，大野則什么都沒說，默默拿起她做的題，認真看了起來。

　　因為是數學題，光看還看不出所以然，大野問她要了支筆，在白紙上打著草稿驗算起她做的答案。

　　小玉見了，好心提醒他一句：“我們都背著書包呢，你可以直接把你的習題冊拿出來跟她的對啊。”

　　大野看她一眼，笑著應了一聲，卻還是低頭自顧自把題目重新做了一遍，小玉正覺得納悶呢，他忽然開口招呼丸子看向他寫在紙上的內容。

　　“你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問我。”

　　這下子小玉才明白，他不光想驗證小丸子做的題目答案正不正確，還想教小丸子做題，所以才把運算過程詳細寫在草稿紙上給她看。

　　知道了大野的用意，小玉不由心中一暖，她懷著試圖尋找共鳴的期許看向自己的好友，但對方絲毫沒有領會到這份可貴的真心，只是皺著眉像看仇人一樣死盯著草紙上那些阿拉伯數字、加減乘除號。

　　過了一會，小丸子顫巍巍拿起鉛筆，圈住運算過程中一個小小的負號，“大野，這里為什么變成負的了？”

　　“哦，你看題干第一個括號里寫的什么。”

　　小丸子蠢蠢回他一句，“括號里寫的什么？”

　　大野卻一點也不嫌她蠢，有一說一的點著題：“括號里兩個分數在相減，通分算一遍就知道第一個數比第二個數小，所以求出來的就是負數了。”

　　“呃，通分怎么弄來著，我有點……”

　　“你知不知道分母、約數是什么意思？”這次大野沒有先回答丸子的問題，而是先反問了她一個問題。

　　“這個我知道，書上講的很清楚。”

　　“那公分母，公約數呢？”

　　丸子有些為難的撓撓頭發，半天沒吱聲。

　　于是大野不緊不慢的跟她講了一遍“公”的概念，又把通分的過程舉例演算給她看，邊寫邊說，告訴她怎么樣求最簡公分母，怎么樣根據分數的基本性質，把原來的分數式化成以最簡公分母為分母的分數。

　　他講得很細致、到位，一點也不輸給老師，甚至比老師講得更周全，小玉跟著旁聽一遍都覺得受益匪淺，只可惜小丸子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于是大野從頭再講了一遍，丸子還是迷糊的眨著眼。

　　他又講了一遍，這次小玉都有點沒眼看了，雖然她也不想怪小丸子腦袋笨，但見小丸子這么“浪費”大野的口舌，還是令她忍不住為此汗顏。

　　所以，她偷偷打量起大野的臉色來，這一看不要緊，著實把她嚇了一跳。那張臉不僅沒有半點惱火、喪氣的樣子，反而還顯得——挺開心的？

　　這是什么毛病？教個笨學生還能把師傅給教樂了？

　　這表情真不是演出來的，大野的確很開心，要他重復教學內容有什么難的，可以借故堂而皇之盯著她看，還可以感受到與她的貼近，怎么想都不算虧。

　　至于小丸子是不是很笨這點，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笨又怎么了？就算是笨也笨得可愛。

　　他都想好了，要做她的依靠，學習上這點幫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野總算教會了丸子怎么通分，怎么拆括號變符號，后來還往后講了點別種類的題型，跟小丸子科普清楚一串單位換算，可謂功不可沒。

　　小玉在邊上邊聽邊看邊打量，真覺得自己這趟來的可有可無，整個就一大燈泡。

　　也不知道照亮的是一對純情兩小無猜，還是一組同齡師生益友。

　　櫻謹大概也是深有此感，她遠看著女兒跟個小男生一塊，頭對頭挨在一起學數學，一邊抿嘴發笑一邊忍不住得搖頭。

　　她之前從沒考慮過小丸子還能有什么感情問題，這一看也算看明白了，感情是有的，問題倒沒什么。

　　自家丫頭這么笨，有個聰明的男生肯護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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