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空被盯得很不自在，她微微側(cè)開臉，露出一目了然的苦惱神情。

　　小丸子有些看不過眼，她搓手干笑了兩聲，擋在白鳥空面前主動向野口搭話道：“野口同學(xué)，你要不要吃點什么，我這里有很多好東西內(nèi)。”說著，她站起身，把開封的零食大禮包整個端到野口面前，讓她從里面挑自己喜歡的拿。

　　“不用�！币翱谶�是老樣子，語調(diào)沒有任何起伏，拒絕了小丸子的好意后，她直接調(diào)轉(zhuǎn)身子，向等在堤岸上的爺爺走去。

　　……連聲再見也不說嗎。

　　丸子看著野口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喂，你怎么了。”不知何時，大野站到她身側(cè)：“跟野口吵架了？”

　　“什么吵架，我都沒跟她好好說過話�！毙⊥枳佑行┰鼓畹闹貒@了一口氣：“小玉還說我們是朋友，我感覺根本連普通同學(xué)也算不上�！�

　　“你們的確是朋友啊，我還和你一起去過她家里玩過�！贝笠斑b想起三年級和小丸子、杉山一起去野口家做客的經(jīng)歷，不由心生感慨：他跟小丸子真是一起攪合過不少事。

　　“天，我和你一起去她家玩？這什么組合……”小丸子露出一臉難以下咽的表情，拍拍手背懨懨道：“難道我們其實都是怪咖？”

　　“什么怪咖，你說自己就好，不要亂算別人。”大野好笑地看她一眼。

　　“不說這些了，你吃完飯了吧？”小丸子說著把剛才舉給野口的零食遞到大野眼下：“自己挑一個�！�

　　“干嘛？”一邊這么問，他一邊很坦然的從諸多零食里翻出一袋汽水糖。

　　“請你吃啊�！蓖枳有Σ[瞇的看著他把汽水糖的包裝打開，從里面倒出一顆含進嘴里，語調(diào)上揚道出后話：“你看，這是吃完午飯之后的零食，也就是點心，對不對。”

　　“嗯�！弊炖锕�著一顆糖，大野不大方便開口，一時間也沒轉(zhuǎn)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喏，你也承認(rèn)這是點心了，所以這次的糖和上次你給我的布丁抵消了，沒毛病吧？”

　　聽她這么說，大野不禁挑眉啞然，這才明白小丸子打的主意：用同學(xué)送她的零食代替欠他的營養(yǎng)午餐點心。

　　這當(dāng)然沒什么問題，實際上大野根本不在意和吃吃喝喝有關(guān)的事，小丸子如此心機算他這籌，實屬多余。

　　口里酸甜的汽水糖打了個轉(zhuǎn)，大野忽然想到：這學(xué)期周一派發(fā)的點心是什么來著？

　　——對了，是橘子啊。

　　“嗯，周一你不用給我點心�！彼�正面肯定了丸子的提議，對方立即綻放出一個歡暢舒心，詭計圓滿得逞的微笑。

　　他轉(zhuǎn)臉露出的笑和她如出一轍——老規(guī)矩，不用你給，我來搶便是。

　　下午的郊游不再執(zhí)著于徒步趕路，小丸子等人卷起褲腿，下到河里玩水。

　　白鳥空因為手臂膝前帶了傷，只是站在邊緣處踩了一會水，然后就找了塊大石頭坐下，蕩著雙腳旁觀那些關(guān)系親密、熟絡(luò)的男生女生相互舀水潑著玩。

　　后來坐得累了，她開始撿石頭，只要細碎的那種，越小塊越好，至于形狀顏色她一概不挑，這種撿法很快就能搜集到一滿捧，雙手捧不下了，她就會把手里攢的石子全部堆放在腳邊，摞成一小疊，然后繼續(xù)往前走，收集下一捧石頭。

　　她很認(rèn)真的玩著這個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游戲的游戲，這么做的目標(biāo)到底是找石頭還是把石頭摞成堆，或者僅僅是為了打發(fā)時間給自己找點事干，沒人知道。

　　其他人的談話無法傳遞到她那去，她分辨不了周遭朦朧而嘈雜的人聲究竟在說些什么，對她而言那聽上去就像是嗚咽的風(fēng)，沒有任何意義。

　　中途，小丸子從朋友們身邊跑開，陪她撿了幾輪石子。她笑瞇瞇背著手站在離她很近的距離上，大聲問她想要什么樣的石頭。

　　白鳥空接過她遞來的碎石，把它們和她找到的那些堆在一起。

　　兩人合力堆出的碎石堆，比先前筑的大了不止一倍。

　　其實小丸子一定也不覺得這么做有趣吧，但她撿石頭的時候還是非常認(rèn)真，非常認(rèn)真的想和這位新認(rèn)識的，身體有缺陷的朋友好好相處。

　　白鳥望著她彎身尋找石頭的背影，露出溫柔得淺笑。

　　下夠河玩夠了水，最瘋的幾人已經(jīng)弄得渾身上下濕淋淋的直往下淌水，好在陽光正好，水涼也不透心。

　　就連班長丸尾也拗不過其他幾個皮孩子，被他們哄架著推下河，折騰一陣跑上岸，連眼鏡片上都掛滿水珠，一副啼笑皆非的狼狽樣。

　　大家重又聚到草坡上，三兩坐著有說有笑，后來城崎提議，讓大家把和小丸子有關(guān)的回憶都說出來，能想到多少說多少。

　　這一提議得到了絕大多數(shù)人的擁護、響應(yīng)。

　　于是，小丸子被推出來，抱膝坐在眾人圍成的大圈中央。一開始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一個勁低頭揉捏手指，心中的惴惴不安遠遠多過好奇。

　　小玉打了頭陣，她的聲音很輕但也很堅定。對她來說在人前大談特談是一件特別別扭的事，但為了讓好朋友早點恢復(fù)記憶，她壓住了怯意，認(rèn)認(rèn)真真開始講述她是如何成為小丸子的朋友，兩人經(jīng)歷了哪些：吵過架，也鬧過誤會，每天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玩耍作伴都很快樂，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十年二十年都好——我想永遠和小丸子做好朋友。

　　她講到最后，聲音頓了頓，稍許起了些鼻音，丸子也把臉埋在膝上，小心維持著淚水在眼眶中打顫的平衡。

　　也許是小玉的態(tài)度感染了眾人，隨著她的講述，同學(xué)間聚在一起時慣有的笑鬧聲，插科打諢的私語漸漸絕跡，大家都在認(rèn)真聽她說的話，并順著這樣的思路，暗暗思索起自己所知的有關(guān)小丸子的回憶。

　　令人意外的是，等小玉講完她和小丸子的故事，第二個搶白發(fā)言的人居然是關(guān)口，不光如此，他還延續(xù)了上家的風(fēng)格，講出了情到深處無語凝噎之感……

　　這家伙講了十來分鐘，各種鋪墊、細節(jié)外加吞吞吐吐，其實講的就一件事：小丸子為了維護小志被他失手推到儲物柜上撞破頭……好不容易描述清楚了始末，又是一番纏綿悱惻的自我剖析：自己真是混賬啊，明明做得不對，居然還對女孩子動手，說著說著就不爭氣的紅了眼眶。

　　眾人聽得啞然，這事畢竟有人受傷流了血，算是班級事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記得很牢，不過畢竟已經(jīng)過去快兩年，加上關(guān)口本性也不壞，當(dāng)時立刻反省懺悔到位，不至于令人嫌隙至今，沒想到他今天竟然在這種場合舊事重提自爆黑料……

　　有了小玉關(guān)口璞玉在前，后面的同學(xué)都開始擔(dān)心自己講的話沒有油鹽不夠分量，紛紛絞盡腦汁的挖掘，想拿出和小丸子有關(guān)的深刻回憶。

　　頭腦風(fēng)暴的正中心，小丸子從屈坐在地上聽到挺直腰板，又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心情波瀾迭起。后來，每當(dāng)一個同學(xué)開始講述和她有關(guān)的回憶，她就會調(diào)整自己的坐姿，調(diào)轉(zhuǎn)面朝方向，和那人正對著。起初她也不確定這么做會不會起到反效果，比如讓講話的人感到有壓力什么的，但實際情況是每個被她集中矚目的人都講得越來越流暢，越說越動情。

　　小丸子真是沒想到，自己的人緣竟會這么好，還是黑白通吃的那種。

　　就連那個說話尖刻的永澤，都講了自己的弟弟太郎受她照顧的事……還說要替一個今天沒到場的朋友，謝謝丸子當(dāng)初為他費心開的什么治療卑鄙大會……不過講這部分就比較扯了，看永澤的表情，感覺也是在沒話找話，為了向大家看齊充字?jǐn)?shù)。

　　在此期間，白鳥空還一直待在小玉年子身邊，不出聲講話，也沒有刻意看向任何人，周圍人聲她能聽進耳的真的很少，僅憑模糊的只言片語想弄明白意思是不可能的。

　　專注于從他人口中汲取回憶的丸子，也曾有意無意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尋思著要不要打個招呼讓她先走？像這樣擠在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群體中干坐著，肯定覺得很無聊很沒意思吧。

　　但白鳥空還是固執(zhí)的坐在那里，像一個雖然沒有在聽講，卻一臉認(rèn)真等待下課的學(xué)生。

　　一圈人說了個遍，大家發(fā)現(xiàn)在場同學(xué)中，只有大野還沒有正式開口。

　　有人明說這點后，大家不約而同把目光擲向大野，其中當(dāng)然包括了丸子。

　　“……”被眾人目光包圍的他，像剛才一樣盤腿坐著，闔上眼皮，口中發(fā)出思索什么的一聲長“恩”。

　　然后，他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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