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撲閃了幾下睫毛，矯清模糊的視線。

　　后腦處傳來一陣略帶酸脹感的隱痛，她倒抽一口氣，從床上撐起身子。

　　醫務室里除了她外沒有其他人，安靜到讓人懷疑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望了望床下的白鞋，探了一只腳下去。

　　鞋的大小剛剛好，她卻不敢確定它是不是屬于自己。

　　才走了沒幾步，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出現在她面前的氣喘吁吁的三人：一個扎著兩條麻花辮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的女孩，一個面容俊朗有神穿著簡潔藍色T恤的男生，還有一個身披白大褂的粽發女人。

　　她左右張望了一會忽然闖入她視野中的三人，有些緊張得沖他們笑了笑。

　　不料男孩見狀立即挑眉呵道：“虧你還笑的出來啊，剛才害大家擔心得要死！”

　　麻花辮女孩跟著點了點頭，向前一步，滿臉關切的拉住她的手，柔聲問她：“小丸子，你還好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哦。”

　　“……小丸子？”

　　她聽著女孩念出的三個字，呼吸不由一緊，喃喃兀自重復了一遍。

　　“你怎么了？小丸子？”

　　覺察出她神色有異，麻花辮女孩臉上的憂慮也深了一層。

　　聽到她們奇怪談話的男孩也皺起眉頭隔空發問：“你們什么情況？那家伙怎么了？”

　　“不好意思，剛才是在，叫我小丸子嗎？”被兩人同時緊盯的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指著自己訕笑道。

　　男孩女孩對視一眼，神情迥異。

　　不等他們再說什么，穿白大褂的女人越過兩人輕輕拉住小丸子，把她牽到醫務室的軟椅前引她坐下。

　　女人把手背抵在小丸子額頭上試過她的體溫，確認她并沒有發燒，又繞走到小丸子身后，小心地撥開她的頭發，將手指探向她的后腦，摁了摁其間一個細看之下凸出明顯的鼓包。

　　“疼嗎？”

　　女人以溫和輕松的口吻詢問起小丸子。

　　“還好，有一點點痛。”

　　“這樣啊，身體其他地方有什么不舒服嗎？比如惡心想吐？”

　　隨后女人蹲下身子，以與小丸子視線平齊的高度凝視著她的眼睛，觀察起她的瞳仁。

　　“也還好，沒有什么不舒服。”小丸子眨了眨眼，目光偏向一左一右夾站在她身側兩旁的男孩女孩，“就是，我好像想不起來很多事誒……”

　　女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安慰性質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沒關系，我現在通知你的家人，接你去醫院看看。”說著便起身往電話機那走去。

　　“你居然失憶了啊……”

　　男孩俯視著她，以有些古怪的口吻輕輕說道。

　　失憶？……或許吧。

　　小丸子偏了偏腦袋，安靜得坐在椅子上晃著雙腿，細細思索感受著自己的心情。

　　“喂，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了？”

　　男孩無視了她一陣，忽然再度開口搭話，語氣輕微有些急促。

　　小丸子打量著問話的男孩，又看了看從剛才起就站在一旁一聲不吭，被鏡片反光遮擋住神情的女孩，終于果斷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開什么玩笑！你怎么會失憶？做個掃除而已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看到男孩生氣的模樣，心生不安，她下意識低頭做出認錯的樣子。

　　“大野！你怎么能這么說小丸子？你以為她想不小心受傷嗎？”

　　麻花辮女孩也突然爆發，但她發怒的對象不是小丸子，而是那個被稱為大野的男孩。

　　被女孩嗆過后，大野沒有回話，只是走到窗邊靠墻站著，目光筆直盯向醫務室門口，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東西。

　　老師接通電話和小丸子的家人細述了小丸子目前的情況，事故的大概，并建議他們立刻帶小丸子去市里的大醫院做檢查。

　　掛斷電話后，她重新走回小丸子身邊。

　　“我是越川，你們的保健老師，這兩個是送你來保健室的同學，穗波玉和大野健一。”

　　老師的臉上始終掛著令人安心的和煦微笑，平靜得向小丸子介紹了她和另外兩個同學，仿佛他們真的是第一次同她相見似的。

　　“好了，你就在這里坐著等家人來接，另外兩位同學辛苦了，你們可以回教室上課了。”

　　大野和小玉最后神情復雜的看了小丸子一眼，走出保健室。

　　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小丸子感覺心口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老師……”她雙手抱住溫暖的水杯，望著杯口處冉冉升起的熱氣。

　　“什么事？有哪里不舒服嗎？”

　　“……失憶是很嚴重的事嗎？”

　　“不用擔心，因為外力撞擊造成的失憶只是暫時的，而且你的程度并不嚴重啊，你還知道怎么說話，意識清晰也能自理，所以肯定沒關系的。”

　　“真的嗎？老師。”明知道從老師這里聽到的只會是替她打氣的安慰話，小丸子還是忍不住向她求證。

　　“那當然了，去醫院做個檢查，沒什么好擔心的。”

　　小丸子聽話得點點頭，沖熱水吹了吹氣，小小抿進一口。

　　后來，媽媽、爺爺和奶奶急急忙忙沖進醫務室，一邊跟保健老師鞠躬道謝，一邊慌手慌腳的圍著小丸子打轉，又是摸她的頭又是掰她的手，還在很近的距離上沖她“喂喂”喊話，看她有什么不對勁。

　　小丸子不知作何反應，像只小木偶一樣乖乖坐在椅子上任人擺弄，期間也把目光定在他們身上，想從三人的外表中勾出一點回憶，倒也確實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尤其是為首的女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聞到就讓人覺得很安心。

　　很快她左手牽著媽媽右手牽著爺爺，被帶出了學校，在最近的街道上停留片刻后，他們等來了一輛白色的小車，開車的男人在幾人拉開車門時立刻迫不及待得大聲問道：“小丸子沒事吧？真的失憶了？”

　　等車開出一段距離后小丸子才從爺爺語無倫次的描述中了解到開車的男人也是她的家人之一，是她的爸爸。

　　現在為她所知的家人就有四個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真是個熱鬧的大家庭呢。

　　小丸子還從車窗里望見了一只在路邊隨著主人搖頭擺尾撒歡的白狗，她忍不住暗暗期待，也許自己家里也養了一只呢？為了把興奮感延續下去，她特意按捺住了立刻向家人發問的沖動。

　　不過看看大家擔心又焦急的樣子，想必也分不出心來回答她的傻問題吧。

　　走近醫院大門聞到消毒水的一刻，小丸子的思緒又飄回了方才在醫務室的時候，那也是她目前所能確切想起的為數不多的記憶了。

　　記憶里除了老師外最令人在意的，就是那個黑發男孩和扎著麻花辮的女孩。

　　他們和現在環繞在自己身邊的家人一樣，很關心自己。

　　雖然那個男孩有點兇巴巴的，小丸子回顧前情時卻覺得他當時并不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氣，反倒更像是感到難過似的。

　　做完檢查之后，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吧？

　　小丸子有些不安的拉扯著手指，站在如同時空隧道般大張著血口的ct機前，在心里依次描摹著自失憶以來見到的每一張面孔，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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