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抗拒從嚴之回府過年
今日憋屈了一日的壽王終于惡狠狠地出了一口氣——重重地“哼”了一聲,甩袖走入內(nèi)室。他走得快,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胸前兩坨肉一顫一顫的,更覺屈辱。
一拐入屏風后,又看到了立在那兒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的慎微。
慎微悄悄抬起頭來,謹慎地看了眼前的人兒一眼,迅速收回了眼,低下頭輕聲喚了句“王爺”,尾音微顫——
王爺現(xiàn)在長得矮,他低下頭還能看到她……梳著雙丫髻的頭頂,髻上還綴著粉色的珠花。
壽王平視著眼前的人,往常這個角度,他能與慎微四目相對,可今日一看,入目的是慎微的胸口,那平坦的、專屬于男人的胸口!
真真是羞辱至極!他再也克制不住,重重地拍了下一旁的花幾,怒斥一聲,“混賬!”嗯,話說出口,還是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再兇也是女人的聲音——他已經(jīng)不想再說話了。
拍桌子的手也痛得厲害,痛得止不住發(fā)抖。要是換了往常,這張花幾早就碎了,但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的手骨好像先碎了。
壽王閉目,咬牙切齒,那張圓潤的小臉陣陣抽搐。
“王爺!”慎微跪下拉住她粉紅色的長裙,痛心疾首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是啊!”慎初膝行而至,“王爺保重身體!”不對,慎初急急捂住了自己的嘴,保什么身體!
“滾!”壽王怒斥一聲,拂袖上了羅漢榻,抬手重重按住自己因激烈的動作而使勁抖動的前胸。這兩團肉,真真是豈有此理!
當然,此時此刻的壽王做夢也想不到,他今日有多討厭這兩團肉,日后便有多喜歡。
慎微慎初二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也知這個時候需要讓王爺靜靜,二人正紅著眼眶準備退下,又聽得主子喚了一聲,“回來!”
二人連忙回到榻前,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地板。
“本王的身軀呢!”
二人低頭不語。
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下,慎微眼角余光瞥見慎初的頭以微不可見的速度緩緩低下,低下……
得,這小子是想推給自己,罷了,自己好歹長他一些年紀,就當尊老愛幼了。
慎微微微抬起頭來,硬著頭皮如實道:“讓您這具身軀的美人占了。”
“混賬!”壽王重重地抬起手來,氣得又想拍案,可是手在幾乎快拍上榻幾的時候又急急停住,他再氣也止不住自己手疼啊!
***
正屋里,朱囡囡捏起一片薄薄的桃花雪片糕送入口中,趁未融化之際又送入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七八片雪片糕層層疊疊,在她口中緩緩化掉,帶著一種桃花的香氣。如果說云和雪有味道,那大概就是這種滋味吧,她想。
朱囡囡正閉目享受著,忽然門被“呯”的一聲重重踢了開來!
朱囡囡嚇了一跳,在看清來人的臉時,不禁目瞪口呆,連著吞咽的動作都頓住了,成團的雪片糕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整張臉都憋紅了。
梁上的慎獨見狀,迅速落地,在其背后拍了一掌,泥狀的雪片糕噴薄而出……正所謂花非花,霧非霧,洋洋灑灑一大片。
朱囡囡咳定后,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是她自己!可是眼前的這個“自己”踢門而入時卻是一臉的慍容,身上更是散發(fā)出一種絕對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現(xiàn)的囂張跋扈的氣息,那雙眼睛瞪得就像要生吞了她一樣。
現(xiàn)如今,這個“自己”正盯著地上的噴灑物看,嘴角是陣陣地抽搐,樣子有點像她家隔壁那個患了羊角瘋的二郎瘋病發(fā)作的時候。
說時遲那時快,慎初迅速扯過一旁的手巾撲到地上覆住這堆濁物,同時手忙腳亂地擦拭著,口中急急喊道:“王爺息怒,屬下這就收拾干凈!擦十遍以上!”
這樣這塊木地板能保住嗎?如今情況特殊,他一個人要撬地板鋪地板什么的也很辛苦啊!
朱囡囡瞳孔猛地一縮,王爺!她竟然成了王爺!這也就是說——她和王爺互換了魂魄?
壽王朝她步步逼近,明明是嬌小而熟悉的身子,卻給她帶來一種陌生而無形的壓迫感,朱囡囡雙腿一軟,跪下抱住已是女兒身的壽王哭訴道:“王爺饒命啊!”她真的是無辜的啊!
壽王額上青筋突突直跳,這個女人!居然用他的身體來下跪!當著他三個屬下的面!
壽王憤怒地將朱囡囡揪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站起來的朱囡囡高出了他足足一個頭……還不止,就這么居高臨下、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望著他。
壽王總算知道什么叫做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他一把將朱囡囡丟到了榻上,朱囡囡摔疼了,縮到角落里委屈地哭了起來。她不就偷吃了兩個雞腿,至于有這種報應(yīng)嗎?
若是尋常女子這樣哭,興許能惹人憐惜,可是她用壽王這高瘦的身體這樣哭,看起來就是一個十足的娘炮了。
壽王眼睛差點沒瞎掉,正欲奔上榻去揪住她衣領(lǐng),可剛一抬腿膝蓋就重重地磕到了榻沿。壽王不禁困惑,低頭一看,這榻好像變高了,不對,他很快意識到——是他的腿變短了。
壽王臉一黑,高抬腿上了榻,一把揪住朱囡囡衣領(lǐng),陰沉著臉咬牙道:“不許哭!本王警告你,本王自出生以來,除了天地父母和皇兄,還不曾跪過任一人,下次本王若再看到你隨意下跪,就剔掉你的膝蓋骨,明白嗎!”
朱囡囡頓覺膝蓋骨似中箭般一痛,連忙哭著點頭,“妾身明白了。”
她用他的臉哭得梨花帶雨還自稱妾身。
壽王只覺得心頭有股氣上不來,他想一巴掌拍死這個死娘炮,但好歹是自己的臉,又下不了手。
半晌,他轉(zhuǎn)過身子去,背對著她,臉,是生無可戀的臉;心,是心如死灰的心。
“王爺,冷靜冷靜!”慎微忙勸道。
壽王重重呼出一口氣,手撐在榻幾上,正所謂哀大莫過于心死,他麻木道:“你們同她說吧。”
慎微、慎初和慎獨三人互望。
半晌,慎微道:“還是我來說吧。”他落坐在榻邊,看著王爺身的朱囡囡,語重心長道,“朱夫人……”
慎微話剛落音,壽王便不可抑制地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嫌棄之情不言而喻。
朱囡囡撇了撇嘴,她知道壽王在嫌棄她什么。平日里,那如夫人喊她朱夫人的時候常常會故意拖長音,喊的是豬……夫人。
可是,她爹姓朱她也沒辦法啊,而且她覺得朱姓還挺可愛的,不過如果她不姓朱的話就更可愛了。
“咳咳……”慎微清了清嗓子,打破現(xiàn)場不太愉快的氣氛。
“叫朱什么來著?”壽王低沉著嗓音問道,剛才慎初說起她名字的時候他沒怎么留心,只依稀記得名字似乎有點一言難盡。
朱囡囡撇嘴不說話,慎微道:“囡囡。”
壽王微微皺眉,胖、圓、矮、笨不說,連著姓跟名都難聽。
美人院里已經(jīng)盡是這種歪瓜裂棗了嗎?
壽王不滿道:“你爹娘不識字?”這名字,聽著就像瞎取的小名。
壽王不過隨口吐槽了一句,誰知身后的朱囡囡卻“嗯”了一聲。
壽王瞪了瞪眼,扭過頭來看她,不可思議地復(fù)問了一遍,“你爹娘不識字?”好歹都是官家出身,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不識字吧?
朱囡囡認真地點點頭,她爹娘真的不識字啊,又補充道:“我爹識一點,不過識得不多……”她爹平日要跑鏢,鏢單簽訂多了多少都認識幾個字,有時遇到不懂的字還要來問她呢。
壽王嘴角一抽,“那你也不識字?”爹娘都不識字,還能指望她識幾個字?
“我識字的,只是……”朱囡囡小小聲道,“不會寫。”
壽王用一種看待文盲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朱囡囡發(fā)現(xiàn)原來用她的臉“狗眼看人低”是這副模樣,她那副討喜的臉都變得不討喜起來了。
“你識字就好,已經(jīng)很不錯了。”慎微沖她笑笑,溫柔的眸色中滿是鼓勵,“可是讀過一些書?”
在壽王一臉嫌棄的襯托下,慎微的表態(tài)極大程度地安慰了她,朱囡囡乖巧地點了點頭,“幼時受過啟蒙,跟夫子學過《三字經(jīng)》、《千字文》、《弟子規(guī)》,這上面的字我都認識。”
這幾本書已經(jīng)包含了很多字了,小孩子學會后,足夠長大后溝通閱讀無障礙,尤其朱囡囡后面還看了很多雜書。
朱囡囡覺得,自己身為一名閨中女子來說,已是算是“見多識廣”的了。想到這,她又補了句,“我還認識很多別的字呢。”
慎微小哥哥可別嫌棄她是個半文盲呀。
壽王對此嗤之以鼻,這三本書是他六歲時就學過的。于是對他來說,這朱囡囡的文化水平就等同于六歲時的自己。
慎微贊賞地點點頭,道:“朱……我喚你一聲朱姑娘可好?”
朱囡囡還未答話,壽王便冷冷插了句,“不許叫姑娘。”
朱囡囡抿了抿唇,道:“慎微大人,你喊我囡囡就好了。”
慎微忙道:“朱……囡囡,不必客氣,你喊我慎微即可。”
慎微有些不習慣,與其說是不習慣直呼她的閨名,還不如說他是不習慣對著王爺?shù)哪樅班镟铩`镟锏囊馑际菍氊愰|女的意思,他對著王爺喊這個?
話說這朱父,取名是不是取得太直白了些?
朱囡囡有些難為情,低聲喚道:“慎微。”慎微小哥哥,我好喜歡你吖!
慎微微微一笑,柔聲道:“囡囡。”對,多喊幾聲,他就能習慣了。
壽王皺皺眉,總覺得背后兩人的對話有些古怪,像是……有奸情,可是卻是倆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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