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令嫂，快看你家朋伢子！”

　　正和人聊得熱火朝天的老婆子聽對面的人驚呼一聲，心里猛地一跳，視線一轉就看見孫子正扒在車沿上，半個身子都伸在外邊，跟著搖擺的車廂一晃一晃。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喉嚨發顫地喊:　“朋伢子！快回來！”

　　那孩子轉過頭來，短袖前面蹭了一片黃泥，嬉皮笑臉地沖他奶奶扯了個鬼臉，半點話都不聽。

　　本來就顛簸的車突然劇烈一震，車上的人都被震得屁股脫了板凳，連忙抓住扶桿才勉強坐穩。

　　“朋伢子！”　老婆子看著自己的孫子快要被甩出車廂，臉色劇變，本來尖銳的叫喊都因為喉嚨發堵變得喑啞。

　　她想快步跑過去，但是她現在是站都站不穩了，一個踉蹌差點自己先仰面往前撲倒，幸好旁邊的人七手八腳攙住了她。

　　“沒事沒事，你別急，自己先站穩！”　靠近車門的中年婦女一個箭步就從后面架著孩子的胳膊把他抱了下來。

　　那孩子還不知道車里的人都被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哇哇叫著，雙手亂揮，雙腳胡蹬，小小的身子在婦女懷里扭來扭去。

　　那老婆子又說謝又說自己差點被嚇死了，接著就牢牢鉗住孫子開始訓話。

　　車里其他的人也都說幸好沒釀成禍事，你一言我一語幫著老婆子教孩子要聽話要記事。

　　“帶孫子是一點都不能放過眼啊，前幾天不是說五隊有個小孩子在湖里浸死了嗎？”

　　“這事我知道，聽說那家媳婦是抓著要婆婆賠命嘞。說是她出去賺錢讓婆婆帶孩子，結果孩子在那老婆子打麻將的時候出了事。”

　　“我們那隊也有一個嘞，在澡盆子里浸死的！”

　　“這也能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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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車廂里的話題突然高度統一，你一嘴我一嘴說起這樣那樣的事故。

　　蘇甜聽得心里堵堵的，偏偏那些人雖然時不時嘆息一聲，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說得開心，有的時候還齊齊大笑。

　　蘇奶奶倒是沒笑，她是貓狗死了都不忍心的人，更別說這些人命了。她看蘇甜神色不好，以為蘇甜是暈車了，把注意力都轉到了蘇甜身上。

　　剛剛和蘇奶奶聊天的周婆婆也注意到這邊，讓蘇奶奶給蘇甜按摩按摩太陽穴。

　　她本來也沒和蘇奶奶約好，但她所在的村小，沒有車去鎮上，只能和約好的幾個人到豐田村來坐車，而正好蘇奶奶也和蘇巧珍的奶奶林叔婆約了去買些零碎，就這樣在車上遇到了。

　　蘇甜其實并沒有暈車，她們現在村里還沒有公交車，只有一輛廂式貨車做載人用。

　　這種車前面也有一排坐車，后面是一個車廂，車廂三面都是封得嚴嚴實實的，兩側擺了長條板凳，只有車門是一塊低矮的橫版，所以還是有風進來，蘇甜也不會因為悶而暈車。

　　車子顛顛簸簸爬過一個一個小山包，轉過一道一道大的小的彎，經過兩個人煙稀少的村莊，又路過一片風景如畫的水庫，揚起的黃土灰塵鋪進車廂，引得眾人不時捂著鼻子。

　　“哇，好香啊！”　蘇巧珍使勁吸了一口若有若無的麻辣香，　“蘇甜你聞，真的好香啊，好想吃。”

　　“聞到了。”　蘇甜也全力吸著氣在捕捉那銷魂的香味，可惜那一陣子味道一下子就過去了，她的饞蟲被勾了出來，心心念念想再聞一聞。

　　“要是我家有個熟食廠就好了，那我就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還能給同學帶，就像李申一樣。”　蘇巧珍做著白日夢。

　　“蘇甜，我們今天回來去買辣條吃好不好？我好久沒吃了，我在你家吃了再回去。”

　　“不行，我奶奶現在也不許我吃了。”

　　“那我們少買一點在路上吃完？”

　　“別說了，會被聽到的。”

　　蘇巧珍心虛地瞟了眼她奶奶，皺著臉沒再說話。

　　到了鎮上后，周婆婆邀蘇奶奶和蘇甜明天中午去她家吃晚飯才和蘇奶奶分開。

　　蘇奶奶和林叔婆一伙，牽著蘇甜直奔農貿市場。

　　蘇甜一直沒分清賣服飾的和賣菜的哪個才是農貿市場，還是兩個都是。

　　這兩個市場隔著一條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馬路對望，里面布局都差不多。

　　“老人家這是自己買鞋還是幫孫女買？進來看看呀！”

　　她們才剛進市場的巷子，就聽左邊第一家的女店主笑著沖她們吆喝。

　　“給孫女買嘞！”　蘇奶奶順勢帶著她拐進去，林叔婆拉著蘇巧珍在外面擺著花花綠綠塑料涼鞋的板子上挑挑揀揀。

　　“你說說，都要哪樣的，我給你挑。”　女店主拿了椅子給蘇奶奶坐，又對外面的林叔婆招呼:　

　　“這些都是小女孩喜歡的，看中了就進來試試。”

　　“我就要耐穿的，她這腳啊就是鐵打的，這鞋是不知道買了多少，穿一雙壞一雙。”　蘇奶奶順勢拿起一雙前面帶著小紅花的涼鞋。

　　“你手上這雙就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嘞，小妹妹試試看合不合腳。”

　　蘇奶奶搖搖頭，指了指蘇甜的腳：　“不要這種，這帶花的一下子就掉了，你看她腳上那雙就是都掉禿了。”　

　　蘇甜不自在地縮了縮腳趾，說實話，這攤上的鞋她是一雙看得上眼的都沒，就隨便蘇奶奶去挑了。

　　蘇奶奶和林叔婆連著看了好幾家，眼看就要走到鞋攤的盡頭了，蘇巧珍怕走到最后一家也沒買到鞋，急得在店家叫住她們時拽住林叔婆的手不肯再往前走。

　　店家也在后面喊:　“別走那么快啊！回來回來！我就圖個開門紅，就按你們說的價格來！快進來吧。”

　　幾人這才回去買好了鞋，又把各自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就回到三角路口去搭車了。

　　來時的車就停在那兒，司機卻不見人影。她們從后門爬上車，等了一會兒，蘇甜覺得有些口渴了，就和蘇巧珍到停車的地方挨著的小店買水。

　　“蘇甜，你有沒有多的錢？”　蘇巧珍看著店里的零食眼睛都快發直了，這兒的零食種類比他們村里的全：果丹皮，酸梅粉，西瓜泡泡糖，戒指糖，煙糖，雨傘小蛋糕等應有盡有。

　　“有，你要多少？”　蘇甜現在已經不找蘇奶奶要零花錢了，她摘茶的錢勉強夠她買點小零食之類。

　　蘇巧珍借錢買了一個小蛋糕，自從上次看到班上有同學吃后她就羨慕了好久，可是他們那邊又沒得買，所以即使回去找奶奶要錢被罵也要先買了。

　　她捧著小蛋糕在手上轉著看來看去，拔出小雨傘，輕輕地打開后看著上面兩朵漂亮的奶油花舍不得下嘴，可她又實在是太想嘗嘗那滋味到底有多美妙，一時心中天人交戰。

　　在看見一塊錢三包的牛肉拉面時，蘇甜也沒控制得住自己。她一下子買了兩塊錢，當時回家后就和蘇巧珍各自解決了一包。她也不敢多吃，給自己再留一包后，其他的就在去領通知書時給了葉楚和葉依。

　　領通知書就在第二天，好幾個人都已經去外省打工的父母那兒了，就只能由同班或同校鄰近的給捎回去了。

　　蘇甜翻開自己的通知書，語數外都是一百分，其他的音樂體育都是九十幾分。

　　其他的同學也都是第一時間看自己的成績，在看見都上了六十分后才放下心來。

　　“哈哈哈，我還以為這次死定了，旁邊沒人給我抄，我都是亂寫的，沒想到居然及格了！”　蘇崢指著自己的成績和他的難兄難弟們炫耀。

　　“這有什么，我還有七十分的嘞！”王軍沒想到自己好多沒寫也沒有不及格的。

　　蘇甜聽著男孩子那邊大聲地討論，不由暗笑。他們這是還不知道通知書的期末成績并不等于考試的成績嘞，這中間水分大的很，老師為了讓他們的成績好看點一般都會在平時分上動點手腳，虧他們還以為憑自己的努力及的格，也不知道多少分是來自老師的同情分。

　　領了通知書后還留在家的就更少了，葉楚和葉依去了縣城，蘇巧珍去了g省，其他的小伙伴要么去爸媽那兒，要么去外婆家，還有去姑姑家的。

　　哪兒也沒去的蘇甜發現附近就只剩她一個小孩還在家了，不知道沈哥哥回來沒？

　　蘇奶奶提著一袋子玉米，蘇甜提魚，兩人走過田埂才剛到沈老家的前坪，就聽到里邊的笑鬧聲。蘇奶奶一把拽住蘇甜的胳膊，“等一下！先別進去。”

　　迎著蘇甜疑惑的眼神，蘇奶奶接著道：“這么熱鬧，不知道是不是有客人來了，這時候進去不好。”

　　“我看看。”蘇甜邊說邊跑到窗戶外蹦起來往里面瞧。

　　“這窗戶怎么這么高啊，我看不見里面。”

　　她又連著跳了好幾次，手里的魚袋子跟著晃來晃去拍在墻壁上，只看見客廳里圍著一圈女孩子在說話，鼓掌，但看不見她們圍著的是誰。

　　她停下稍稍喘氣，正打算再蹦高點，就聽見有人叫自己，嚇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沈雨晴。

　　“蘇甜，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啊？怎么不進去？”　沈雨晴問道。雖然不在一個村，但因為蘇甜經常來沈老家，一起玩過幾次游戲，所以和她們這邊的小孩也算是臉熟。

　　“我們在看他家怎么這么熱鬧。”

　　“你們不知道？沈叔公這次帶著薇薇和她哥哥回來了。”　說著沈雨晴就拉著她們倆進去。看他們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心中有一絲竊喜：蘇甜她們第一次來，薇薇肯定會送她們發夾，自己跟在她們旁邊，說不定還能再拿到一對。

　　蘇奶奶這才明白怎么回事，當下沒了顧忌，牽著蘇甜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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