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考了兩天半的試,　裴時榿一個下午加半節(jié)晚自習(xí)就寫完了。

　　“是這樣的，他下午考的語文跟數(shù)學(xué)，作文老楊沒讓他寫，說他寫的作文,　改了也是浪費時間。晚上他本來打算去考英語和理綜，但是理綜老師們也沒讓他寫,　說他寫的理綜卷,　改了也是浪費時間。”

　　早讀課下課——

　　江妙坐在許集安的座位上,　盡量用簡潔的語氣跟腳傷歸來的寧詞解釋狀況。

　　最后她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不過你也別太傷心,　再過三周又要開始省十二校聯(lián)考了,　到時候你們再一決高下。”

　　寧詞搖了搖頭，

　　“理科，我考不過他的。”

　　“哎呀你怎么這么沒有自信,　自己都否定自己了,　人生哪還有動力前進！蒔音你說是不是？”

　　女生從書里迷茫地抬起頭,

　　“啊？”

　　“算了算了。”

　　江妙看她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憋屈地收住話題。

　　但剛想聊點別的,　視線卻忽然在她臉上凝住，顫抖著手指,

　　“蒔蒔蒔蒔音！”

　　“我在呢。”

　　“你你你這眼鏡哪里來的？在cosplay柯南嗎？”

　　“不是啊，就是我自己配的。”

　　“你配眼鏡干什么？你又不近視！”

　　美少女蒔音,　忽然變成書呆子蒔音,　簡直讓人太不習(xí)慣了。

　　倒是美少女自己很淡定,

　　“我不是散光么。”

　　“可是你不是打從高一起就散光么，怎么突然就要戴眼鏡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別提了。”

　　女生不太熟練地把滑下來的眼鏡往上推了推，

　　“還不是我媽媽，她非覺得我數(shù)學(xué)退步是因為散光看不見板書，翻來覆去念了一個晚上，感覺我再不去配眼鏡就要考不上大學(xué)了。”

　　“懂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母親。”

　　這副柯南式的黑框眼鏡真的是被蒔媽媽催來的。

　　剛結(jié)束的月考，蒔音數(shù)學(xué)成績略有退步。

　　她跟媽媽匯報這一結(jié)果時，剛好在吃晚飯，前方電視放著“王阿姨內(nèi)褲連續(xù)六次被偷，偷褲賊竟是樓下兩歲稚童”的社會新聞，女生忍不住就瞇起眼睛，想要看清那迷人的內(nèi)褲究竟長什么樣。

　　然后眼尖的蒔媽媽就開始發(fā)散思維了，

　　“電視到飯桌這么點距離你就看不清，那上課的時候黑板你肯定也看不清楚吧？”

　　“我說你數(shù)學(xué)一直以來都蠻好的，怎么會突然就掉的這么厲害，肯定是因為上課看不清黑板。”

　　“蒔音，我跟你說哦，你不要以為看不清黑板是小事，這樣的話，老師上課寫的重點，你一個不留神就錯過去了，積少成多，后果是很嚴(yán)重的”

　　——就這樣，蒔音當(dāng)天就被帶去眼睛店測了一堆數(shù)據(jù)，然后抱回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

　　最讓她覺得郁悶的是，這次月考，她分明還考的蠻好的。

　　年級排名第五，在她的履歷里，也算是十分優(yōu)秀的成績。

　　只不過這次的優(yōu)秀，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因素得歸于忽然拔高一大截的理綜成績。

　　之前的優(yōu)勢科目數(shù)學(xué)，卻意外失誤，成為了那拖后腿的負(fù)百分之二十。

　　然而她那雙標(biāo)的母親，又不認(rèn)為理綜進步是因為散光了。

　　反而堅信，女兒理綜的進步，完全是因為后桌坐了一個理科天才。

　　在理科天才的幫助下，她才突然能在力學(xué)和化學(xué)方程式的轟炸中，被醍醐灌頂，九竅全開。

　　“怎么可能不是因為人家，當(dāng)然是因為人家！你自己想想，老師沒有變，競爭對手也沒有變，除了后座多了個理科第一，還有什么變化？你自己可能是覺得人家沒怎么教你，但距離近了，人家那種思維方式，學(xué)習(xí)方法，就會不知不覺地浸染你，俗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母為什么要三遷？還不是因為環(huán)境”

　　直到蒔音吃完晚飯，這一大串洗腦才以——“來，等下去學(xué)校，別忘了把這個蛋糕帶給小十七”作結(jié)。

　　“媽媽，他不喜歡吃蛋糕，還是別帶了吧。”

　　“你少在這里給我耍滑頭。十七他姑奶奶都跟我說了，十七最喜歡吃的就是你小姨做的戚風(fēng)蛋糕，說是比蛋糕店里賣的更合他的胃口，快點，別推三阻四的，你快把這個給帶上。”

　　“十七他姑奶奶？”

　　女生捧著蛋糕盒，不可置信，

　　“你什么時候跟他姑奶奶都搭上關(guān)系了？”

　　“什么叫搭上關(guān)系，你怎么說的這么難聽呢。就是昨天晚自修放學(xué)，我來接你的時候，剛好碰上了他姑奶奶，聊了幾句。”

　　“人家長輩啊，一看就是非常有涵養(yǎng)的人，裴時榿我也見到了，文質(zhì)彬彬的，很有禮貌的一個小孩，放學(xué)鈴一響就出來了，哪像你，整天就知道磨磨蹭蹭，時間就是這樣磨蹭掉的你懂不懂啦？”

　　蒔音頂著兩只圈圈眼來到學(xué)校，把一大盒戚風(fēng)蛋糕遞給后桌那個超有禮貌的小孩，

　　“我媽媽讓我?guī)Ыo你的，她還讓我跟你說聲謝謝。”

　　小孩毫不客氣接過蛋糕，語調(diào)懶洋洋的，

　　“嗯，說吧。”

　　“”

　　“蒔小音你再這樣盯著我我會覺得你是在挑釁哦。”

　　“裴時榿你知道嗎，我媽媽居然說你文質(zhì)彬彬。”

　　“你用‘居然’這個詞，是在挑釁我嗎？”

　　“”

　　“看在阿姨的份上，我今天不揍你，行了，該干嘛干嘛去，別打擾我學(xué)習(xí)。”

　　當(dāng)天晚上，蒔音在日記本里寫：

　　“我有一點原諒媽媽了。

　　因為她居然說裴時榿文質(zhì)彬彬，超有禮貌。

　　這是不是證明，她覺得威威比小諺更聽話更有出息，并不僅僅是因為偏心，還有可能是眼神真的不好？”

　　——總之吧。

　　一番波折之后，蒔音的鼻子上就架上了一副據(jù)專業(yè)人士說能夠及時止損的黑框眼鏡。

　　“你和寧詞可真是成反比例發(fā)展。”

　　到了第三節(jié)課下課，江妙還是沒看慣美少女的突然退化，結(jié)伴出去接水的時候，目光一直沒從她的鼻子上移開，搖頭感嘆。

　　“寧詞跟我反比例發(fā)展，什么意思？”

　　“你沒發(fā)現(xiàn)寧詞最近越來越好看了嗎？但是你呢，看看你自己，一身冬瓜燉豆腐，蓬頭垢面，你已經(jīng)從艾瑪沃特森變成赫敏了，蒔麻瓜小姐。”

　　一中秋冬季有兩套校服，對于女生來說，一套是很英倫風(fēng)的西裝毛線衫配百褶裙，一套則是蒔音身上白綠相間的中國式傳統(tǒng)運動服。

　　本來按照學(xué)校計劃，百褶裙套裝是周一集會或者有什么大型活動的時候穿的，平時為了保暖和便捷，穿運動棉服就可以了。

　　但是有些女生愛美勝過保暖，比如郭漫臻就是一個典型。

　　那套被稱為“冬瓜燉豆腐”的運動棉服，基本都是被她丟在衣柜里盛灰的，反而把正裝當(dāng)成常服穿。

　　當(dāng)然了，在家長的虎視眈眈和耳提面命之下，大部分學(xué)生都還是穿著運動套裝，來“保證自己在與高考奮斗過程中的身體康健”。

　　聽著江妙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蒔音擰上水壺的**蓋，朝窗戶內(nèi)看去。

　　這次月考考完，他們又新?lián)Q了一次座位，依舊是按照名次選座。

　　寧詞第一，蒔音第三，江妙第八，三個人都屬于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上位者，都齊齊選擇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至于裴時榿的位置，第一是沒有人敢去搶獅子王的靠窗最后一排，第二是大家都不太愿意坐在垃圾桶前面。

　　所以他雖然是最后一個選的，卻還是滿意地守住了自己的寶座。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寧詞的同桌，從八卦的金筱姚變成了更八卦的季威。

　　這會兒季威和許集安正壓著個小本子下五子棋，裴時榿趴在桌子上睡覺，而寧詞一如既往，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寫作業(yè)。

　　嗯，還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蒔音腦海里的寧詞，其實還是第一次見她時的形象。

　　齊腮短發(fā)，厚重的劉海遮住了眉毛和一半眼皮，略微有些黑，身材瘦小，總是垂眸不說話，就算是站在最熱鬧的人群里，也像是突兀多出來的一道陰影。

　　但是現(xiàn)在才過去兩個月，她就完全變了樣。

　　皮膚白了一些，頭發(fā)養(yǎng)長了一些，乖巧地垂在肩上，劉海往上梳，用夾子夾住，露出光潔的額頭，側(cè)臉的輪廓不算精致，卻帶著一種寧靜的優(yōu)美。

　　身上穿著工整的百褶裙制服，灰色長筒襪，還搭了皮鞋，因為著裝漂亮，整個人也從“瘦小”成功轉(zhuǎn)換成“嬌小”效果。

　　“這么一看寧詞還是挺漂亮的么。”

　　蒔音把回憶和現(xiàn)實對比了一下，嘆息道，

　　“看來她以前那所學(xué)校是真的名不虛傳，所謂——‘頭發(fā)長了半個指節(jié)都要寫檢討的埋葬青春的育海修道院’。”

　　“這學(xué)校太可怕了居然有這么長的外號。”

　　“不過育海中學(xué)的重本率很高啊，說明教學(xué)方法還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重本率高有什么稀奇，清北尖子生壓根沒幾個，全是一群流水線生產(chǎn)出來的高考機器。”

　　江妙對此不屑一顧。

　　“你這完全就是偏見了，寧詞也是育海轉(zhuǎn)過來的呢，但是這次月考，人家還不是一個人就戰(zhàn)勝了我們學(xué)校所有尖子生。”

　　“因為她整天都在讀書啊。”

　　江妙聳了聳肩，

　　“早上最早來，晚上最晚走，一整天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學(xué)習(xí)，如果大家都像她一樣學(xué)的話，我覺得她連前十都難進。”

　　“你又知道了。”

　　“這本來就是一中的傳統(tǒng)啊，每一屆都是這樣的。前兩年十二校聯(lián)考次次墊底，到了高三突然竄到前三，搞得其他學(xué)校的人都以為我們是故意在隱藏實力，實際上只是因為大家高三才開始死命讀，高一高二壓根就沒把成績放在心上而已。”

　　“哦，所以上次因為物理成績哭鼻子的人不是你嘍？”

　　“ok，我措辭不當(dāng)，應(yīng)該是，大家雖然也在乎成績，但前兩年都沒有那么拼命讀書。”

　　眼看著就要走到座位，女生稍稍壓低了聲音，

　　“極端點說，裴時榿是我們的高一，你是我們的高二，寧詞已經(jīng)是我們的高三了。畢竟育海靠勤奮壓線，一中靠智商沖刺，沒錯吧？”

　　蒔音挑挑眉，不置可否。

　　“算了，不跟你說這個，我看啊，你也快變成書呆子了。”

　　“喂喂，不要因為一副眼鏡就歧視我好吧。”

　　“我不歧視。但是蒔音，說實話你這個眼鏡是不是也太大了一點？光這節(jié)下課你就扶了不止十次了。”

　　“我只是還沒有習(xí)慣。”

　　——實際上是挑的時候太敷衍，隨便拿了一副最學(xué)術(shù)的應(yīng)付媽媽。

　　現(xiàn)在也依舊不覺得戴眼鏡比不戴眼鏡方便到哪里去。

　　只不過蒔音不是那么固執(zhí)的人，答應(yīng)了媽媽就會認(rèn)真實踐對照一下，避免讓自己的偏見錯過最好的選擇。

　　女生回到位置上，一邊跟江妙聊天，一邊打開桌板找下節(jié)生物課要講的習(xí)題冊。

　　結(jié)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她想到什么，轉(zhuǎn)回身，

　　“對了”

　　“臥槽嚇?biāo)览献恿耍�蒔音你下次玩cosplay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

　　“行了找我什么事？”

　　“首先，我沒有在玩cosplay。其次，我的生物習(xí)題冊是不是在你這里？”

　　“你不play你戴小黃人眼鏡干什么？”

　　“這哪兒像小黃人眼鏡了？”

　　“唔”

　　他挑著眉看了看，

　　“也有點像天才眼鏡狗。”

　　“我能不能像個人了？”

　　為什么江妙他們想到的都是柯南或者高良美幸，只有這家伙舉的例子個個都能氣死人。

　　“嘖，見過謙虛的沒見過你這么自卑的。”

　　他從窗臺上的一堆書里翻出生物習(xí)題冊，塞到她懷里，然后憐憫地拍了拍她的腦門，

　　“別傷心，他們說你像個人是他們不對，在我心里，你已經(jīng)‘是’個人了。”

　　“”

　　不對，這條邏輯肯定有哪里不對。

　　媽蛋，語文白癡裴時榿什么時候也會開始摳字眼了！

　　“我的意思是”

　　“這是怎么了？”

　　今年的生物實習(xí)老師抱著教案從后門口走進來，打打斷她的話。

　　他看見皺著一張臉的蒔音和優(yōu)哉游哉好整以暇的裴時榿，開玩笑道，

　　“小十七，你又拿二十四點跟蒔音打賭了？”

　　——二十四點，這真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梗。

　　女生的臉頓時更皺了。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回答，男生已經(jīng)吊兒郎當(dāng)?shù)亻_了口，

　　“沒啊，她玩cosplay呢。”

　　“喲，這cos的是啥呢？”

　　“看不出來么？”

　　他指了指她臉上的大黑眼鏡，勾起一個頑劣的笑，

　　“是不是跟那只抱小熊的鮑勃一模一樣？”

　　生物老師仔細(xì)瞅了瞅，

　　“唔，事實上，我覺著更像天才眼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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