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認為，對民眾來說，幸福是什么？”安樂問了兩人一個問題。

　　阿拉丁露出困惑神色，他的人生跟常人不同，憑借那短暫的人生經歷，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斯芬托斯思考一下，試探的說：“食物充足？”

　　“還有呢？”安樂接著問。

　　“唔……”斯芬托斯苦思冥想，“還有……還有……有很多錢？”

　　“雖然你說家里只是個沒落貴族，看起來日子過的還不算太糟糕，沒有為生活操心過吧？”安樂挑了挑眉頭。

　　“就算沒落了，還是有些家底可以維持生活的。”斯芬托斯一臉不明所以，“這有什么關聯嗎？”

　　“我來說說我的看法吧，對普通民眾來說，幸福很簡單，吃穿住行得到滿足，跟家人安定的生活在一起，健健康康，無病無災，一生平安。最重要的是吃，民眾通常沒有什么遠大的愿望，一生奔波勞苦起早貪黑的勞作都是為了一個吃。”安樂說道，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在這個世界道理也是相通的。

　　“哦。”斯芬托斯發出一個單音，他還真的從來沒有思考過對國民來說怎樣才是幸福的，沒落貴族嘛，就算沒有沒落，治理國家也不是他該操心的。“感覺很簡單的愿望啊，那我每天都過得很幸福，吃的穿的住的都不缺，家里有奴隸干活，就算沒落了生活也可以過得不錯。”

　　“五等區國民不需要勞作，他們不需要為了維持生計忙忙碌碌，對于勞作繁忙事務沉重壓迫的喘不過氣，整日里辛勞付出收獲卻很少，艱難的掙扎著養家糊口的人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生活。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貧民過勞死不是稀罕事，大概只有馬格諾修泰德五等區可能出現懶死的國民，因為沒有工作，整日里無所事事，沒有了往日里需要占據他們大量時間需要付出許多精力的勞作，國民們不知道該做什么，他們只會勞作，沒了勞作生活空虛，精神反而沒有以前好，頹廢度日。”

　　“國家提供食物，提供免費的醫療，如果讓疾病危害奪去太多國民的生命，對馬格諾修泰德來說沒有好處，為了魔力征收維持穩定的正常水平，提供醫療是必須的。雖然醫療水平跟地面四個區完全沒法比，只是普通的治療手段，魔法治療只有地面上的國民才能享受，即便如此，曾經好些看不起醫生的如今病了能得到醫治，要知道對飯都吃不起的貧民來說，看病是種奢侈，現在不至于病了沒處醫治只能等死，是種福利。”

　　“我跟五等區國民里一個看起來似乎頗受尊敬的老人交談過，他提起到，雖然失去了自由，只能住在地底下，即便如此也要比穆斯塔西姆王國時期好很多。五等區到目前最多的死亡原因是魔力被吸收太多力竭而亡，這個是無法避免的，普通人體內魔力本來就少，如果生病了身體變得虛弱，魔力被征收對身體的負擔就更大，有些能熬過去，有的熬不過去就會死。因為魔力衰竭而死，魔法師們是不會去管的，無法繳納魔力的國民毫無利用價值，被發現哪個快要油盡燈枯，甚至可能被直接處死。”

　　“太過分了！這種事情！”阿拉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為什么要這么做？五等區國民整日生活在地底下，每時每刻都被吸取魔力，已經很辛苦了！”

　　沒有利用價值而直接處死，斯芬托斯也感覺這種行為很過分，但是他的反應遠不如阿拉丁強烈，只是眼中露出不贊同的神色。這種事情斯并不是只有馬格諾修泰德才有，哈利奧巴布德也有啊，更加過分的也不是沒有，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甚至是無法理解的理由輕易奪走別人的生命，絕對不是馬格諾修泰德的特產。

　　“大概是覺得活著也是浪費糧食吧，畢竟五等區國民的糧食都是由國家提供的，提供魔力則是他們的義務，無法履行義務的國民沒有存在價值。”安樂輕描淡寫的說，沒有什么義憤填膺的情緒，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就算是這樣，安樂姐姐也絲毫不覺得五等區國民值得同情嗎？”阿拉丁看到安樂反應冷淡，心中一緊，眼神語氣都有些悲傷難過，還有無法理解的苦悶。

　　“那我這么說好了，同情只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安樂表情不變，反問道，“難道除了馬格諾修泰德，其他國家就都是一片和平，毫無不平之事嗎？”

　　阿拉丁頓時一噎，其他不說，他在巴爾巴德就曾經看到過許多凄涼景象，衰敗的巴爾巴德頹廢蕭條，有錢的人繼續歌舞升平，沒錢的貧民為了一口吃的掙扎在生死線上。

　　“貧窮、疾病、混亂、犯罪率、壓迫……這些景象在衰敗頹廢的巴爾巴德都能看到吧，就算阿里巴巴王現在登基為王，竭力挽救巴爾巴德，國家被掏空了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更何況還背負著龐大的債務。”

　　“學院長將馬格諾修泰德治理的太好了，所以五等區國民的存在才顯得格外尖銳，就像一張白紙上滴了一滴墨水，如果是阿布瑪多還沒有被趕下臺的巴爾巴德，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不好的地方太多了，整個國家都要完蛋了能好嗎。”

　　阿拉丁腦海里浮現出阿布瑪多時期的巴爾巴德，撇開那些還能勉強維持生計的平民，拿快要過不下去的貧民跟五等區國民做對比，郁悶低落的發現的確是五等區國民過的比較幸福。如果問那些快要餓死的貧民愿不愿意進入五等區，只要拿自己的魔力作為交換，肯定會欣然同意吧，因為已經到極限了，再沒有食物就要餓死，哪里還管得了那么多，為了吃的甚至愿意鋌而走險，所以霧之團的聲望才會那么高。

　　“……但是這不一樣……”阿拉丁喃喃自語。

　　“哪邊更加幸福這種問題沒有爭論必要，我們繼續說五等區。”安樂擺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無論哪個國家，國民都是需要繳稅的，馬格諾修泰德分成了兩種，地上的國民跟其他國家一樣，地下的國民繳納魔力。征收的魔力不會被浪費，作為動力投入到馬格諾修泰德，是維持整個國家運轉的命脈。現在魔力爐關閉的場景你們也看到了，一片癱瘓，沒有五等區國民提供的魔力，馬格諾修泰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為了國家需求，每個國家對國民都有一定的要求，要繳稅，要服兵役，要服勞役等等，馬格諾修泰德將這些都剔除了，對五等區國民只有一個要求，魔力征收，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算減負了。所以那位老大爺才會說，比起穆斯塔西姆王國時期，現在要好很多。”

　　斯芬托斯一愣怔，因為一時震撼而對五等區國民生出的同情心頓時消減很多，他抿抿唇，“我的確是因為一時不習慣，因為馬格諾修泰德地面上太好，所以看到生活在地底下的五等區國民生出了膚淺的同情心。”

　　“斯芬托斯？”阿拉丁猛然看去，滿臉錯愕。

　　“盟主說的對，每個國家都對國民有一定要求，兵役勞役都是司空見慣的，因為兵役勞役而死的國民跟被魔力征收而死毫無區別，因為無法繳納規定的稅額而被處罰也不是稀罕的事情。如果國王昏庸一些，或許還會增生出許多莫名其妙的項目壓榨國民，如果國王英明賢能，有些徭役也不會取消掉，是固定的項目。五等區國民不需要服那些繁瑣的徭役，只需要魔力征收，國家還提供一切基本需求，跟那些被苛捐雜稅壓迫，被繁瑣徭役壓榨，還要辛苦維持生計，養家糊口比起來，已經很輕松了。”斯芬托斯臉色黯然。

　　阿拉丁茫然的睜大眼睛，什么勞役，什么兵役，他完全不懂。

　　“學院長給你們上的思想課，其實算是一種覺醒吧，很樸素粗糙的覺醒手段。他想讓魔法學員們覺醒身為魔法師的團體意識，而不是如同以前一樣，把自己跟出生地的普通人混為一談。在普通人當中長大，思想上難免會受到普通人影響，當身為魔法師的這種自我意識覺醒了，自然而然就會開始從魔法師的角度去思考。”

　　“從方案上來說，從國民身上征收魔力滿足國家需求并沒有錯。能夠從大自然中的魯夫那里獲取魔力的只有magi，魔法師只能使用自己體內的魔力，建設魔法之國需要消耗大量魔力，單單依靠魔法師來實現是不現實的，所以從國民身上征收，這種做法本身就是一項創新技術。雖然普通人魔力很低，聚少成多，最后凝聚的量還是很可觀的，作為交換，滿足國民的基本生活需求，比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的做法好了許多倍。其他國家是普通人壓榨魔法師，這個國家是魔法師壓榨普通人。”

　　“我是非常欣賞馬格諾修泰德的，唯一一個用魔法實現了自動化的國家，從文明建設上來說甩了其他國家多少條街啊，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或許會成為一個超級厲害的國家。”

　　“但是從實施操作上來說，我是不贊同的。”

　　“唉？”斯芬托斯露出驚愕表情。

　　阿拉丁也露出意外神色，他以為安樂是贊同學院長的，沒想到說了一通后突然話鋒一轉。

　　“這有什么區別嗎？”斯芬托斯不解的問。

　　“學院長若是多用些心，明明可以做的更好，做法可以更加溫柔。魔力爐非常重要，需要深深隱藏起來，所以把五等區也建在地底下，理論上可以理解，但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將某一個區域設置為只要站在里面就會被吸取魔力，不是只能建設在地底下，地面上也可以，把魔力爐安置在這個區域下面，把周圍隔離開就行了。同樣是限制自由，生活在陽光下總歸會舒服很多，其他魔法師接受起來也容易很多吧。同理，其他許多細節上都是可以調解的。”

　　“偏偏學院長選擇了最粗暴的做法，把五等區國民像豢養牛羊一樣關在了地下，仿佛要眼不見為凈，也不愿意稍微多體貼一下。”

　　“我能理解學院長的感受，經歷了那些殘酷的事情，從一個一心為人著想的老好人變成一個偏執固執的人，是現實對他太殘酷，沒有經歷過那些的人再怎么義正辭嚴指責學院長太冷酷無情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只是一味認為五等區國民太可憐是沒用的，而且學院長的思想并不是完全錯誤，除了對普通人懷有深深的偏見，他其實是一個非常睿智慈祥的老人不是嗎。學院長已經被普通人傷透了心，不要再讓魔法師去傷他的心，即便心里不滿，從學院長的思考角度多多揣測，多體諒一下他吧。想要說服一個人本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情，想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更加不容易。”最后幾句話安樂是對阿拉丁說的，她眼睛看著阿拉丁。

　　斯芬托斯聽了出來，不由看了看阿拉丁，又看了看安樂。

　　阿拉丁低下頭，悶悶不樂，“安樂姐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不會魯莽的，不過地底下的魔力爐，果然跟……那個有關系嗎？”

　　“現在暫時不用擔心。”安樂沒有直接回答，避重就輕道。

　　阿拉丁沉默，兩手放在膝蓋上，無意識抓緊，心神不知道飛到哪里去。

　　斯芬托斯滿肚子疑問，但是沒有問出來。

　　誰也不出聲，氣氛頓時有些凝重。

　　過了好半晌，阿拉丁張張嘴，頹廢的低下頭。

　　“阿拉丁？”斯芬托斯感到奇怪。

　　“……我還是認為學院長是錯誤的。”阿拉丁無意識抓住掛在脖子上的笛子，“安樂姐姐知道的吧，雖然魔力爐征收的魔力主要用于馬格諾修泰德，但是那個……跟魔力爐息息相關，現在魔力爐關閉了，但是修好后又會開始征收魔力。被學院長藏起來的那個……太危險了！”

　　“魔力爐關系到馬格諾修泰德的運轉，學院長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安樂冷靜的說。

　　“我無法說服學院長，”阿拉丁失魂落魄，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我連學院長的想法都無法看透，根本不能像安樂姐姐一樣領會學院長的做法有什么深意。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明明那么擔心魔法師跟普通人互相憎恨，但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會這樣，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種現狀，只能恐懼著而已。安樂姐姐的話不一樣，如果是安樂姐姐的話，一定有辦法說服學院長……”

　　“不，我不能。”安樂斬釘截鐵的拒絕。

　　“……為什么？！”阿拉丁無法接受。

　　“你要明白阿拉丁，學院長是馬格諾修泰德的國王，不論是對是錯，我作為北方聯盟的盟主都不能因此隨意干涉馬格諾修泰德的內政。否則，今天我能因為同情憐憫五等區國民，不贊同學院長的做法，強行干涉馬格諾修泰德的內政，明天我就能因為其他理由干涉其他國家的內政。”

　　到時候，北方聯盟刷出來的信譽度就會跌破表，跟煌帝國一樣在各國之中名聲爛大街。

　　“但是這不一樣！”阿拉丁大聲道，他睜大眼睛。一旦俯身媒介在馬格諾修泰德誕生，伊爾·伊蘭就會降臨，到時候這個世界就會像阿爾瑪托蘭那樣毀滅掉。“安樂姐姐不正是為了那個才來的，什么都不做看著那個誕生的話……！”

　　阿拉丁守著阿爾瑪托蘭毀滅的秘密，心里壓力非常大，深深恐懼著同樣的事情會在這個世界上再度發生，事關重大，不能隨意告訴別人。眼見同樣的事情又要重演，迫在眉急卻毫無辦法，不免焦躁起來。

　　“不要太妄自菲薄了阿拉丁，有些事情，我不能做，你能做。”安樂深深嘆一口氣。

　　阿拉丁聽到這句話，冷靜下來。“什么意思？”

　　“magi是選定王之人，magi是指引王之人。要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名正言順干涉任何一個國家，大概就只有magi了吧，如果是magi指引學院長，再理所當然不過。”安樂看著阿拉丁的眼睛。

　　阿拉丁心中一驚，“但是雅姆萊哈姐姐說，馬格諾修泰德一直都在尋找擁有強大魔法天賦的人，如果magi落入他們手里，或許會遭遇不幸。”

　　“這要看magi愿不愿意冒這個風險。”對于雅姆萊哈這種說法，安樂不置可否。

　　阿拉丁咬唇，心里萬分掙扎。

　　“魔力爐不會關閉太久，該怎么做，好好考慮一下吧，阿拉丁。”安樂丟下這句話，起身走了。

　　看著安樂離開的背影，斯芬托斯呆若木雞，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大秘密，傻傻的坐了好久，猛然兩手搭在阿拉丁的肩膀上，眼睛直直盯著阿拉丁的眼睛，表情異常嚴肅，眼神犀利。“阿拉丁，我從來沒有問你，能夠認識煌帝國的三皇子，北方聯盟的盟主，你的身份一定也不簡單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拉丁冒汗了，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其他地方，心虛不已，結結巴巴支支吾吾，“……這個……我我我我……”

　　“難道你……”斯芬托斯音量猛然壓低，怕被人聽見一樣，小心翼翼，“難道你是magi的手下？”

　　“……不是。”阿拉丁嘴角一抽，白緊張了。

　　“真的不是？”斯芬托斯一臉狐疑，嘀嘀咕咕，“那為什么盟主特意提到magi？真奇怪。”

　　“哈哈哈……”阿拉丁干笑。

　　阿拉丁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為了不讓事情朝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對不起，雅姆萊哈姐姐，只能冒險嘗試一下了！

　　當安樂從手下那里聽到消息說阿拉丁自己一個人去找學院長時，正愉快的舔著波棒糖。

　　嗯，進度又進了一步，狀況良好。

　　#洗腦有神效，誰用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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