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驚濤
大約如此 清平艱難的點點頭, 仍是慢慢的把雪掃開。屋子里也冷, 如果不運動運動恐怕要凍僵了。行鳴見她還在賣力打掃, 心中卻是有些佩服她了。自清平被發配到這舊書房以來,行鳴也是每天都來探察一番,這冷清空蕩的書房就清平一個人守著,每日打掃的干干凈凈。除卻下雨天,院子里里外也每日灑水清掃。這寒冬臘月整日的下雪, 她依然雷打不動, 每日掃雪。行鳴想, 以后有機會了一定要在大小姐面前夸她幾句, 這樣耐得住寂寞,還能把主子安排的事都做好的下人已經不多了, 值得好好培養!
院子里清平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掃雪, 她把掃開的雪堆到一個角落, 并不影響美觀。經過一上午的體力勞動, 身上也熱了起來, 清平去打了井水擦書架, 做完這些后,她靠著第三個書架取出一本昨日沒看完的書來。
因為是下雪,這偏僻的院落無人經過,花園也是安靜無聲的, 聽不到一點鳥叫。轉眼間已近年關, 整個王府都在為迎接新年的到來而做準備, 更是無人有空注意到她。
書架上的書陸陸續續看了一半多, 清平翻完這書的最后一頁,小心的把它按照順序放回去。她感到有些難言的寂寞,這種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好像清湯寡水一般,令人覺得索然無味。加上讀了那些書后,她對外面的世界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向往,文字描繪的景致已經滿足不了她,清平更想親臨那些書上說的地方,她不止一次夢見自己在云州亙古殘破的烽火臺上俯視遼闊無垠的大草原;有時夢到在辰州天涼山上抬頭看那巨大的紅月高懸于夜空,那妖異的月光讓星辰都失去了顏色;也時常夢見閔州臨海最近的瀾城,那里的人家房檐上都掛著青銅制成的鈴鐺,在漲潮的月份即將到來前,風會夾雜著海水的腥味,從遙遠的海面吹來,提前光顧這座城市,上萬枚銅鈴于風中齊響,好似一場盛大舞曲的開場
六州十八郡是如此的真實,它們摸的到,看的著。在那些流傳至今的游記雜談里,多少人為這片河山傾盡筆墨,不惜花上一生的時光去追尋。清平放好書,輕輕拂過它們,好像透過這單薄的書脊,得以觸碰這個時代的傲氣風骨。
夢醒終究是夢,她醒來,依然是在這方狹小的書架間,瓊州的櫻花不曾落在她指尖,妖嬈的舞侍們也在夢醒時散了場。清平只得深深的嘆氣,翻開藏好的銀錢數了一遍又一遍,在一天一天飛逝的時光中感慨,順便計算一下倒數時間。
距離十年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數字記得越清楚就越難受。清平只能樂觀的想,或許某天她將這書房的書都倒背如流,管事在清點賣身契時驚訝的發現,這里居然有個被遺忘的下人已經到期了,發還清平一筆歸家費,她就又是個良民了!
大概每隔幾天她就得這樣給自己打一個氣加個油,好讓自己不覺得那么無望。
天空中鉛灰色的云層烏壓壓的向地面逼近,沒多久就像行鳴說的那樣下起雪來。鵝毛般的雪花落在清平花了一上午清掃的地面,很快就蒙上了薄薄的一層白色。
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間只聽到簌簌的落雪聲,清平早上的工作算是白費了,這雪下又大又急,沒多久就積累了厚重的一層,完全蓋住了地面。清平好像聽到有人走過的聲音,但那也仿佛是種錯覺,這么大的雪誰會路過這里。“咔嚓”一聲輕響,似乎是大雪壓斷了后院的竹枝。
清平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了一朵雪花,白色的雪花在她掌心中快速融化,剩下一個晶瑩剔透的六角晶體,最后在掌心化作一滴水。
若是此刻化作一只飛鳥,是不是就可以借著這茫茫大雪的掩蓋,飛離這個地方?
她靠著門邊看著密密麻麻的雪花落下,將這個院子包圍起來,此時這里就像一個密封的小空間。這環境太過安謐,清平竟然覺得很困,她把頭撐在門上,慢慢閉上了眼。
劉甄跟著陳珺身后亦步亦趨地在雪地里行走,大部分人恐怕在這種雪天都不愿出來,但她的大小姐總有些特別的愛好,偏偏要挑這個時候在王府后院閑逛。
陳珺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她拒絕了劉甄打傘而行的提議,穿了鹿皮長靴在雪地里慢慢走著。
“小姐可是要去梅林?那片林子就在這邊上。”劉甄努力跟在她身邊道。
陳珺呼出一口氣,她的臉被凍的有些發紅,深色眼眸中卻沒有畏縮之意:“就在這邊上?那就去看看吧。”
劉甄跟在她身邊,等到了梅林邊上,才發現雪開始下大了,她有些擔憂道:“雪中不宜長留,小姐不如趁著這雪還沒下大,趕緊回房吧,萬一受了寒氣那就不好了。”
陳珺摘了一枝梅枝在手中把玩了番,才點點頭。劉甄松了一口氣,若是被衛王君知道了這事,怕是她也要被罰的。
陳珺突然道:“那邊怎么是綠的?”
劉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猶豫道:“像是竹子。”
陳珺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向那片綠色走去,果真是一片竹子,一些枝條在大雪中已經被壓斷,她看到那竹子后面的墻上有一扇熟悉的窗戶。
竟然是舊書房。
那是她用了十五年的書房,在王府的大半時間,曾經都是在這個書房中度過的。這個書房于從前的她而言意義深刻非凡,但對現在的她來說,不過是個采光不太好的地方,該換就換,沒什么可心痛的。
她曾在這個書房里通過各種游記雜文麻痹自己,以此逃避那些復雜難辨的眼光,衛王君緘默無聲的凝視,或是王妃恨鐵不成的訓話。
陳珺覺得自己用不著這個書房了因為她已經不是那個懦弱的孩子,不需要躲在書房里,無法直視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此刻她的心里竟然有一絲細小的疼痛,仿佛針扎般。她大口吸了一口氣,讓寒冷的空氣進入肺腑中,踏腳向書房走去。
像是通向往事的陰影里,一瞬間往昔的回憶在她腦海中翻騰個不停,那些她以為釋懷的一切此時都清晰的記起,其實這世上本沒有釋懷,只有漫長的時間帶來遺忘,沖淡那些沉重的記憶,而非真正的放下。
但那又怎樣?陳珺在心里冷笑,這些東西再也不能讓她痛苦一分,她像個冷眼旁觀的人,縱使回憶泛起波瀾,也不妨礙她心如止水。
那院門近了,大雪蓋住了她們的腳步聲,突然劉甄在門口停了下來,她遲疑地想說什么。陳珺站在門口,這門口可以直接就看到書房,那門邊站著個女孩,穿著下人的棉衣,正伸出手去接了一片落雪。
她鴉羽般的黑發襯的臉白的驚心動魄,像個冰雪堆成的娃娃。她低頭去看手里的雪花,臉上浮現出一種希冀,隨即被迷茫的神色取代。而后她靠著門邊看著落雪,竟然慢慢睡著了。
陳珺站著看了一會才發現那竟然是清平,她就快忘記有這么個人的存在了。一旁的劉甄心中暗道不好,她可是那天聽到大小姐親口給清平安上了巧言令色的罪名。如今清平看書房竟然睡著了,豈不是又要被重罰。她一時間心里緊張難言,去看陳珺的臉色,但她什么都沒看出來。
陳珺一時間覺得好像看見了往日的自己,她也曾在冬日大雪紛飛的時候,屏退了下人,獨自站在門口看雪。仆人們不解的小聲議論這個奇怪的不受寵的大小姐,雪每年都會有,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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