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驚變
此為防盜章 這一回, 連玉夏都有些不信了:“就他?”
“就他。”鐘意前世沒見過他,但這并不能妨礙到她對他的敬慕。
正是這個看似怯弱的人,面對數萬敵軍面不改色, 侃侃而談,臨死前叱罵不止,未露懼色,這樣的膽識氣魄,世間又有幾個?
倘若沒有遇上那一劫,以他的才干,成長起來,決計不可限量。
鐘意回身去望下山的路,相距太遠, 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她回過頭來,含笑道:“假以時日,元崇或可宰天下也。”
玉秋玉夏聽得齊齊驚呼,鐘意卻笑起來,不再言語, 徑直回青檀觀去。
……
益陽長公主是愛花之人, 春日養蘭,夏日觀荷,到了秋日, 自然只能操持院中那簇瑤臺玉鳳了。
這從菊花嬌貴, 專有幾個侍婢看護, 花朵雪白,花心微黃,花瓣層層疊疊,雍容華貴,倒有些肖似牡丹。
鐘意見它漂亮,倒有些眼饞,益陽長公主也不吝嗇:“你若喜歡,明年便移一棵到你院子里去,不是我今年舍不得,而是時候過了,現在移過去,也活不成。”
“那感情好,”鐘意也不客氣,笑道:“我之前不曾見過這種,委實稀奇。”
“偏你眼尖,”益陽長公主語氣自得:“這是自皇后宮里移植的,幾年下來,就活了這么幾棵,我全挪出來了,不知她是否氣的嘔血。”
益陽長公主與皇后不和,這并不是什么秘密,鐘意也無意摻和皇家的家務事,道了聲謝,便要舀水澆花,卻聽侍女入內,道:“觀主、居士,嘉壽殿有人來,太后娘娘請二位入宮說話。”
竇太后上了年紀,就喜歡跟兒孫輩聚在一起,只是隱太子與巢王諸子皆死,唯留歸德、和靜二位縣主,不免孤單,皇帝倒有兒子,可她連他們老子都不稀得見,更別說那些孫子了,至于太上皇其余的兒孫,干脆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益陽長公主知道母親心里苦,并不遲疑,跟鐘意各自更衣,上了馬車。
宮中似有喜事,處處張燈結彩,內侍宮人往來匆匆,不知在準備什么,鐘意有些好奇,卻不好問,益陽長公主倒沒這個忌諱,徑直問了出來。
“秦王殿下押解東突厥可汗頡利歸京,”那內侍笑道:“陛下歡喜的緊,叫行家宴,以示歡迎。”
原是李政回來了。
鐘意聽得心頭一顫,攏在袖中的手不覺捏緊,卻聽不遠處傳來瓷器落地的破碎聲,隨即便有內侍斥責:“放肆,竟敢冒犯太子殿下。”
“殿下恕罪,”那宮人聲音都在抖:“奴婢、奴婢……”
“起來吧,”太子聲音溫和,道:“不是什么大事。”
內侍似乎還打算說些什么,卻被他制止了:“是孤走的急了,她捧著東西,沒看見也是尋常,何必見怪。”
拐過門來,太子見到益陽長公主,也是一怔。
他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面容溫雅,氣質和善,含笑時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姑姑近來可好?哦,居士也在。”
鐘意向他行禮,益陽長公主則道:“太子仁善。”
“小事而已,何必動氣,”太子笑道:“父皇那邊還在等,孤先行一步,改日再與二位座談。”
益陽長公主與鐘意側身讓開,輕聲道:“請便。”
目送他走遠,益陽長公主才道:“太子也是不容易。”
鐘意聽她話里有話,低聲道:“怎么說?”
“柴平死了,自縊挽尊,就在昨日,”宮人們相隔一段距離,益陽長公主聲音也低:“他是太子心腹之臣。”
鐘意明白過來。
早在秦王李政出軍之前,**也曾有人出擊突厥,希望能遏制秦王黨擴張的速度,為己方增些底氣,那人便是柴平。
可惜他敗了。
局勢到了這等地步,連益陽長公主這種遠離朝堂的人,都能看出東宮已露頹態,太子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吧。
明明什么錯都沒有,只因為兄弟太有本事,就得挪個位置,這誰能受得了?
更別說隱太子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鐘意前世是秦王妃,也做過太子妃,可說心里話,她并不覺得太子有什么地方不好。
太子寬和,仁善,從不會體罰宮人,朝中頗有善名,就像何皇后一樣,雖然立場對立,但連她這個李政妻子,也說不出什么壞話。
他倒霉就倒在,碰上了李政這個混世魔頭,好死不死的,又比李政早出世幾年,占了嫡長的位置。
鐘意無聲的嘆了口氣。
……
皇帝行家宴,自然不會避開太上皇與太后,然而因為玄武門那場變故,這對世間最尊貴的夫妻早跟這個兒子老死不相往來,如何肯去。
太上皇摔了杯子,自去找年輕妃嬪歌舞作伴,太后卻氣的胸悶,叫了幾個后輩入宮相陪,跟自己說話,直到半夜方歇。
許是晚宴上酒喝多了,鐘意有些頭疼,半靠在馬車上,想起秦王歸京的事情,便覺得頭更疼了。
沈復這個人,不管內里如何,在外是做足了君子風范的,沒了婚約,他臉皮再厚,也不會死纏爛打,攀扯不清,他做不來這樣的事情。
可李政不一樣。
他這個人,既沒有原則,又聰明的可怕。
說真的,鐘意有點怵他。
……
回到青檀觀,已經是戌時末,此時正是十一月中,明月高懸,銀霜泠泠,人走在院子里,連燈都不需提。
鐘意打發玉秋玉夏去睡,自己推門進屋,信手散了頭發,正待往梳妝臺前去,便瞥見書案前有個人影,室內并未掌燈,她卻立時認出那是何人,一顆心如同涌入萬千冷霜,霎時冷了。
那人聽見動靜,回過身來看她。
他生有一雙狹長銳利的丹鳳眼,眼角上挑,天生便裹挾著凌人貴氣,唇畔略微帶幾分笑,總算看起來沒那么冷厲,有了幾分輕緩意味。
“你怎么會在此地?”李政似乎剛從宮宴上過來,面上略有幾分薄醉,聲音也輕。
鐘意心如亂麻,勉強靜下心來,道:“這話原該我問才是。”
窗扇半開,冷月斜照,她散著發,人比月光還要皎皎。
李政半靠著書案,靜靜看她半晌,喚道:“懷安居士?”
兩人正說笑,卻見玉秋自外間入內,輕聲道:“居士,太后娘娘召見,馬車正在觀外等候。”
鐘意笑容微頓,有些訝異:“太后?”
竇太后乃是鐘老夫人的胞姐,論及輩分,鐘意也該叫一聲姨祖母,小的時候,她也時常隨祖母和母親一道入宮見駕,只是近年來宮中事變頻頻,連崔氏都很少入宮,更別說她了。
“我先去更衣,”鐘意定了心,吩咐道:“請來使暫待。”
……
鐘意上一次入宮,還是新春宮宴之際,據現在也不過半年多,卻是時移世易,大不相同了。
心中感慨,她面上卻也不曾表露,竇太后身邊的掌事女官親自來迎,口中笑道:“縣主也在宮中,見了居士,必然歡喜。”
竇太后與鐘老夫人同胞所出,母為北周昭陽長公主,同樣得了縣主封號,這女官原就是竇太后身邊經年的老人,慣以舊稱呼之。
祖母也在,鐘意或多或少松了口氣,正待問上幾句,便見尚宮林氏帶著一行宮人,自西側回廊過來,遠遠瞧見她們,含笑停下,向她見禮:“居士安。”
鐘意領正四品正議大夫銜,品階原高于她,禮也受得,笑問一句:“尚宮是忙人,此行往哪里去?”
“嶺南道進了柑橘,陛下叫送些往清寧宮去,”林尚宮示意她瞧身后宮人捧著的籮筐:“那里今秋遭了冰雹,上供不多,陛下自己都沒留,大安宮與嘉壽殿占了大頭,剩下的與了皇后娘娘。”
何皇后是皇帝原配嫡妻,同舟共濟多年,感情深厚,極得皇帝敬重,后宮雖然時有新寵,卻從沒人能越過中宮。
皇后所出者三,太子睿、秦王政與衡山公主麗淑。
秦王李政性格強硬,果敢剛毅,諸皇子中最類父親,也最為皇帝所鐘愛,連給他的封號都是昔年皇帝為王時曾用的,而太子至性仁孝,淑質惠和,可做仁君,然而皇帝原就是銳意進取之人,面對這樣的繼任者,總覺得失了幾分威儀氣度,不太中意。
鐘意前世改嫁秦王,何皇后也是她的婆母,那時候因太子之位,這對親兄弟早已勢同水火,何皇后堅持立儲以嫡長,太子無錯,不可輕廢,更傾向于皇太子睿,也曾為此申斥秦王政。
對于母親的種種勸阻,李政是不理會的,高興時聽幾句,不高興便扯個由頭,拂袖而去,他倒自在,鐘意作為王妃,卻不能任意妄為。
何皇后性情和順,極有賢名,后宮前朝,從沒人說她壞話。
唯一處罰鐘意的一次,還是被李政氣得急了,才令她抄錄文經,然而不等鐘意寫完,第二日皇后便遣人至府,消了懲戒。
前世鐘意死的時候,太子已經被廢,李政入主東宮,她也做了太子妃。
皇帝半生戎馬疆場,半生朝堂風云,已生去意,將軍國大事盡數交與新君,退位做了太上皇,而她卻沒有等到新帝的冊封,一杯鴆酒,就此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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