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文媼
此刻時辰尚早, 天色微明,空氣也極清新, 二人不欲往觀內去坐,便相攜往山中散步,順道說話。
“父皇慣來喜歡蘇定方,聽聞此次高昌戰敗始末,并不怪罪于他, 加之先前平定崔令之亂,更是有功,便令他往丹州去,做了折沖校尉。”
“他也是因禍得福,”鐘意笑道:“這么年輕的正四品官吏,世間少有。”
“還有一個人也被調過去了,”李政眉梢微挑, 輕輕道:“阿意, 你不妨猜一猜。”
“你既叫我猜,想來我是識得那人的,”鐘意斂眉,細細思忖之后, 忽然笑道:“可是羅銳羅元崇?”
“正是他,”李政含笑道:“他原是從五品寺正,主刑獄, 父皇因崔令之故, 意欲加強對黃河沿線諸州的掌控, 見他頗有才干,便叫與蘇定方同往丹州,整頓吏治。”
“他的確很有能力,”鐘意對羅銳頗有信心,既說起他,順勢想到另一處去:“陸實陸老先生的嘉賞,陛下決意如何,朝臣們又是如何言說?”
“父皇見過《農桑輯要》,連聲稱贊,幾位宰輔傳看過后,無不稱奇,以為可流傳萬世,陸實年邁,勞苦功高,便授大司農銜,賞金千兩,又恩蔭他的長子往銀州去任職,至于后來如何,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陸實有此功績,大司農也做得,更別說那只是虛銜,他已經年老,若令長子遠赴長安,擔任官職,怕會有骨R離散之苦,留在銀州,有他父親的情面在誰也委屈不了他。
“陛下的確思慮周全,”鐘意頷首,又向他道:“再過幾日,我便要動身,往銀州去。”
李政先前不曾聽她說過此事,不免一怔:“再回去做什么?”
“我自陸老先生處拿到《農桑輯要》此書時,曾經向他承諾,總有一日,會帶著陛下的嘉賞登門拜訪,”鐘意笑道:“現下局勢明朗,當然該去走一遭。”
她說的時候,李政便在側靜聽,待她說完,方才輕輕撫摸她長發,溫和道:“好。”
“再過幾日,我也要離京,”他道:“便在黃河諸州處停留,你若回程,盡可以去尋我。”
“治水?”鐘意道:“還沒有結束嗎?”
“既要治水,便要征召民夫,疏浚河道,興修水利,哪里會是一朝一夕之功?再則,”李政轉目去看天色,眉宇間隱約有些愁意:“近來暴雨暫歇,小雨卻總不停,黃河幾次泛濫,恐有決堤之險,我實在是憂心。”
前世這時候,鐘意正在府中為父親守孝,然而黃河決堤這樣的大事,卻也不至于未曾聽聞,略經思忖,向他低聲道:“無需憂心,我記得,前世黃河無恙,未有決堤之險。”
李政聽她言說,微松口氣,忽然有些詫異,轉目去看她。
鐘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了?”
“阿意,”李政道:“崔令造反,這么大的事情,前世你竟不知道?”
“啊!”他這樣講,鐘意心中登時反應過來,握住他衣袖,急忙道:“我的確不知道,想來崔令幾人不過跳梁小丑,不多時便被平定,所以未曾傳到我耳中去——那時候,京中最為令人驚詫的,便是陳國公侯君集造反。”
李政眉頭微動,倒不如何詫異:“此人恃寵矜功,粗率無檢,造反也不為奇,不過,還是早做準備為上……”
鐘意見他心有準備,微笑道:“我那幾年留于府中,長安諸事知曉不多,也只有陳國公造反這樣石破天驚的大事,才能偶然聽人說上幾句。”
李政知曉前世越國公早亡,此刻更不會主動再問,事實上,他們二人言談時,仍舊很少談及前世,然而到了此刻,彼此解開心結,卻動了心思,不得不一問。
“阿意,”他握住鐘意手掌,溫聲道:“我……能問你幾句話嗎?”
鐘意也能猜度幾分,斜他一眼,語氣倒是還好:“問吧。”
“你說,前世是我賜死你,很長一段時間都深信不疑,”李政徐徐道:“你又說我那時已經登基,其時,可有人帶圣旨前去?”
“沒有,”鐘意提及,心中仍有隱痛,頓了頓,方才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也有景宣與景康,怎么可能降明旨賜死?事后……也只會說是病逝吧。”
“沒有明旨嗎,”李政目光微動,復又看她,道:“那么,你如何會知道,是我要賜死你的?”
鐘意嘴唇一動,還未言語,他便猜出幾分:“來人必然是我心腹,想必你也熟識,故而深信不疑。”
鐘意心緒有些復雜,卻道:“是文媼。”
李政聽得怔住,目露訝異,下意識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鐘意道:“難道,你以為是我騙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政挽住她手,歉然道:“只是沒想到,那人會是文媼。”
文媼是他的R母,他剛降生,便在身側照看,后來小何氏辭世,便是她陪伴照看,感情深厚異常,前世鐘意嫁入王府之前,皆是她主持府內中饋之事,信重可見一斑。
“你嘴上不說,但我卻知道,你拿她當半個母親,”鐘意有些黯然,道:“你登基之初,尚未加封我與景宣景康,東宮戒嚴,她親自去,你叫我如何不信?但凡換了別人,我決計不肯就死。”
“阿意,”李政見她如此,心疼道:“你信我,我不會那么做的。”
他略一停頓,忽然反應過來:“在那之前,我們……是不是吵架了?”
鐘意深深看他一眼,合上眼睛,輕輕頷首。
能叫二人生隙,且能令人趁虛而入的,李政只能想到一處:“是因為沈復?”
“是,”鐘意似乎不愿提及,默然片刻,方才低下頭,道:“京中流言紛紛,說我與他藕斷絲連,鬧的挺大的……”
她不是會夸張的性情,既然說鬧的很大,想必真的是鬧的不小。
而這種隱藏于暗中,沒有實體的流言,對于女人而言,往往會是最惡毒的冷箭。
李政見她眼睛里已經有煙雨氤氳,心中一痛,擁她入懷,堅定道:“阿意,我絕不會那么做,你信我!”
“不是你,那便是文媼假傳你的命令,”鐘意伏在他胸膛上,輕聲道:“她為何要那么做?”
“她的兒子降生不久,便因天花離世,入宮之后丈夫另外納妾,夫妻之情淡薄,前幾年家中雙親已逝,更是沒了牽掛,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李政心頭雜亂,道:“我一時也想不出緣由。”
鐘意自那日見過何皇后,又聽益陽長公主講了當年舊事,心中早有猜測,道:“她既是你R母,年歲便與皇后相當,她們會不會……”
“不會的,阿意,”李政道:“文媼她失了兒子,便將慈母情懷傾注到我身上,我能感覺的到,也做不得假。”
“或許是我疑心太重,”鐘意聽聞皇后手段,委實有些心驚R跳,道:“總覺得,那事或許同皇后有些牽連……”
李政肅了神情,握住她手,低聲道:“放心吧,我會讓人暗中盯著的。”
鐘意有些釋然,道:“也好。”
……
已經到了四月中,鐘意吩咐人收拾行囊,準備再往銀州走一遭,哪知出發前夕,卻接到宮中消息,言說皇帝設宴,請懷安居士前往。
鐘意曾與李政猜度,知道先前之事是皇帝有意透露,而今日設宴相邀,卻不知是為了什么。
皇帝相請,當然沒有不去的道理,鐘意自去更衣,便上了馬車,動身往皇城去。
她原以為這邀請該是順勢而為,最起碼,也會有別人在才是,然而到了內殿才發現,皇帝竟只請了她一個人。
不知怎么,她忽然忐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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