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段林連環案五十二
就在他環視四周的這點時間,已有好事的人叫嚷著快點斷案,公孫策微笑著含了含身,悠悠道來:“在我找出兇手前,先告訴大家,這世間并沒有什么鬼怪,牛大牛二癩九之死,兇手都是同一個人,也確實與五年前橫死的兩個外鄉人有關,卻并非鬼魂作案。”
眾人一聽與那兩個外鄉人有關,紛紛交頭接耳,不知道此前段林村外鄉人之死事情經過的人,也紛紛打聽著當年事情的始末,氣氛便如一汪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一顆小石子,頓時起了漣漪。
“既不是鬼魂殺人,那又能與那兩個外鄉人扯上什么關系?畢竟人都死了五年了,不是鬼魂,難道是骸骨從地下爬出來做的不成?呵”牛剛抱著手臂,一副冷漠又懷疑的態度。
公孫策低頭輕笑一聲說到:“一會兒我再解釋,先給大家說說這三人是如何死的吧,癩九,大家也都看到了,系中毒而亡,而牛大也是死于中毒,后又被人拋尸河中,牛二則是……”
沒等他說完,一旁的段林村村民卻炸了鍋,反駁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流露出深深的失望,而一旁的牛于氏則臉色煞白,那小巧的唇瓣輕輕抖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對啊,先生您記錯了,牛大是被人擊打頭部死的,您驗尸時不是這么說的嗎?”
“是啊是啊!頭還被人砍了,現在還沒找到呢。”
“果然是個糊涂先生,做官光有學問有什么用,我看這案子若是破了也是草草結案?”
“是啊,官字上下兩張口,破不破案全憑他們說唄,我們平頭百姓受著就好,這世道啊。”
大約是見公孫策與包拯性子溫和,尤其是公孫策,幾次被牛剛沖撞卻仍客客氣氣,這些村民說話也就無所顧忌,說到后來,便越來越難聽。
“大膽,你們這些刁民……”張捕頭與這些村民打慣了交道,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又氣又急,站出來便要訓斥,可未等張捕頭將訓斥的話說出口,公孫策卻伸手制止了他,張捕頭狠狠瞪了村民幾眼,人雖退了下去,而那些村民卻已受了震懾,不敢再言語,氣氛又歸于平靜。
即便被人如此批駁,公孫策仍神情平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旁的飛燕崇拜的看了他一眼,又輕掃了眾人一圈,臉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公孫策氣質逸群,不卑不亢,在哪都是最優秀最顯眼的,想到這里,她心中幸福感油然而生,小臉便紅撲撲的,分外可愛,她揚起如蜜桃般的小臉,清脆地說:“公孫先生這么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們連聽都不愿聽,又怎知他說的不對。”
公孫策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寵溺地笑了笑,接著開了口,“還是讓我繼續說完吧,若是等我說完,你們覺得不對,大家再來細細探討。牛大是死于中毒,死后又被人拋尸河中,而牛二則是死于被人擊打頭部,死后又被人將頭顱砍下,拋于段林中,我與龐姑娘已于幾日前將他的頭顱找到了。”
一聽尸體尸體頭顱居然被找到了,眾人則覺得這案子內里或許確實有些他們所不知道的隱情,紛紛轉了態度,對公孫策信服了不少。
“至于為什么我說你們以為的牛大是牛二,牛二是牛大,則是有根據的,第一,大家都知道,牛二少了一顆牙齒,從河中撈起的尸體雖說也少了顆牙,但牙根斷面新鮮,一看就是剛剛敲掉不久;第二,我在段林中找到的那顆頭顱,也少了一顆牙齒,牙根斷面平滑,一看便是陳舊性的;最重要的一點,你們都知道這二人身高體重一樣,連刺青都沒有差別,在面目全非的情況下,又有誰能分清哪個是牛大,哪個是牛二呢?”
“誰說沒人能分清,牛大家里的就能分清。”人群中有人高聲說了出來。
公孫策似乎早已料到有人會這樣說,他反問到:“是啊,牛家大嫂確能分清,她告訴我們,牛大大腿根有一顆痣,那我請問大家,除了她,誰能知道牛大的大腿根究竟有沒有這顆痣?誰又能證明,大腿根有痣的不是牛二呢?”
公孫策的話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紛紛看向牛于氏,議論不休,而牛剛的面色更為冷峻了,他雖面色發黑,卻氣勢不減,冷冰冰地說:“大人也不過是臆想而已,就如你所言,沒人能證明牛大的大腿根有痣,那同樣也就沒人能證明,這牛大的大腿根就沒這顆痣。”
公孫策再次對牛剛贊賞地點了點頭說:“牛剛兄弟說得很對,確實沒人能做此證明,故而,我昨日晌午再次讓牛家大嫂看了一次尸體,我將尸體臀部暗紅色的尸斑指作胎記,而牛家大嫂居然認了下來,試問,一個知道自己丈夫大腿根部有痣的女人,又怎么會不知道丈夫的臀部有沒有胎記,更何況是那么大的兩塊,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牛家大嫂對這具尸體并不熟悉。”
聽到這里,眾人發出一陣恍然大悟地哦聲,紛紛看向牛于氏,表情帶著猜測和懷疑,飛燕終于才明白公孫策讓牛于氏再次查看尸體的意圖所在,看向公孫策的表情也就更加炙熱,而包拯也贊許的點了點頭。
牛剛終于沉不住氣,語氣急躁了許多,“僅憑一個胎記,根本說明不了問題,若是沒有更為確鑿的證據,這也只是你的猜想而已。”而一旁他苦苦維護的牛于氏卻低著頭一言不發,牛剛或許是怒其不爭,又或許只是不愿相信公孫策的話,他紅著眼對牛于氏說到:“牛家大嫂,你快說出真相,莫要讓他人隨意污了你的聲名。”
聽了牛剛的話,牛于氏突然抬頭,神態堅定許多,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低低的說:“牛剛兄弟,就讓大人說完吧!”
公孫策看向她的眼神中便露出了一抹憐憫的色彩,他溫和地安慰牛于氏說:“大嫂莫要見怪,我只是闡述一下事情始末,并未指認你是兇手。”這話一出,在場的人中,牛于氏,包拯以及飛燕都猛然抬頭,露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
公孫策仿佛沒有看到幾人的驚愕神色,繼續說:“我再說一下三人的死亡時間,癩九死于昨晚也就是七月十五戌時二刻,牛二死于七月初八晌午巳時左右,而牛大則死于七月初七。”
聽到這里,牛剛終于笑了,仿佛找到公孫策話中的漏洞便可證明牛于氏的清白一般,他言辭犀利地說:“哈哈,公孫先生,有人說您糊涂,我看一點不假,牛大家鄰居牛小童在七月初八晌午辰時三刻牛家大嫂出門前,可還看到牛大活著呢,不信,再叫他來問問便知。”
這一問便問到了飛燕的心坎上,還沒等公孫策說什么,飛燕倒是先伶俐地向人群中揮了揮手,示意那牛小童走到人群中央來,人群中那瘦瘦小小的身影縮著身子,左顧右盼了一下,這才擠過人群,來到幾人身邊。
飛燕快人快語,“你把昨日向公孫先生說的話再重復一遍。”
“七月初八辰時三刻牛大家的出門的時候,小人確實看到了牛大還活著,小人是從自家門口看到牛大屋內有個高大的身影,還罵罵咧咧的,在牛大家里,不是牛大又是誰?”
待牛小童說完,飛燕幾步跳到牛剛身邊,牛剛身材高大,飛燕需要仰頭望著他,她指著牛剛略帶傲氣地說:“誒,牛剛,聽到了嗎?牛小童只看到了人影,卻并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牛大,還有,我忍你很久了,有公孫策這個呆子在,我是不能拿你怎樣,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公孫策他脾性好不代表可以任你拿捏。”
公孫策笑瞇瞇地拉過飛燕,輕言細語地哄著,“牛剛兄弟說的沒錯,相信他說的也是大家想問的,破案嘛,自然得讓大家都明白。”牛剛似是自知有些理虧,又不愿與女子計較,只是輕哼了一聲,竟少有的沒有反駁。
飛燕見公孫策居然替牛剛說話而不念著自己的好,斜了他一眼,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肚腹,卻被他輕笑一聲靈巧躲開,繼續講述到:“那我們繼續回到這三人的死亡時間上來,牛大其實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初七就死了,大家聽到屋內的身影和聲音其實是兇手假扮的,目的就是為了掩蓋牛大的死亡時間,至于我為什么可以確定河中撈起的牛大死亡時間是七月初七,那就要說到鳳陽的特產甘霖果了。”
“甘霖果?”眾人面面相覷,甘霖果大家皆不陌生,只是這甘霖果與牛大死亡時間能牽扯上什么關系,他們就難以理解了。
“不知大家還記得否,七月初七下過一場大雨,我在查看牛大尸體的時候,舌苔呈赤色而牙齒呈絳黑色,說明他吃了甘霖果,人死后口腔無法生出津液,所以顏色保留至現在,說明他是在吃下甘霖果后沒多久就遇害了,這便能斷定,牛大死于七月初七,而死在牛大家臥房中牛二的尸體則比較好檢驗,不管是頭顱還是身軀,從腐敗程度上來看,死亡時間均能確定是七月初八晌午巳時左右,若我判定沒錯,兇手于七月初七將牛大殺死后,又于七月初八牛于氏離家后,將牛二殺死。”
人群中窸窸窣窣起來。
“這么說,這牛大家的不是兇手了?”
“話不能這么說,即便不是兇手,也是同謀啊!”
“她是個可憐人啊,若真是同謀,希望這位大人能從輕發落。”
段林村的村民們低聲議論著,聲音雖小,卻聽得清清楚楚,飛燕可不管這么多,她向公孫策問到:“公孫先生,你關子賣夠了嗎?死亡時間,死亡方式都說完了,該說說兇手是誰了,哦對,你剛才還說與外鄉人之死的有聯系,你快給大家解釋清楚啊!”
公孫策看著飛燕撅著小嘴的著急樣子,覺得分外可愛,打趣到:“大家都不著急,就你急得不行,這兇手跑不了,此刻就在咱們中間。”
他話音一落,眾人大驚失色,原來這兇手就在眾人之間,此等窮兇極惡之徒居然還未被抓起來,他們紛紛覺得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聽了公孫策剛才的推斷,眾人驚恐地看了看一直為牛于氏出頭的牛剛,悄悄離開了些距離,交頭接耳著,牛剛見大家的神色,有些羞惱,可奈何脾氣太硬不愿多做辯解,只是冷哼幾聲,不看眾人。
“讓你賣關子,還不快說,究竟是誰”飛燕來了氣,伸手拉上他的衣袖,使勁搖晃著,自己與他忙了這么久,案情關鍵點卻一無所知。
“就是那日我們在寺中遇到的黑衣人,同時也是展昭在段林村遇到的那個武功高強的人。”公孫策輕輕制住她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她軟嫩嫩的手背,言辭旦旦。
他正說著,突然從他身后竄出一個矯捷的黑色人影,手拿一把閃著寒光的寶劍,撞開公孫策,對著牛于氏沖了過去,眼見劍鋒就要挑上牛于氏雪白細膩的脖頸之時,有一人從人群中飛起,一掌逼退了持劍的黑衣人,擋在了牛于氏身前,這人身材高大,身著僧袍,披著袈裟,卻是法凈寺住持,慧真禪師。
“兇手果然是禪師你啊,想不到禪師不僅佛法高深,武功也如此深不可測,不過知道禪師您有武功的這世上怕是寥寥無幾吧。”公孫策前行幾步,似是已料到一般,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露出驚愕的神色,一旁的黑衣人揭開面巾,露出了展昭白生生的小臉,他嘿嘿一笑,問:“公孫大哥,我任務完成的還好吧!”公孫策撫上他的頭頂,表示贊賞,展昭卻害羞地躲開,不讓他摸。
聽聞公孫策說禪師是兇手,大家一片嘩然,牛于氏身上抖的更厲害了,嘴里默默念著“不……不……不是他。”禪師看了牛于氏一眼,目光柔和,帶著寬慰的意味,他虛虛按了按手,示意牛于氏不必緊張,然后回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這才緩緩開口:“貧僧愿聞其詳。”
牛于氏卻激動起來,她一改平日的怯懦,站了出來,“大人所言差矣,七月初八那日,是盂蘭盆節法會的第一天,上午巳時的講經會是禪師主持的,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從法凈寺到民婦家,少說也得三刻多,他若是在民婦家中殺人,又如何可以在不到巳時的時候出現在眾人面前。”凡是聽過住持講經的人都附和著。
“是啊,這案子還有許多疑點,牛大牛二之死,學生知道的不多,不做評論,但這癩九之死,案發之時,所有人均不在現場,慧真禪師還是你的衙差給作的證,這一點,恐怕公孫兄要好好為大家解解惑了。”又一個涼薄的聲音響起,說話的卻是人群中一直沉默的季茂。
公孫策并未為難,“那我們便做個試驗,看看能不能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從段林村趕回法凈寺吧,展昭,去段林村,在兩盞茶的時間內,把里正帶來。”公孫策吩咐到,身著黑衣的小俠點點頭,從一旁的馬廄中牽出那匹四蹄踏雪的大黑馬,跨上馬背,松握韁繩,“駕”了一聲,那馬兒便撒開蹄子,直奔段林之中。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入了這段林,別說兩盞茶的時間走一個來回,能不能出來還是兩說呢!與眾人的驚訝不同,慧真禪師依舊面帶笑意,平靜如常,而牛于氏則絕望地閉上了眼。
“大家只需稍等片刻便知結果,我先來回答季公子提出的問題,為大家講講這癩九是如何死的吧。”人群中癩九的妻小聽聞公孫策要斷癩九之死了,流著淚跪了下來,求公孫策為自己做主。
公孫策趕忙差人將幾人扶起,嘴里卻并未停下,“癩九并不是在一世居的廂房內中毒的,他是被人在齋堂吃飯的時候下了毒,我本來就有些疑惑,既然兇手有機會在一世居點燃一根碧玉藤,那他為什么不點燃一根其他的毒香,若是癩九并未吃下虎掌菌,那他的算盤豈不是打空了,還有,反正已經點了香,為什么不點一炷增加死亡幾率,卻只點半炷,我想,兇手僅僅是為了縮短我們以為的作案時間,給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據,其實這香灰是兇手早就放在癩九廂房的香爐中掩人耳目的,大家還記得否,那日晚飯時,慧真禪師帶著兩名弟子離去時,做了什么?。”
眾人不明所以,瞠目結舌回答不上。
“添茶。”包拯上前一步,緩緩吐出兩個字,公孫策看向包拯,二人會心一笑,香客們這才恍然大悟。
“對對,是添茶,我的茶是其中一位小師傅添的。”賣荷包的小販證實了包拯的說法。
“我的茶也是小師傅添的,癩九坐我對面,我想起來了,他與兩位差大哥的茶水是慧真禪師添的。”賣藝的哥哥白剛顫抖著指著張龍趙虎,也接上了話。
“還有一點,當時有人作證,慧真禪師飯后誦完經出大殿的時候是癩九與張龍趙虎回廂房的時候,而一刻鐘后我們得知癩九死了,趕到廂房的時候,大家都在,卻獨獨不見了慧真禪師,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出現為死者念經超度,請問禪師,您寺里死了人,寺里的師傅都在現場,您卻不在,當時您在什么地方。”
慧真禪師依舊平靜,卻一言不發。
“既然你不說,那我就替你說了,你在段林村的牛大家,與展昭過招,還打傷了里正,我說的對嗎?”公孫策語氣有了些犀利。
“證據呢,大人,您說的這一切證據呢?”牛于氏神情激動。
“飛燕,楚楚,還有白姑娘,你們三人先將身子轉過去。”楚楚和白眉依言乖乖轉了身子,而飛燕卻一臉不樂意,撅著嘴看著公孫策,公孫策嘆了口氣,上前捂著她的眼,心道,怎么其他姑娘那么乖巧聽話,飛燕卻如此磨人。
“王朝馬漢,將住持上衣退下,露出肩胛。”
住持挺拔著身子沒動,王朝馬漢上前他也并未反抗,僧袍被拉下,肩胛處赫然一塊靛青色瘢痕。聽到眾人發出驚嘆的聲音,飛燕在公孫策懷中扭動著,就向扒開公孫策的手看個究竟,奈何公孫策捂得太緊,怎么也扒不開,只能氣呼呼地作罷。
“這就是那晚被我打傷的部位。”不遠處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眾人聽聞,抬眼望去,驚嘆聲不絕于耳,那個他們以為從段林出不來的展昭居然出來了,不僅回來了,馬上還帶著段林村的里正,僅僅花了不到兩盞茶的功夫,里正與大家一樣,也是滿臉驚訝之色,還未回過神來。
“現在啊,我可以告訴大家,展昭是怎樣在兩盞茶的時間走了一個來回了,里正,你來告訴大家,牛大家后院是不是有一匹小馬駒,也是渾身漆黑,四蹄踏雪。”這次,卻是飛燕搶著告訴大家,公孫策沒有制止,只是專注地盯著她得意的小臉,露出一副鼓勵的表情。
里正顫顫巍巍下了馬,連連點頭,“是啊,上次我還讓姑娘您小心呢,說那馬性子烈。”
“如果沒有猜錯,那匹小馬駒是這匹大馬的孩子,法凈寺后院,還有一匹同樣的小馬駒,只是略小了一點,想必也是這大黑馬的孩子。這位小師傅,這匹大黑馬近幾年生過幾胎?都在哪?”飛燕問向馬廄管馬的小和尚。
這小和尚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慧真禪師,猶豫了一會才開了口:“這匹大黑馬是我從小養大的,總共生過兩胎,都是通體烏黑,四蹄踏雪,去年住持帶了大點的那匹出去,說是贈與了故人,還有一匹現在就養在寺里的馬廄中。”
“不知大家明白了嗎?馬對方向和氣味都非常敏感,又有兩個孩子牽掛,母子連心,穿過段林從法凈寺到段林村牛大家這條路線,一年多來,想必這大黑馬已經跑的熟得不能再熟了,今早展昭騎這匹馬的時候,還未下達指令,這馬便熟門熟路的向段林中跑去,原本一刻多鐘的腳程,騎馬應該連一盞茶的功夫都用不了。”飛燕眼神嬌媚,揮著小手認真地講解著,看她的樣子公孫策心中便微微蕩漾起來,卻不忘出言為她補充著,“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牛二的頭顱,是我們在段林中找到的,說明兇手確實從段林中走過。”聽著公孫策的補充,飛燕小嘴一抿,更加得意了,她嬌滴滴地指揮著公孫策,“公孫先生,你繼續吧!”
公孫策望著飛燕笑了笑說:“禪師,如果用這種方式,再加上你卓然的武功,殺了人再趕回來,不僅無人能看到,而且連半個時辰都用不了,如果我沒猜錯,是牛家大嫂通過什么方式向你傳遞了消息,應該是用包拯那日在段林中身上帶的信鴿吧?所以你昨晚才匆匆趕過去,順便告訴她癩九已死,不用擔心暴露身份對嗎?讓我想想,或許是因為上午我帶牛家大嫂驗了尸體,她實在想不明白那尸體怎么會憑空多出兩塊胎記,所以才求助與你對嗎?”
“暴露什么身份?”“暴露身份?是作案動機嗎?”當眾人還沉浸在住持是兇手的驚訝中之時,飛燕與包拯已注意到了問題的關鍵,異口同聲的問到,只是包拯想得更深些。
“沒錯,就是作案動機,這便是我說的與五年前橫死鵲橋山下的外鄉人之間的聯系。”公孫策看著包拯,神色敬佩,卻又略帶一些擔憂,大約是之前種種不可思議都被公孫策破解并證實了,這次牛剛只是安靜的聽著,并未反駁,不時神情復雜地看一眼牛于氏,臉上帶著悲色。
“大嫂,將您女兒手中的鐲子亮出給大家看看可以嗎?”公孫策和顏悅色地對癩九的妻子說到,癩九的妻子慌忙擼起女兒的袖子,將她手腕上的鐲子抹下來,舉了起來。
“牛家大嫂,也請你將自己手上的鐲子給大家看看吧!”牛于氏咬著唇,不說話,也不動,只是定定看著慧真禪師,慧真禪師笑一笑,對她點點頭,她也輕笑一聲,擼起袖子,舉起了自己的手臂,那雪白纖細的手腕上一對銀鐲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這四枚鐲子一模一樣,不差分毫,均是一個銀環上雕著一個立體的小魚兒,那小魚兒活靈活現,分外精致。
公孫策無視了眾人的驚呼聲,繼續說到:“癩九大字不識一個,在死前用血在地上畫了一個圓環穿著一條魚,又說了一個‘手’字,現在看來,他想必是知曉了兇手的身份才被滅口,癩九女兒手上的鐲子,便是從那個橫死的外鄉女子手上摘下的,這鐲子樣式特別,不是鳳陽的樣式,癩九想必對這鐲子很是熟悉,那日癩九在大殿調戲牛家大嫂,在拉住她的手之時突然慌張離去,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當時在害怕什么,現在想來,想必是看到了她手上的鐲子,又從這鐲子推斷出了殺害牛大牛二的兇手,他千算萬算卻算不到,那日在大殿的慧真禪師才是真正的兇手,而我們在亂葬崗查看外鄉人墳墓的時候,發現原本草草下葬的兩人被挖出厚葬,又有人定期祭拜,若是我沒猜錯,牛家大嫂,你與那外鄉女子,是同胞姐妹吧,經常去亂葬崗祭拜的人也是你對嗎?你處心積慮嫁與牛大,是為了報仇吧。”
“報什么仇?我又有何仇要報?”牛于氏已然不懼,說出的話也強硬起來。
“殺害親人之仇,若真是山匪行兇,又怎會留下鐲子等財物,想必是牛大等人見你姐姐貌美,兩人錢財在身,又是外鄉人無根無落,才起了殺心,幾人賊膽包天,殺了人居然還敢為了官府那區區五錢賞銀報官來收尸,至于尸體為什么無頭,想必是為了掩蓋某些體貌特征,只是,牛家大嫂,逝者已矣,你與慧真禪師又是何苦呢。”
“何苦?公孫大人,他們該殺,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他們是殺害我姐姐姐夫的仇人,我嫁給牛大就是為了報仇,當時的縣令楊大人昏庸,我都能查出的案子,他卻糊涂擱置,若是當年遇到的是包大人與你,那壞人早就得到懲治了,我自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分析的都對,但有一點你說錯了,人是我殺的,與大師沒有半分關系,你說這么多,他根本沒有任何作案動機,他只是慈悲為懷,我殺人后惴惴不安,向他訴說,他知道我身世可憐,在我殺人后幫我掩蓋而已。”
公孫策嘆了口氣說:“牛家大嫂,別再維護他了,若我沒猜錯,你倆人青梅竹馬,他是為了你而來的定城。”
牛于氏別過臉,低垂著眸子,說出了以往不可能向官家說出的話,“大人從來都是這樣異想天開嗎?”
“牛家大嫂,你的家鄉在茶鄉婺州,你家世代以采茶賣茶為生,你姐姐姐夫也是在販茶的路上被人殺害,也不怪你會唱婺州的采茶小調,我們走訪了萬里茶莊的老板,發現你對茶葉也頗有研究,在這段林村,沒人會隔些時日便去買些茶來品,更不會用你家那樣的茶具。”
牛于氏不卑不亢,表情決然,“婺州人又如何?懂茶又如何?我已承認了,人是我殺的。”
公孫策并未在意他的態度,仍緩緩講著:“那日,慧真禪師與我講禪,為我詳細講了本心,禪理發人深省,讓我印象格外深刻,我同樣印象深刻的還有,他遞給我茶盞的時候,輕輕轉了轉,今早你為我遞茶時,也將茶盞轉了轉,如果我沒有記錯,茶道是茶鄉婺州特有的一種茶文化,而將茶盞捏在手中轉幾圈,則是特有的茶道動作,你兩人做這個動作是無意識的,卻暴露了你們之間的關系。這位大師,不知慧真禪師是何時來的法凈寺?”公孫策向離他最近的一位僧人問到。
那大和尚抬掌行禮,畢恭畢敬地答道:“住持是兩年前才來的法凈寺。”
公孫策不再看牛于氏,而是轉向了慧真禪師,“禪師,我推斷得可對,你可有異議?”
慧真禪師一臉平和,從容地說:“公孫先生,你說的對,貧僧無異議。”
公孫策伸出手,指著慧真禪師,語氣變得悲憤起來,“身為出家人,你不僅不慈悲為懷,反而心懷嗔恨嫉妒,你殺人不說,還嫁禍他人,昨晚,你逃離段林村前,還不忘將里正打傷,以泄你心中之恨,至于是什么仇,什么恨,我在此便不再贅言了。”里正驚愕地看向慧真禪師,顫抖著指著他,可心中自知理虧,見公孫策給自己留了面子,便狠狠放下了手。
“還有,陸姑娘心思單純,又為何會想到將飛燕引入段林,怕是你與她聊天之時無意透露的吧,而你特意告訴我梨香院是妓院,就是為了看我的反應以及對飛燕的關心程度,會不會為了她進入這段林之中,若是我進了段林出不來,那就正中你的下懷了。”慧真禪師終于面露悲色,低下頭輕輕誦著經文,似是被公孫策說得心中有愧,而飛燕已失了知道慧真禪師是兇手時的驚詫,聽到公孫策講到自己是否關心她的時候,又想起了這幾日兩人之間的情意綿綿,不由得雙頰緋紅,表情柔和。
公孫策的憤怒終于達到頂峰,他言辭犀利,“慧真,這牛大牛二癩九三人皆是你一人所殺,你身上背負著三條人命,你可認罪?”公孫策狠狠盯著禪師的眼睛,似是想將他的內心深處看得再清晰一些。
“公……孫……策!!”未等慧真禪師答話,包拯卻開了口,他語氣少有的嚴厲,甚至帶了些威脅的意味。
公孫策未接包拯的話,只是略帶懇求地看了包拯一眼,又加重了語氣,“慧真禪師,你罪不可恕,身為出家人,非但不勸解牛家大嫂棄惡向善,反而讓一個弱女子做你的幫兇,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你的良心何在。”慧真禪師也回望著公孫策,變了神色,似有些動容。
“你夠了,公孫策!”包拯并不顧及公孫策投來的懇求的目光,他站了出來,走到公孫策面前,制住了他繼續說下去的想法,緩緩地說:“真相只有一個!”
“包拯……”公孫策語氣軟了下來,帶了些許乞求。
“為什么不說出真相,說出你查出的真相。”包拯語氣咄咄逼人。
“這就是真相。”公孫策別過臉嚅囁著,沒有了初時的底氣。
“我要你再說一遍,真相是什么?”
公孫策抬頭,語氣堅定,眼帶懇求,“慧真殺了三人,罪該當斬,牛于氏是幫兇,兩年牢獄之苦不可免。”
“是嗎?”
“包拯,他們是情有可原,牛大等人也是罪有因得,三條人命換三條人命,牛于氏的女兒,小馬兒,只有兩歲,很是活潑可愛,兩人相依為命……”
“公孫策。”包拯打斷了他,眼眶發紅,似是對公孫策失望透頂,語氣嚴厲異常。
“學生在。”
包拯重重一哼,袖子一甩,“本官命你說出真相,若有半點隱瞞,一并定罪?”
公孫策沉默了,見公孫策未答話,包拯心涼了下來,忍著心痛張了口:“王朝馬漢,把公孫策帶下去。”
“我看誰敢動他?”說話的卻是飛燕,她唰的抽出了佩劍,濕著眼睛,擋在了公孫策面前,誰都知道她的三腳貓功夫不是任何人對手,卻沒人站出來與她動手,場面極度寒冷,公孫策蒼白著臉,從后面環住了眼前的小小身軀,握著她的手將她抽出一半的佩劍收回了劍鞘中,又在她耳邊低吟了幾句,飛燕回頭看了看他的神色,哀傷一笑,閃開了,楚楚走上前,將她拉倒自己身邊,輕言細語地安慰著,飛燕抬眼看著包拯,眼神冰冷,包拯只看了她一眼就扭過了臉。
眾人不明所以,眼前發生的一切令他們困惑不已,原本兩個性情溫和的大人,卻突然態度大變,一人不讓一人,但他們也能看明白,公孫策畢竟只是個主簿,氣勢上比身為縣令的包拯弱了許多,甚至有些祈求的成份在其中。
人們終于冷靜不下來了,開始小聲地議論著,尤其是香客中的四名才子,說話更是不留情面。
“這兩人不是關系很好嗎?聽說一直都是稱兄道弟的,怎么劍拔弩張起來。”
“這你就不懂了吧?兩人文才相當,名聲相當,如果是你,你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當個主簿師爺嗎?”
“話也不能這么說,當初公孫兄可是個瞎子,聽說是包大人好心收留,可眼睛剛一好便要頂著干,這良心……唉!”
一旁楚楚聽得有些擔憂,不由得望了望包拯和公孫策,周圍人的言論他們也聽到了,卻不為所動,只是互相對視著,表情復雜,她又望了望飛燕,卻見飛燕銀牙緊咬,渾身散發出一種冷冽的氣場,眼見就要爆發,楚楚不由捏了一把汗,準備隨時拉住她,卻不成想身后有個稚嫩的聲音喊道:“胡說什么,他們不是那樣的人,你們什么都不懂,便出口傷人。”原來是展昭站了出來,他揮著棒子狠狠頂住那個叫祝榭的書生脖頸,雖頂的用力,卻也有分寸,未傷及身體分毫,包拯向楚楚輕輕揮了揮手,楚楚心中明了,趕忙上前將展昭勸了回來,本來看得心花怒放的飛燕,臉上便寫上了失望,恨不能攔住楚楚,讓展昭好好施展一下,她剛要不嫌事大的上前助展昭一臂之力,卻見公孫策看向她皺了皺眉,瞬間又泄了氣,低頭退回了幾步。
眼見形勢冷峻,公孫策猶豫再三,終于服軟開口:“學生遵命,還請大人恕罪。”見他語氣有些生硬,包拯輕輕嘆了一嘆,“說出真相吧!本官恕你無罪。”飛燕心中哀傷,那么驕傲的公孫策,卻硬生生低了頭。
牛于氏站了出來,對公孫策福了福身,“大人的心意,民婦心領了,大人不必為民婦隱瞞,若是因為民婦讓大人受了懲罰,民婦定會心中不安。”說著,又回頭向包拯說到:“想必兩位大人都已推斷出牛大是民婦殺的,公孫大人,您照實說吧!”
公孫策嘆了一嘆,再次看向牛于氏的眼神便帶上了深深的歉意和無力,“是學生隱瞞了真相,讓大人失望了,是啊,若是慧真禪師殺人,緣何會用下毒再拋尸這么麻煩又漏洞百出的手法,想必是牛家大嫂沖動殺人后,慧真禪師為她掩蓋才不得已而為之,而牛二與癩九卻是為慧真禪師所殺。”
公孫策看向牛于氏,“之前,我本來還有一點想不通,既然你是來尋仇的,為何久久都不動手,就在剛剛我才突然想到,你沒有動手或許是因為小馬兒,你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所以沒有馬上動手,而你既然是前來尋仇,又怎會為牛大生下子嗣,小馬兒今年兩歲,住持也是兩年前來到法凈寺。”說到這里,公孫策頓了頓,又轉向慧真禪師“禪師,你即便不為自己,也該為你的女兒做做考慮,你二人伏法后,只留得小馬兒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又如何能平安喜樂地長大。只是,我還是不明白,幾日前究竟發生了什么讓牛家大嫂突然決定動手,還如此倉促,毫無章法。”
聽到公孫策提起小馬兒,牛于氏終于忍不住,癱倒在地,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哭著哭著,突然想到了什么,幾步爬到住持腳邊,拉著他的僧袍下擺,痛哭流涕,“青哥,青哥,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小馬兒,這可如何是好?”說著說著,又挪到包拯腳邊,哀求到:“大人,都是我干的,是我一人干的,不關他的事,他是好人,勸解了我整整五年,五年啊,是我太執著,是我放不下,才釀成今天這樣的苦果,大人,你信我,他是佛門弟子,是不會殺生的,民婦求求你,饒了他,殺了我吧。”說著,狠狠的在地上磕著頭。
包拯慌亂地就要扶他起來,卻有人比他動作還快,已經將癱軟在地的牛于氏扶了起來,包拯抬頭,原來是慧真禪師。
慧真禪師終于失了以往的沉靜,他低下頭深深嘆了口氣,再次抬眼,目光中卻布滿了滄桑,他俯下身,輕輕為她拍干凈衣衫上的泥土,低沉地說:“人間私語,天間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貧僧既種了惡因,便應得苦報,只是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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