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畫皮鬼
離黑山數(shù)里有一小鎮(zhèn),邊上散著三三兩兩村落,規(guī)模不大,落了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好處。蘇耽來黑山時經(jīng)過此處,對鎮(zhèn)上的情況一知半解。眼下帶思柔去鎮(zhèn)上,蘇耽不由捏了把汗。
這家伙,好像對人不感興趣。
他想到被思柔一腳破壞的陣法,在心里默默給思柔加上一筆。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早日脫身為佳。
最好今天就走。
蘇耽側(cè)過頭來,瞧見思柔頭上別的小野花,她似乎不愛金銀首飾,成天戴些野花野草。
野花野草也好,免得那些不長眼的東西謀財起意。
這樣想著,蘇耽領(lǐng)著思柔進(jìn)了小鎮(zhèn),說來也巧,今日剛好是廟會,白天瞧不出什么來頭,到了夜里十里河燈,萬家炊煙,熱鬧非凡。
思柔從未見過這樣的盛景,打進(jìn)來的時就左顧右盼看個不停,蘇耽嫌她丟臉,直接買了個燈籠塞到思柔手里,小姑娘對上面的圖案好奇,睜著一雙大眼睛問店家,“上頭畫的是什么?”
店家瞧了瞧邊上豐神如玉的蘇耽,擠眉弄眼,“牛郎織女相會。”
思柔不太懂,她脫離部落許久,神話傳說如昨日舊人故事,只記得幾個悲壯的故事,譬如十日凌空,嫦娥奔月,無一不帶著血腥,她轉(zhuǎn)頭問蘇耽,“牛郎織女是誰?”
蘇耽冷著一張臉沒說話,帶思柔來廟會是個錯誤。
這句話在接下來的逛街中得到了驗證,思柔好似有無限精力,見到什么好玩的就走不動了,蘇耽本想掏錢解決,不想被思柔拒絕。
“一件就夠了,太多抓不住。”
蘇耽面露詫異,暗想這家伙倒是比俗人通透的多。
兩人逛到一個混沌鋪子,蘇耽見到在熱鍋前忙活老夫妻,想起他當(dāng)日來小鎮(zhèn)的情景,一張方桌,一碗餛飩,再無他物。
小姑娘可憐巴巴望著蘇耽,什么話都不說,眼里透著渴望。
蘇耽嘴角一抽,認(rèn)命領(lǐng)思柔上去坐了下來,點了兩碗餛飩后和思柔相顧無言。
實在沒有什么好聊的。
思柔不覺氣氛有異,注意力全在蘇耽給她買的燈籠上,腦子里還想著牛郎織女的故事,想不明白昆侖的西王母什么時候有了一個叫織女的女兒。
不多時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擺上桌,鮮肉與蝦米在熱水里一滾,香味撲鼻而來,思柔學(xué)著其他人舀起一口湯水,吹涼后慢慢飲下。
美食帶來的愉悅是任何一種快樂都無法替代的,思柔急于和蘇耽分享這種快樂,抬頭一看蘇耽正一粒一粒挑蔥花,他的神情嚴(yán)謹(jǐn),如同在做一件莊嚴(yán)肅穆的法事。
思柔看了半天,有模有樣學(xué)起來。
蘇耽:……算了,當(dāng)什么都沒看見。
接下來的逛街中只要是吃的思柔都要拉著蘇耽去試,當(dāng)思柔捧著一碗臭豆腐站在蘇耽面前時,蘇耽整張臉都變了。
“拿遠(yuǎn)點!”
小姑娘沒想明白,鑒于是蘇耽帶她下山的,乖乖聽蘇耽的話去了下風(fēng)口的柳樹下解決。她吃東西沒個正經(jīng)樣子,怎么舒服怎么來,大約是蘇耽剛才說了她,思柔特地和人避開,一臉認(rèn)真挑了蔥花,然后開始享用美食。
蘇耽見思柔安分守己,轉(zhuǎn)開目光四下觀賞,年少時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等做了道士再觀人間煙火,另有一番感觸,他正回味著不一般的心境,身后忽然傳來人聲。
“小師叔?”
蘇耽轉(zhuǎn)過身來,一位背著桃木劍的大漢站在橋下,風(fēng)塵仆仆的,褐色短打不知道是臟還是舊,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濃密的胡子遮了大半張臉,蘇耽不確定道,“燕師侄?”
大漢點頭,上橋和蘇耽攀談起來,“能把道袍穿成這樣,也只有小師叔了。”
蘇耽懶得看燕赤霞,用腳趾頭想燕赤霞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只問道,“你在此地做什么?”
燕赤霞答道,“前些日子遇上一只畫皮鬼,一時大意被她逃走,一路追查至此。小師叔呢?宗主大壽在即,小師叔不回去嗎?”
蘇耽擺手,壽宴這種東西就是拿來炫耀的,老頭子都一百多了,還擺什么壽宴,難不成再夸他一句長命百歲。他望著橋下的河燈,思及點點滴滴,話語中帶了不可易見的柔軟,“看情況。”
燕赤霞就知這事十有八九成了,都說蘇小師叔刀子嘴豆腐心,這話一點都沒錯。再想到蘇耽的道法,直言不諱,“小師叔若是無事,不如和我一起除了畫皮鬼,再一同回宗門。”
蘇耽沒答,他下意識看向橋邊的垂柳,見下面站了對膩歪的情侶,臉色大變,“人呢?”
燕赤霞一頭霧水,什么人。
被蘇耽罵了一百遍的思柔正蹲在糖人攤前,和幾個小孩子一起注視糖人的誕生,金黃色的糖水在老人手中如一支神筆,隨意勾勒就是鳥獸蟲花,當(dāng)一只老虎成形,思柔發(fā)出驚訝的聲音,跟著小孩子一起鼓掌。
一波又一波孩子走了,老人賣完糖人收攤離去,思柔和小女孩揮著手向老人道別,兩人站在大街大眼瞪小眼,思柔問小女孩,“你的爹娘呢?”
小女孩盯著思柔的燈籠眼里頭透著羨慕,被問及爹娘時不情愿把目光挪開,乖乖道,“走丟了,娘親讓我待在原地別動。”
思柔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我陪你一起等。”
不多時一個婦人神色匆匆趕來,見到小女孩又哭又笑,摟著喊寶兒,哭完又對思柔感謝不已,思柔眼里頭泛起霧氣,笑著搖搖頭,臨走時思柔把燈籠送給小女孩,小女孩一臉驚訝,“我不能要姐姐的東西。”
思柔,“它可以保護(hù)你。”
一大一小笑著揮手告別,邊上擺攤的見思柔面露失落,猜思柔心中有意難平之事,趕忙招呼思柔,“姑娘,算一卦不?”
思柔問,“算什么?”
老和尚笑了,“什么都算。”
蘇耽找到思柔時她正蹲在一個和尚前,專注聽和尚胡說八道,臉上的表情隨和尚的動作起伏,看上去特別……蠢。
燕赤霞捅蘇耽的胳膊,悄悄握住桃木劍,“小師叔,注意。”
敢在人氣旺盛的街上行走,看來是個狠角。
那邊和尚還在天花亂墜,“觀客人的手相,乃是大富大貴之兆,若老衲沒猜錯,客人父母寵愛,姊妹友好,若無意外一生無憂無慮。”
思柔驚嘆,“你算的好準(zhǔn)。”
燕赤霞瞧了半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她是不是這里有問題?”
蘇耽扭過頭去,裝作不認(rèn)識。
和尚,“客人想知道令尊在哪里?”
思柔搖搖頭,“爹爹在我心里。”
她就站在那里,眼眸里撒了碎光,像破碎的希望,一觸即碎。
幾句碎語傳到蘇耽耳中,他想起斐央和自己說過的話,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拉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懇求自己不要殺思柔。
‘她被父母趕出家門,又遭鄉(xiāng)里人欺侮,生前受盡苦楚。’
蘇耽動了動嘴唇,“她只是有些癡。”
燕赤霞看看思柔,又看看蘇耽,糙漢子下是一顆蠢蠢欲動的八卦心。
小師叔春心乍動了?
燕赤霞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說蘇耽,“小師叔,人鬼殊途啊。”
蘇耽回以鄙視的眼神,“你瞎嗎?”
那是黑山新任老大,差點把自己活埋了,還逼著自己給禿驢造房子,一言不合就踩碎四象陣,簡直不是人!
不過另一件事更令燕赤霞在意,他在這個女鬼身上嗅到了畫皮鬼的氣息,這說明她和畫皮鬼接觸過。燕赤霞收起玩笑話,正色道,“小師叔察覺到了嗎?”
蘇耽點頭,思柔身上多了一股妖氣。
燕赤霞道,“我想借小師叔的女鬼一用。”
蘇耽沒有拒絕,只道,“你對她客氣些。”
他怕惹急了思柔燕赤霞人頭落地。
燕赤霞意味深長,“我懂。”
蘇耽:……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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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女兒,陳氏匆匆回了家,進(jìn)門就看見一位迤邐的女郎坐在桌邊,見到陳氏笑起來,伸手就想抱孩子,“寶兒沒事真是太好了。”
陳氏向來不喜歡她,這女郎是他丈夫領(lǐng)回家的,說是父母見錢眼開,想把她賣了,陳氏看她容貌艷麗,身段柔弱,一直勸說丈夫把人送走的,免得災(zāi)禍上門,可他丈夫跟鬼迷了心竅一樣,死活不答應(yīng)。
她身子一歪躲開女郎,不冷不熱,“用不著你擔(dān)心。”
說罷抱著寶兒進(jìn)了屋里,留下女郎一人。
看著陳氏離去,女郎繼續(xù)把話說完,“丟了,我也心疼。”
小孩的肝,可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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