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夜，明月無蹤，星輝暗淡，皇宮中的太液池畔卻是光影燦然，歌舞繚繞。

　　這場夜宴主要是家宴，宗親、出嫁的公主們可攜家眷參與，還有小部分圣眷濃厚的大臣，亦可攜家眷出席。

　　寧王妃在府里養胎，寧王獨坐，落在蕭皇貴妃眼中，一股興味油然而生。要知道今晚可是個好日子，云顰這老女人都帶著外甥女來了。

　　她正要開口，就被一道粘膩到讓她惡心的聲音搶先：“皇上，寧王身邊沒個人不像樣子，臣妾以為，就把我家美美賜給寧王做側妃吧。”

　　吳婕妤再次閉門思過結束，今晚的宮宴自然能參加，雖然她自己依舊沒自覺。

　　這大半年來她的氣別提多不順了，好些賤人敢暗害她，害得她只能臥床養傷，還敢克扣她的衣裳首飾，害得她過年都只能穿去年的舊衣。

　　要是不把那些賤人弄死，她絕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先讓她侄女去對付寧王妃那個毒婦，成為寧王側妃后就把那個毒婦折磨死，最好一尸兩命。

　　這一打斷，蕭皇貴妃莫名的惡心，就像是吞下蒼蠅般的惡心，暫時連酒都不想喝了。

　　容涵更惡心，傾身過去按住靖王的肩頭問：“我想去吐一會兒，你能幫我擋擋嗎？”

　　“我不嫌惡心？”靖王沒好氣道。

　　“她提議的又不是你，你惡心什么？”容涵白他一眼，收回半傾的身體，跨過一步，再次傾向另一邊，按住四皇子的肩：“老四，幫哥哥傳句話給老五，讓他把他生母搞定，否則哥哥就把他占了他表妹身子的事現在就抖露出來。”

　　老三你不就能自己去警告嗎？四皇子郁悶的把話咽下去，扯扯他媳婦的衣袖，反正皇子妃肯定把老三的話聽清楚了。

　　四皇子妃輕咳一聲，靠過去找五弟妹遞話。

　　五皇子對這表妹還是有點責任心的，因此在父皇沒搭話，母妃再次提議的時候就道：“母妃，表妹姿色太差，三哥看不上眼的，還是給老大做側妃吧。”反正給老大，他隨便就能要過來。

　　容涵樂了，扒著靖王的肩狂笑：“老五每次都出人意料啊。”

　　“總算比他那個生母有點自知之明。”靖王冷嘲道：“就是不知道這皇長子能不能吱個聲？要是這種恥辱都能咽下，他還是別做皇子了，去當龜公吧。”

　　雖然閉門思過的期限沒滿，今晚的宮宴平王被允許能出席，聞言壓著氣憤斥道：“五弟，你在胡說什么，皇兄我目前沒想過要納側妃。”

　　沒等五皇子說話，吳婕妤就嫌棄道：“是呀，皇兒你胡說什么，平王跟個木頭一樣，哪能配得上你表妹，你個當表哥的怎么對表妹這么不上心？”

　　“母妃，兒臣不就是對表妹上心才這么說的。”五皇子辯解道：“表妹才這么點姿色，我們兄弟當中除了我和老七這個當表哥的不嫌棄，就只能配老大了。”　

　　慶隆帝瞥皇后一眼，婁皇后隨即接話道：“五皇兒，不如你就陪你母妃與表妹去好好聊聊，先把事給談妥當，這么爭論下去不成體統。”

　　五皇子爽快的就同意了，就陪他母妃先去就近的大殿商量。吳婕妤瞪兒子一眼，扭身站起來，憋著氣暫時離場。

　　五皇子與他這表妹的事在后宮不是秘密，婁皇后給身旁的宮人使個眼色，別讓吳婕妤再回到晚宴上了，讓五皇子去做好事吧，也別回來了。

　　好在不算把晚宴敗壞掉，歌舞聲聲中，這點不快就如星火渣子一般迅速消逝。

　　婁皇后唇角一彎，突兀的開口：“姑母，表弟年歲不小了，也該成家了吧。”

　　雖然私下的情分沒了，面上沒有撕破，年三十的宮宴，聿順長公主與福全大長公主自然都有參宴的，姜毅陪著他母親出席了。

　　可姜毅沒想到這火能燒到他身上來，就要回絕就被他娘死死的拽著衣袖，福全大長公主笑容滿面：“可不是該成家了，就是這混小子一直沒個定性，拿自己當小孩子似的不愿意呢。若是娘娘您指個人，沒準就能成了。”

　　婁皇后眼風一掃，笑盈盈道：“聽聞表弟與云顰夫人的外甥女駱姑娘來玩密切呀。”不等回應，緊接著就說：“本宮就做回紅娘，給表弟做個媒，不知表弟可否滿意呀？”

　　姜毅又要說話之際再次被搶話了，蕭皇貴妃失笑道：“皇后娘娘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駱姑娘可是寧王殿下心尖上的人，哪能指給別人呀？

　　寧王妃就快生了，不如就給寧王府指位側妃，既能幫襯寧王妃打理中饋，又能圓了寧王的心事，豈不兩全其美？”

　　這種時候，慶隆帝一般是不會開口，就由著皇后和皇貴妃較量，他平淡的欣賞歌舞。

　　婁皇后側頭掃過去，語帶斥責：“皇貴妃這是不懂規矩了，新婚不滿三年怎好納側妃？”

　　“法理之外都不外乎人情，何況是規矩。只要寧王喜歡，皇上給個恩典又算什么？”蕭皇貴妃原本想給寧王找點小麻煩的，正要看過去叫寧王時，發現寧王已經溜掉了。

　　靖王都覺得，老三這家伙溜的可真快，他都沒注意到他何時離開的；更是無語，至于這樣就避開嗎？難道老三還余情未了？

　　蕭皇貴妃郁悶了一下，干脆去找云顰這老女人的麻煩，她就不信，她那外甥女嘴里能說出讓皇上滿意的話，否則前些年就不會那么不識抬舉了。

　　“駱姑娘，你意下如何？若是你喜歡，本宮就為你向皇上討個賞。”

　　因著年三十，駱明霜今晚的打扮較之平日里的清雅裝束喜慶艷麗了些，一身粉紅色緞子錦襖，領子鑲了圈火紅的狐貍皮，襯得她肌膚勝雪，濃密的秀發上珠釵點綴，一支梅花琉璃釵玲瓏剔透，渾然的紅色雕成的梅花瓣，猶如就在她頭上綻放的紅梅。

　　她聞言站起身，屈膝行禮，平靜而淡然道：“皇貴妃厚愛，臣女不愿與人為妾。”

　　晚宴的氛圍忽然詭異起來，蕭皇貴妃笑了，說的可真好，比她以為的還要好，她竟是還低看人家了！

　　八皇子抬眼看去，心下就皺眉，這位是天真還是當年被老三寵的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姜毅不由得笑起來，真是有志氣，敢當著皇上和一眾后妃的面說不與人為妾。

　　云顰夫人隨即就請罪道：“皇上，外甥女年幼無狀，第一次參加宮宴太興奮而不知所措，故而不知所云，云顰今后定當好生管教，還望您贖罪。”

　　駱明霜皺眉，大姨這是做什么？

　　慶隆帝淡淡道：“皇貴妃的問話，你外甥女回答，怎么就成有罪了？若真有，也該向皇貴妃請罪，而不是向朕。”

　　“皇上，就像您說的，這一問一答的，怎么就成有罪了？”蕭皇貴妃笑得開懷極了，細聲慢語的提醒道：“夫人，如此與眾不同的外甥女，可要好生選夫婿，否則可對不起她這般直爽的性子。”

　　云顰夫人擠出笑臉，應承幾句，她只知道，她與皇上的關系經不起蹉跎了，這回該如何彌補才合適？

　　婁皇后打圓場：“方才本宮保的媒，表弟意下如何呀？若是不滿意，本宮就再給你挑一個，皇貴妃的嫡親侄女，蕭家三姑娘如何呀？”

　　蕭皇貴妃把氣給咽下去，心中冷笑，最好姜毅懂事，別去打不該他的念頭。

　　姜毅爽朗的回道：“有勞皇嫂您為小弟操心了，不過爹娘曾孫都有了，不缺我這里的一個孫子。

　　小弟這幾年在外逍遙慣了，實在不想有個媳婦來管著；您就可憐可憐小弟，別給我指婚，否則我就得逃婚，我娘要被我氣病的。”

　　福全大長公主氣白了臉，知道能把她氣病還敢逃！這么大歲數，怎么就還一點成家的念頭都沒有呢。

　　姜毅瞄他娘一眼，默默別開眼去，心道今晚他絕不能住大長公主府，否則要被念死的。

　　這場宮宴，繼五皇子離開之后第一個緊隨走開的是五皇子妃。

　　宮女給她倒酒的時候塞給她一紙條，她看了眼后去看那宮女就已經不見蹤跡，她顧不得其他，心頭掙扎著，要不要去？

　　五皇子妃終是站起來，走到半路把身旁的婢女給打發掉，轉個彎走向紙條上寫著的地點。

　　抵達殿前，放輕腳步走過去，果然聽到聽到他和那個賤人的聲音，成年男女都能意會的那種，拳頭當即就握緊了。

　　這樣的日子，還是在宮里，他都要這樣打她的臉，這是連一點體面都不給她了！

　　大不了誰都沒臉！正要憤恨地推門進去時腿上一痛，轉頭看去，差點叫出聲來，趕忙抬手捂住，跟著他走開去到個隱蔽的角落。

　　“三，三皇兄，這紙條是你給我的？”

　　容涵點頭，沒有廢話直接問道：“五弟妹有沒有想過，你為何連著兩次都流產了？”

　　寧王找她說這樣的事，不該是后宅的陰私，也不該是無中生有，那么，就是……想到此，五皇子妃的臉色變了：“三皇兄，你有話不如直說。”

　　尚未聽完，五皇子妃的臉就白了，最后幾乎都沒有血色，心頭怦怦跳：“一年，一年，三皇兄是說，我再過一年就會纏綿病榻，然后悄無聲息的死去？”

　　“五弟妹若是不信，可以私下尋訪名醫，或者私下去請褚太醫給你號個脈，褚太醫想必能看出來的。”

　　五皇子妃是信了，寧王沒必要撒謊，何況找褚太醫就能看出來的，眼神慌亂，下意識的問：“為什么，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吳婕妤和老五當年最先求娶的是金城，這是想和靖王比肩，你應該能看出來他們的心思。聿華姑母不同意，他們才選興遠侯府，可惜你的身后給不了他們想要的。

　　再者，吳婕妤這些年對五弟妹你的摩搓，你該很清楚，她根本沒在意過你這個兒媳婦。

　　吳婕妤的出身是她最忌諱的事，她既要求娶高門兒媳又要對著兒媳使勁摩搓，為的是要滿足她陰暗的心思。哪怕把兒媳婦磨挫死也無妨，再娶就是，更別提你對他們毫無用處了。”

　　五皇子妃眼眶泛紅，狠狠地咬著嘴角，這對母子竟然如此狠毒！聽到輕咳聲才反應過來，“三皇兄，你想讓我做什么？”

　　她當然明白，寧王不會無緣無故地跟她說這樣的事，何況她身上的毒還有這個仇，說不定都得求助寧王，這于他們都有利。

　　“五弟妹放心，你身上的毒，本王會派人去尋訪名醫的。你先回去，記得整理好妝容，出來太久會引人懷疑的。若是有需要，本王會派人聯系你。”

　　五皇子妃頷首：“有勞三皇兄了。”

　　看著那位弟妹離開，容涵沉吟片刻后才淡淡道：“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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