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等不及回府，進到馬車里，容涵就說：“以后離二嫂遠點，她從小就特別能鬧騰，你撐不住她的。”

　　“從小？”寧長安有點好奇：“靖王妃小的時候，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們是表兄妹，小時候就在一起玩的。”

　　馬車里備著茶水和糕點，此刻都已涼了，容涵沒在意，連著給自己灌下三杯茶。到莊上就聽說靖王妃出事了，他連杯茶都沒喝。

　　“二嫂小時候性子就很活泛，在公主府待不住，又和姑娘家玩不到一起，就往潛邸跑，父皇登基后，宮里她也隨意跑的。

　　她八歲前都是跟著我和靖王玩的，我們爬樹，她跟著我們一起爬；我們下河，她也跟著我們下河；我們玩彈弓，她都能跟著玩的。完全就是個假小子，要我和靖王兩個人護著她，才能保證她不會出事。”

　　寧長安真沒想到：“那你們是青梅竹馬呀，感情很不錯了。”

　　“還有大姐，聿順姑母覺得這太有損她女兒的名聲了，硬要二嫂找個姑娘玩，那嫂子就拉著大姐跟我們玩。聿順姑母沒轍，更沒多的功夫去管教，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童年，父皇登基前的時光，確實是很無憂，容涵比較贊同道：“幼年時玩的多，感情是比旁人要深厚些。”

　　小時候是很快樂，不知憂愁傷心是何物，寧長安按按眼角，掩去眼底的感傷，喃喃道：“你和靖王早晚有再對立的一日，會覺得惋惜嗎？”

　　“不會。”語氣利落而堅定，容涵淡淡一笑：“否則我們就不會為儲君而相爭了。”

　　寧長安深看他一眼，問：“哪怕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容涵回望她，語氣淡然而平靜：“后宮如戰場，沒有刀光劍影卻比血肉橫飛更恐怖。朝堂同樣是戰場，比后宮更凌厲，我若是倒退，就是粉身碎骨。”

　　寧長安別開眼，頓了頓后伸手撩起車窗簾子，凝望著窗外的景致出神。

　　容涵垂眸片刻，挪過兩步，改為坐到她身旁去，從她身后抱住她，溫聲道：“就快是午膳的時辰，進城后我帶你去酒樓用膳，吃完我要回衙門了，你自己回王府可以嗎？”

　　“當然可以的。”寧長安輕笑：“你忙你的就好，不用顧著我。”

　　這一日又在指縫間流逝而去，夜色漆黑如墨潑，連一絲微弱的星光都尋不著；地面的晚風乍起，夜雨入夢，雷聲在頭頂炸開，震的屋中的燈火都閃爍跳躍。

　　芙蓉帳中，寧長安目光渙散，失神的想，如今再也沒有給她捂住耳朵的人了。不知今晚大梁有無打雷閃電，若是打雷下雨，他應該會給孩兒捂住耳朵的。

　　忽然感覺里衣內不對勁，抬眼看去，她怒從心間起，迅速的去推那只手，奈何推不掉，叱問道：“你做什么？！”

　　“今天五月初一，四月已經結束。”容涵耐著性子說：“我不碰你，你怎么懷孕？”

　　寧長安莫名的難受，咬唇道：“我要給瑾兒抄錄半月的佛經，還有為娘親和曾祖父的，要七七四十九日，還未結束。”

　　容涵深看她一眼，把伸入她肚兜的手抽出來，撐在她的身側，提醒說：“你是三月十一去的寂歸寺，5月16，你的佛經應該抄完了。阿寧，五月十六的晚上希望你沒借口了。”

　　他掩去眼底浮過的落寞，眉宇間染上一抹自嘲，笑幽幽的說：“還是說，憑我們之間的交情，在我死后，你當真連為我留下一點血脈都不愿意？”　

　　寧長安臉色霍變：“你，你說什么，什么你死？”

　　“皇家無父子，爭儲落敗后的下場是什么難道你不知道嗎？”容涵好笑道：“寧家當年有皇子的，恭明太子死了，豫王死了，我為何沒可能會死？”

　　看她逐漸慘白的臉色，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安撫道：“你放心，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娘家連命也搭上的；只是榮華富貴，那就不必再想了。”

　　“可你，你要是死了，家眷恐怕逃不過的。”雖然這話很殘忍，寧長安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你若是落敗而死，哪怕皇帝能開恩，你的對手能讓你的兒子活嗎？”

　　容涵淺淺一笑：“說的有道理，若真有那一日，五年之期未滿，我提前送你和孩子離開。

　　若是五年已滿，你率先離開，我也把兒子送到你身邊，就當是為我保存最后一點血脈，清明寒暑也有個為我燒香叩頭的人。”

　　寧長安不解：“你既然能提前把我……我們送走，你自己為何不能走？”

　　“在鄉野間隱姓瞞名，忍辱偷生？”容涵挑眉反問，而后搖頭，哼笑道：“我過不了那樣的生活。

　　我寧愿轟轟烈烈20載，也絕不茍延殘喘地活個五、六十年。便是一死，我也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上一遭。”

　　“還有半月，你好好休息，好好給先人抄佛經，也好好想想。阿寧，這一次希望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容涵眼中滿是嘲諷，卻是不知在諷刺誰：“還是你當真如此看不上我，要讓我斷子絕孫！”

　　寧長安猛地看向他，怎么都說不出話來。看他已經躺下，無力地拍拍腦子，側身過去，輾轉難眠，心緒亂的很。

　　難道她真的要給將軍生孩子嗎？不行的，可是……斷子絕孫的話……

　　聽著雷雨交加聲更是覺得腦子里裝著千斤巨石那般沉重，寧長安煩躁的拿被子蒙住頭，再自己捂住耳朵。如今已經沒有給她捂著耳朵的人了，只有她自己來捂……

　　不由自主的紅了眼圈，她把身子給別的男子就已經沒臉見鳳祁了，若是再給別的男子生孩子，她就沒臉見瑾兒了。

　　可是，可斷子絕孫……怎么辦，怎么辦才能讓將軍有后——寧長安猛地頓住，對呀，將軍想要留個血脈有的是女子能給他生孩子，與她有何關系？

　　興奮的撩開被子，把身旁睡著的人給推醒，她壓抑著激動問：“那你，你是這一個月內就會死嗎？”

　　容涵：“……”推開她抓著他手臂的手，端坐起來，語氣微冷的問：“我怎么聽不懂你的話，好像你還在盼著我死？”

　　寧長安一同坐起，按按喉嚨咳嗽兩聲，干笑道：“反正你現在好好的，就算真會出事，要么是你被打敗，有預兆的；要么是你去逼宮，這主動權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你真想留個后，就等你死前找個合心意的女子讓她懷胎，反正你能把她平安的送走的。你放心，憑我們的交情，若是你有需要，我會幫你照顧你的孩子，也會給你去燒香的。”

　　她是不是想氣死他？容涵被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鐵青著臉問：“那你五年之內都生不出兒子，你想過后果嗎？”

　　“我想過了。”寧長安爽快道：“你看四皇子妃，不就是成婚都四年都沒懷過胎。你要是急，你也可以生個庶子，不用去母留子的。

　　反正孩子還小，這生母無論有什么心思都嫌早，哪怕有側妃進門，我再過一年就走了，對我影響不大，我能忍的。”

　　“我跟你說過吧，嫡子和庶子能一樣嗎？”容涵忍著心口疼，語氣盡量平靜。

　　“你不就是想留個后，能有個給你磕頭燒香的人嗎？”寧長安忍不住嫌棄道：“你都要斷子絕孫了，你還要去管嫡子庶子，你這不是自找的讓你自己沒后嗎？這樣，與我可沒關系，別說的是我會害的你絕后一樣。”

　　好一會兒沒聽到他說話，借著夜明珠的幽光去看他，好像臉是黑的，她好心道：“若是你非要嫡子的話，那我們的約定提前結束，我走后你重新娶妻，你就能有嫡子了。”

　　容涵被氣得心肝疼，拉過錦被倒頭就睡，那個女人再湊過來推他的手臂時冷冷的回她兩字：“睡覺！”

　　寧長安癟癟嘴，拉過自己的被子躺下，心情還算不錯的，很快就睡著了。

　　接下來幾日將軍除了回來拿讓她幫忙配的藥之外都沒回后院，她的心情就更好了，直到進宮去給蘊貴妃請安。

　　從二月初六到今日，五月初五，已經三個月了！

　　說什么只給她立一兩個月的規矩就好，這會兒都三個月了，還在給她立規矩呢！

　　蘊貴妃是難以接受，她的兒媳婦居然去和靖王妃打架！這嬌弱美人的外表，才情橫溢的里子，怎么看都是個乖巧柔順懂規矩的，為何能和靖王妃打起來，還打的人盡皆知！

　　她這張老臉都要被這個兒媳婦丟掉一半了。

　　從賜補藥開始，尤其是四月以來，蘊貴妃只給兒媳婦立兩三刻鐘的規矩就好，這次難得的再次立足一個時辰。

　　寧長安捶肩捶的心里都發毛了，總算結束，退下的賊快，站在翊坤宮門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立馬就被賢妃派來的小太監給請走了。

　　賢妃對侄女訓導半日，主要就是兩件事，避開靖王妃，懷上沒有？

　　寧長安聽得頭都脹大了，苦著臉說：“姑母，您不用給我補藥的，蘊貴妃算好分量賞給我的，保證讓我每日都喝，一日都沒間斷過。”

　　“這臉怎么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生的太美也不好，太注重容貌和身段，竟然連孩子都不想生了！

　　“安兒，宮中有的是保養秘方，你就是生個十個八個的都不會有影響的，只管放寬心，想辦法盡快懷上才是。等你當了母親，你就知道有孩兒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賢妃想起來：“姑母就不給你補藥了，過幾天，讓大公主帶你去廟里拜拜佛，求菩薩保佑，讓你能早日懷上。”

　　寧長安都想哭了：“姑母，三月都沒滿就燒香拜佛，那些成婚三年都沒懷上的豈不是要死了，不用的，顯得我們有多急切似的。我不急的，您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急的。”

　　教導半天全都當成耳邊風了，賢妃沒好氣道：“你不急，姑母急，家里人都急。一家子都在盛京住半年了，可你還沒懷上，能放心回江南嗎？

　　寧王和蘊貴妃急，蘊貴妃幾年前就盼著抱孫子了，寧王已經24歲，能不急著要嫡子嗎？等他們開口逼你的時候，你再急就來不及了。”

　　“那也不用去拜佛燒香呀。”反正她絕不為這個不去廟里，寧長安苦悶道：“去廟里拜佛的都是好幾年都沒懷上的，我才三個月，我又不是懷不上，我不去廟里。”

　　“好，你懷的上，那就趕緊懷一個，趁早為寧王把嫡子生下來，你的地位才能穩固，家里也才能安心。”

　　寧長安打哈哈的含糊敷衍幾句，耷拉著腦袋走出永和宮，太巧太巧的竟然碰上了金燦燦的靖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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