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宣告
兩年前,駱家哪怕一個下人走路都腳底生風。
可自從今年寧王出事,靖王截住駱明賢吏部主簿的任命書轉而指派給駱明霜的前未婚夫,并把駱明德在國子監的名額劃給駱氏的次子,這情形就急轉直下了。
駱明賢新娶的妻子是禮部左侍郎的嫡長孫女,嫁到駱家,尤其是駱明賢這樣的情況,完全是下嫁,為的自然是能乘上寧王這股東風。
禮部尚書年近六十,再過兩年就要致仕,下一任禮部尚書不出意外就是從兩位侍郎中擇其一。
禮部右侍郎是秦太傅的長子,秦太傅出自山西望族秦家,做過帝師,在皇上面前分量重,又擔任過國子監祭酒和數屆科考的總考官,門生無數,在文臣中聲望頗高,兩個女兒嫁的更是一個比一個好。
孫侍郎只比禮部尚書小六歲,若不能再進一步,這兩三年也要致仕了。
他怎么算都覺得自己沒把握能勝,咬牙推個孫女出去賭一把,沒想到寧王會出事,而今寧王終于回來,可不得趕緊去拜會。
雖然經歷過一次不堪的婚史,駱明賢身上讀書人的傲骨依舊未變,他就不想去做那種諂媚的事。
駱孫氏年方十七,比嫡親的小姑還要小,可她的脾氣不小,這幾個月已經鬧過好幾場,丈夫這慫樣更是讓她生氣。
“寧王是大忙人,哪里能顧及你們這一兩件小事,你不上門去,寧王怎么給我們出頭?何況寧王回來,去拜訪問候一番也是應該的。你遲遲不肯上門,難不成是想擺大舅哥的臉子,讓寧王主動上門嗎?”
“娘子慎言。”駱明賢耐著性子規勸道:“寧王與大妹并無關系,你這么說,要是傳出去,大妹還有名聲嗎?”
駱孫氏被氣笑了,別的不說,跟著云顰夫人去做生意,還能有名聲嗎?這公婆竟然也不攔著,真是糊涂透頂了,他們連家的生意,輪得到駱家人來插手嗎?
那大舅和二表哥的臉色現在是一日比一日差,且看著吧,這事可有的爭的。
不過爭到了,她有好處,爭不到也跟她沒關系,總歸這事對她沒影響,她就當看個樂子。可丈夫的官職被截住,對她可算是切身之痛的!
小姑子要是不端著早入寧王府,就算不是王妃也是側妃,還能有現在這樣的事嗎?
“名聲?”駱孫氏冷笑道:“小姑子十八歲了,滿盛京的姑娘,幾個十八歲還沒嫁人?她在哪呢,跑外面去做生意,她自己就把這姑娘家的名聲給敗壞了。
你看到二叔二嬸最近的臉色了吧,明雪后年就要及笄,二嬸正要給相看夫家,還找得到合適的嗎?別人家都退避三舍,你以為是因為什么?”
“娘子,那等俱是小人之心——”
“你君子!”駱孫氏憤憤地打斷,她有時被氣極還真有些能領悟她前頭那個賈氏怎么就看不上這個要學識有學識,要相貌有相貌,性子也好的丈夫,抱著孔夫子都讀成榆木腦袋了。
“我只問你,你去還是不去?”
駱明賢頓了頓,堅持說道:“不去。”
“行,你行!”甩下這三個字,駱孫氏直接奪門而出,回到自己屋子就讓人去備車,她即刻就要回娘家去。
孫侍郎府上關起門來商量半日,第二日便給寧王府遞帖子,寧王爽快地應下了,算是讓眾人都松下一口氣。
可等見面時,孫侍郎才知道自己完全想左了,王爺這是要來質問的。
“我接到駱姑娘的信,以為她有緊急的要事,冒著被父皇怪責的風險去赴約,結果竟然只是她生意周轉不靈,要跟我借銀兩。孫大人,你猜猜,駱姑娘開口向本王借多少銀兩?”
寧王府西南角上,假山上的八角涼亭四面透風,涼爽舒適,孫侍郎的額頭卻已沁出冷汗,干笑道:“王爺,下官愚昧,不敢妄自揣度。”
容涵把玩著手中的琉璃酒觴,隨意道:“沒事,隨便猜,總能報一個數字出來的。”
孫侍郎想了想,猶豫著說:“一萬兩。”
容涵哈哈大笑,站起來,繞到孫侍郎身側,拍著他的肩頭嘆息:“孫大人,你這也太小看人家了,一萬兩哪夠,是二十萬兩。”
孫侍郎一驚,瞪大眼睛看向寧王,不敢相信:“二,二十萬兩?”
“是啊,二十萬兩,孫大人,換成是你,你怎么想?”容涵好笑道:“怎么個周轉不靈才能有二十萬兩的缺口,還是根本就只是想從本王這里白拿銀子?
我一時沒應,在她那座別院里歇歇腳,結果當天晚上竟然有大批死士聚攏過來,駱姑娘卻早已不見蹤影,孫大人,換成是你,你又會如何做想?”
額頭一滴冷汗低下,孫侍郎不敢去擦,右肩膀拍著一只大手就像是壓著一塊大石,壓得他心頭惴惴不安,他是真的不敢想,硬著頭皮說:“王爺,這,這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
“誤會?”容涵自嘲一笑:“本王真想有誤會,否則實在想不通,駱姑娘若是事先知情,她的初衷是什么才能讓她對本王下這樣的殺手?
回京前本王把事情查清楚了,駱姑娘之所以會給本王寫信是云顰夫人授意的,云顰夫人在授意之前被皇貴妃召見過,還有聿順長公主作陪。
至于駱姑娘的初衷,本王也不想再知道;本王只知道一點,就是我曾經瞎了眼,才會看上那種狼心狗肺的女子。”
“王爺——”孫侍郎差點破聲尖叫,這,這不至于啊,這當中必定是有誤會。
“孫大人今日來,其中一個目的還是為駱明賢一事吧。這事本王知道,回京前就知道,只是今日覺得很好笑,他自己不會上門,要你這個做祖岳丈的來!”容涵冷笑,嘲諷道:“還是該說,他們可真是一家子,身份低微,架子端的卻是比誰都高。”
“王爺,并非如此,其實是——”
“孫大人,本王不想聽緣由,這跟本王沒關系,連聽都沒興趣。不過孫大人來了,也不能白走這一趟,等你見到云顰夫人時,帶句話給她。”
寧王面上掛著淺笑,眼中滿是冷厲,孫侍郎只覺得他這一顆心都被浸泡在冰水里了。
“這欲擒故縱玩得過頭了,不就是個女子,既然得不到,本王不稀罕了。今后,既然她又上了靖王的船,那就好好捧著靖王吧,可別再想著腳踏兩條船。本王恭祝她好運,希望靖王能看得上她那個外甥女。”
孫侍郎后背的里衣都浸濕了,硬撐著告辭,往假山下走時腳步都有些虛浮。
挽月捧著一份案脈,等那位侍郎大人走出院門才去找王爺,暗衛已經把之前那個姑娘的底細查清楚,這是最新呈上來的消息。
“這位姑娘原本姓蘇,閨名若素,是前太常寺典簿司知事的嫡長女。她父親嗜酒,三年前因在皇上祭祀祖廟時出現失誤而革職。革職后,她父親不僅嗜酒,還迷上了賭博。
兩個月前她父親欠賭坊一大筆債,實在無力償還后想用長女去抵債。那家賭坊是沐恩伯府開的,吳少爺見蘇姑娘貌美,就同意了。”
“沐恩伯府?”容涵問:“他們就自己出面?”話一問出口他就想咬舌,示意她不用回答了,接著往下說。
朝廷有明令:勛貴、官宦、有功名在身的人家,都不能涉及賭坊、妓院這一類的生意,可沐恩伯府倒好,直接就打著伯府的招牌。
挽月最初也奇怪,不過在盛京兩年多,為王爺辦一些事體,把帝都各個勢力弄清楚后算是明白了。
接著稟道:“蘇姑娘的母親是一名鄉紳的女兒,十年前娘家就開始敗落,近幾年還要靠她們來接濟,并且只生有兩個女兒,并不得寵,無力護住這個長女。
吳少爺原本想自己占有,只是蘇姑娘性子比較烈,只愿意做奴婢;被五皇子撞見之后,五皇子覺得蘇姑娘有意思,就把人帶走了。”
“烈?”容涵笑問:“她抵了多少債,簽賣身契了嗎?”
“回王爺,是兩百兩,簽賣身契了。”
“她跟你倒是有一兩分相似,都是官家小姐落魄,不過你比她高一等,你爹是五品知府,她爹才七品。”容涵打趣道:“換成是你,我要是想收用你做通房,你也是只愿意做奴婢嗎?”
挽月一貫都處變不驚,可姑娘家終究臉皮薄,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俏臉生暈,一向平穩的聲音有些發顫:“回王爺,奴婢,這輪不到奴婢做主,奴婢只能聽命行事。”
“老五府上這個性子比較烈的奴婢,我前兩日讓你跟她接觸,你隨意吧,一個都不會惜命的奴婢,估計用處不大,更不會有多少價值。”
“是,王爺。”她聽的出來,王爺這話沒有任何的嘲諷意味,但有嘲諷的隱義,只是王爺連嘲諷都不屑而已。
奴婢的命都是主子的,那位蘇姑娘天真到要去違抗主子,要是碰上個暴虐些的主子,把她打死了就打死了,連個水花都飄不起的,可不就是不惜命。
“王爺,璃若姑娘已經準備好,再過一月就可以出場。”璃若是女暗衛中生的最好的,和另外九人一同接受歌舞訓練多年,今年及笄,也出師了。
挽月聲調一低:“只是兩個月前,無雙閣新晉花魁,生得比璃若姑娘要好,這兩月來一直很受追捧,連靖王、平王、五皇子都去過。”
“生得比璃若好?”容涵問,語氣淡淡的。
挽月肯定道:“是,首領派探子去看過,是位絕色美人,論姿色,璃若姑娘比她要遜一籌。這位花魁叫染墨,奴婢斗膽,這位的姿色,可以與貴妃娘娘年輕時比肩了。”
“那就等到明年正月吧。”
從涼亭里走下來,挽月看自己的雙手一眼,忽然想到她真是算幸運的,她現在還是養的好好的,像半個千金小姐。
她爹是知府,她十三歲前都生活在云端上,可一次外出踏青,碰上北疆蠻子,她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不僅是她家,城里數千人都沒了。
她從此從云端跌入塵土,如無根的浮萍飄零,在她快要活不下去想自盡隨家人而去時遇見一位好心的年輕將軍。
這位將軍,竟然就是她曾經聽她爹提到過的,來鎮守東北的三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有實力的皇子。而后,她便成了這位三皇子的奴婢,從官家小姐變成奴婢。
挽月抬頭,遠遠的朝涼亭里那抹負身而立的偉岸背影看一眼后才往院外走,她想,若是讓她去做那位吳少爺或是五皇子的通房,她是不愿意的。
一死又何妨呢?清清白白的來,清清白白的走,她十三歲以后的命,原本就是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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