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選定
慶隆十七年五月初十,傳言生死不明并已失蹤兩個月的寧王安然回朝,舉朝嘩然。
皇帝微服在外,尚未回宮,故寧王回朝即去拜見皇后,與嫡母簡單說幾句場面話,就去見生母藴貴妃。
內(nèi)廷之中,皇后居于鳳儀宮,與皇帝日常起居的建章宮位于同一中軸線上。整座鳳儀宮富麗堂皇,華美壯闊,一派俾睨宮闈的傲然之勢,盡顯國母威儀。
皇后之下,有正一品的皇貴妃一位,從一品的貴妃兩位。
皇貴妃居鸞鳴宮,這是后妃宮殿群中距離建章宮最近的宮殿,更是整個內(nèi)廷最閃亮奪目的地方,琉璃為瓦,白玉為磚,紫柱金梁,極盡奢華之能事。
以鳳儀宮為中心,東西各有六座占地廣闊的大型宮殿,統(tǒng)稱為東、西六宮。
蘊貴妃住東六宮之首的翊坤宮,翊為輔佐,坤者地也,《大享經(jīng)》有言:“天,地,人。天為父,地為母,人為子。萬物以天為尊,以地為靈,以人為杰。”
翊坤二字,于婁皇后和蘊貴妃,或為輕或為重,或為諷或為頌,端看各自心態(tài)。不過二人之間確實能避則避,甚少有沖突之際。
蘊貴妃還在病中,就在寢殿召見寧王,自從流言傳出,她就“病”倒了。此刻靠在床頭的引枕上,面色雖有些蒼白,精神是十分不錯的。
她自是知曉內(nèi)情,可得為流言做做表面樣子,終于見到皇兒安然歸來,忍不住就要說:“別國是什么地方,便是真要查探軍情,派手底下的人去就是,哪有親自犯險的。”
“母妃,兒臣戰(zhàn)場上都去過不知幾回,不過是大梁邊境的幾個要鎮(zhèn),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
“那能一樣嗎?”藴貴妃板臉道:“戰(zhàn)場上有的是千軍萬馬來護(hù)著你,可去大梁,你身旁才帶幾百人,萬一要是有個閃失可怎么辦?”
難道他母妃以為他上戰(zhàn)場就是皇子出游玩樂,所以才一直沒有阻攔過?究竟是母妃太小看他還是朝中這班人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
容涵心想,還是別跟母妃解釋了,免得越解釋越擔(dān)心,就讓母妃這么以為吧,順從地應(yīng)道:“母妃教導(dǎo)的是,兒臣今后一定注意。”
皇兒大了,有主意了,對她的話也是選擇的聽,一聽就知道這話是說來敷衍她的,根本就沒往心里去。
兒大不由娘啊,藴貴妃無奈:“別是說來哄母妃開心就好,也別嫌母妃跟你嘮叨,皇兒你這年紀(jì),真的要娶王妃了。四皇子可比你小四歲,兒子去年都已經(jīng)生下來了。”可她的孫兒還沒影呢。
容涵順著桿子就道:“母妃,那您怎么不看老五,十四歲就當(dāng)?shù)耍瑳]準(zhǔn)不用三十歲就會不中用。”
蘊貴妃一臉不虞的瞪過去,容涵投降道:“兒臣明白的,這次回朝頭一件事就把媳婦定下來,不過看您的意思,母妃心中似乎已有人選了?”
“是你外祖父選出來的,家世雖然比靖王妃差一等,姻親卻是足以匹敵的。”
她也細(xì)細(xì)考量過,真是佩服她父親的眼光毒辣,藴貴妃含笑道:“皇兒,這姑娘是賢妃的嫡親侄女,還是秦太傅的外孫女,你意下如何?”
“賢妃?”容涵鳳眸微瞇,在腦海中搜尋一遍,確認(rèn)道:“就是慶隆十四年敕封的永寧侯的孫女?”
“是啊,母妃也推論過,目下看來,這寧姑娘是比京中的姑娘們都要有價值;不過皇兒你若是不喜歡,我們就再選過。”
“母妃多慮了,外祖父選的,必定是最合適兒臣的,兒臣沒意見。”兩三句話就把未來的寧王妃定下了。
容涵建議道:“兒臣聽說,惠妃在為老六物色六皇子妃的人選,母妃過兩日病好后不如一并相看相看。”
藴貴妃訝異:“皇兒,這是何意?”
“母妃,兒子要選王妃了,總不能連個過程都沒有,這未來的寧王妃就出爐了。”
“皇兒所言極是,是母妃欠妥當(dāng)了。”藴貴妃放心不少,只是仍免不了憂慮,試探道:“皇兒,雖說你此行有防備,傷不到你什么;可那對姨甥女做的,著實沒把皇兒你的心意放在心上,那樣的女子,皇兒不該再執(zhí)迷下去了。”
容涵贊同地點頭:“母妃所言甚是,為著那事,讓母妃憂心,是兒子不孝。”
若還是堅持原先的想法,這會必定又要反駁她的話,這么說,是真不怎么在意了,藴貴妃聽得舒心:“皇兒能放下便好,母妃無妨的。”
在翊坤宮陪生母用過午膳,容涵直接去兵部。
兵部,確切來說是六部衙門都分兩處,一個衙門在皇城外,是理事衙門,一處在皇城里,是機(jī)要決策之處。
太極殿是整個皇城最宏偉的宮殿,官員早朝便是在太極殿;宣政殿在太極殿正北方,是皇帝日常與重臣議事之所,而宣政殿的左右兩側(cè),就是內(nèi)閣與六部衙門。
六部俱是處在一個大院中,大院中分有六處小院,容涵剛到兵部的小院里,一份宗卷都沒翻完,就有小太監(jiān)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來,稟告說靖王來了。
容涵一抬眼,那位正主已堂而皇之的走到他面前,讓其他人退下,對他無語道:“你不用這么急吧,當(dāng)心都有人要去叫太醫(yī)來候著,免得我們要打起來。”
靖王容瀚豎起食指和中指在這弟弟面前緩緩一晃,著重提醒:“兩份人情,早還早了,免得你要跟我耍賴。”
容涵站起來,親自斟一杯茶遞過去,一副我為你考慮的態(tài)度:“其實我覺得,你最好別跟我要明面上的,畢竟我接下來要對你丈母娘出手,你再從我這里明晃晃的拿好處,會讓人懷疑的,那你在你岳父岳母那里就不好做了。”
靖王看他一眼,把那杯茶放到一邊,湊過去問:“你先告訴我,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聿順姑母攤上你這么一個女婿,也挺慘的。”容涵點評道,借刀殺人,他猜老二是想不到的,估計是虞首輔的意思。
“你岳母動不動就對你指手畫腳的,你樂意?”
“所以我當(dāng)初就勸你,別選輔國公府,你不聽,現(xiàn)在受著了吧。”
輔國公是成祖皇帝為著當(dāng)時病重的魏皇貴妃敕封的爵位,把原本的侯爵升為國公,可惜魏皇貴妃的病沒能好,哪怕最后晉為皇后,也沒把皇貴妃的命留住,三月后就去了。
現(xiàn)任的輔國公是成祖皇帝第三任皇后的親侄子,魏皇后僅存的親子懷王的表弟,輔國公夫人是聿順長公主,當(dāng)今的長姐。
選這樣的人家做岳家,哪怕是皇子,受寵的還好,能平起平坐,不受寵的就是看他們臉色的命。
這話剛落下,靖王就受不了地指責(zé)道:“老三,你這空口白牙說胡話的本事什么時候?qū)W來的,我怎么不記得你有勸過我,你那時還在抗遼戰(zhàn)場上吧。”
容涵平靜地糾正說:“我是說,我想勸你,只是沒來得及,父皇就下旨賜婚了。”
靖王懶得跟他再說廢話,直接進(jìn)入正題:“說吧,你打算怎么對付我岳父岳母,這關(guān)系到我要討的人情,別跟我打哈哈。”
容涵摸摸下巴,跟他探討一番:“我這次在外差點喪命,你岳母可是要對我痛下殺手的,我不斷他們雙臂也至少要拿一條吧。你岳父岳母手上多少勢力,肯定是你比我清楚,不如你告訴我,你想我怎么動。”
這倒是不錯,靖王稍一思量,當(dāng)下便有了主意:“河北巡撫,是聿順姑母一手提拔的,是她一條臂膀,你把他挪掉,我安排我的人過去,算你還我一份人情。”
“老二,你胃口真大,正三品的巡撫就只值你一份人情。”容涵嘖嘖道,真是想讓他大出血,提醒道:“這第二份你可考慮清楚了,京城之外的就算了,京中還是慎重的好,要不容易被看出端倪。”
“大理寺卿,河北巡撫如果算我岳母的左膀,那這老頭就是右臂。”靖王挑挑眉,笑道:“想不想動他隨你,至于這第二份,老三,你手上應(yīng)該有不少戰(zhàn)馬吧,不多,讓我挑一百匹就好。”
容涵笑呵呵地說:“哥哥,你對我可真好,我剛回來,你就來喝我一碗血。”
靖王拍拍弟弟的肩膀,笑得特別開心:“放心,哥哥知道你渾身的血加起來有一大盆,這一碗就是給你撓個癢,不值一提。”
寧王殿下聞言直接趕人:“好走不送。”
拿到想要的,靖王心情好,很給面子很爽快地走了,只是剛走出皇城,就被請到聿順長公主府,才升起的好心情也散的差不多了。
靖王妃容貌不俗,生的明艷大氣,只是更不俗的是她的行為,沒嫁人前馬鞭都不離手的。
她是幼女,不過是她娘的幼女,不是他爹的,她出生時她爹娘就已經(jīng)貌合神離,她上頭還有一個庶姐呢。
父母都忙,又有親哥親姐頂著,沒怎么管教她,她就按她自己的本性成長,也挺好的。她跟姑娘家玩不到一起,尤其是她那些庶妹,她最討厭了。
她比寧王小幾個月,比靖王小一歲,小時候就是跟著他們倆一起玩的,有時還有大公主;算起來,他們從小玩到大的,關(guān)系比其他人都要親厚。
雖然她現(xiàn)在是靖王妃,她將來是要做皇后的,可她從沒想過要寧王死,實在不明白,她爹娘還有哥哥姐姐這么急做什么,老三平安回朝不是好事嗎?
攤上這么個小閨女,聿順長公主是真的頭疼,那時候父皇還在,爭儲正是激烈,她沒工夫管教這小女兒,等大局落定,這孩子已經(jīng)長野,性子扳不回來了。
要是長女做靖王妃,她就能少操心許多,只是長女比靖王大七歲,實在沒法等。聽說靖王已經(jīng)進(jìn)大門,當(dāng)即給長女使眼色,把小女兒拉走。
被硬拉著走一段,靖王妃不痛快地推開姐姐,沒好氣道:“干嘛把我拉走,你們談什么話我不能聽,那干嘛還把我叫回來?”
宜城郡主雖然和靖王妃一母同胞,不過姐妹倆長得不怎么像,這小妹集合著父母的優(yōu)點,生的比她好看許多。
她在妹妹三歲前還羨慕嫉妒過,之后就沒感覺了,實在是妹妹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上樹掏鳥蛋,下河摸螃蟹,就沒她不會的。
再大一點,這妹妹就學(xué)會拿馬鞭來訓(xùn)人了,想管教一番她能溜得比猴還快,每回都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朝堂大事,你留著也聽不懂;再說這是你娘家,叫你回來吃頓飯都不行了?”
靖王妃將信將疑:“父皇微服出宮都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都不上早朝,還能有什么大事?”
“所以我才說你不懂嘛。”宜城郡主放軟語氣,重新拉過妹妹的手臂哄道:“好啦,小皇孫在花園里玩這么久應(yīng)該累了,要找母妃了,我們?nèi)タ纯葱』蕦O吧。”
靖王妃磨磨牙,不大情愿地跟著走。
靖王在書房里亦是不大情愿地聽著,心道,借老三的手來動動這岳母,今后能安分些,少摻和,確實不錯。
相較而言,聽到寧王回朝的消息,平王的心情幾乎是一瞬間就跌落谷底。
平王在工部領(lǐng)職,岳丈是吏部左侍郎,未嘗沒有一爭的資本,但在那之前他必須蟄伏,避其鋒芒!
平王府的書房中,幕僚對著上座之人分析道:“王爺,此次雖然未能刺殺成功但于王爺并無任何損失,寧王既已歸朝,必定會與靖王斗個你死我活,王爺只要坐等漁人之利便可。”
“老三還真是命大,這都死不了!”說話的正是平王容浩,眉宇間既無傲氣亦無跋扈,更不見溫潤秀氣,只有陰翳沉郁,將他籠罩的暗淡無光。
他是慶隆帝的皇長子,已經(jīng)二十八歲,可生母分位低下,原本只是潛邸時的一名舞姬,揚州瘦馬,根本沒有母族可言。
父皇登基前一直小心翼翼,甚至為討先帝歡心,把他這個在母孝期間出生的庶長子連同生母一并送到城外的皇莊上。
他一歲時被送出去,直到先帝駕崩才被接回,那時他都已十一歲,還是一字不識,要跟才三、四歲的堂弟們一起啟蒙!
平王每次想到這個就倍感羞辱,這十多年來他一直被掩蓋在那兩位弟弟之下,哪怕一同封王,這兩個弟弟都為親王,他卻只為郡王。當(dāng)朝只知靖王、寧王,有誰可曾正視過他這個皇長子!
沒死就沒死吧,平王冷笑:“也無妨,老三若是好對付就不是老三了!本王就暫且再等著看那兩位弟弟怎么拼殺!”
與座的三位幕僚相視一笑,他們都能猜到,接下來的朝堂怕是要有一場腥風(fēng)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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