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雨過天晴后，閃耀著空前澄澈的色彩，像玻璃一樣透明。

　　空曠的青石板路，向兩端延伸，路邊繁茂的法國梧桐樹下，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賓利車，清冷高貴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擴散。

　　偶爾有其他車經過，車輪碾壓在積了水的青石板上，不時有淤積的雨水濺起水花。

　　“啊！”突如其來一聲驚嚇聲，劃破了寧靜。

　　夏葉辰剛穿過馬路，突然被一輛快速經過的車濺起的水花濺濕了紅裙，猛然一驚，失聲叫了出來，看看四周，還好，沒人。

　　夏葉辰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離約好的會面時間只剩下不到十分鐘，肯定來不及回去換衣服。

　　她微微低頭，隨意披散在腰間的長發，迅速如瀑布一樣一泄而下。她上下左右看了看紅裙，發現裙子是里外兩層設計，突然心生一計。

　　她把手中的黑色跨包往后一撥，彎腰，雙手用力一扯。

　　長至腳踝的紅裙，瞬間被她撕裂。之后，她再輕輕一拉，裙角處濕了的一大塊，被她撕下來，轉眼被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夏葉辰把濕了的面料扔掉以后，才意識到，右側從大腿至腳踝處被撕開，漏出白皙纖細的長腿，長裙右下角面上一層被撕掉很大一個斜角。但整體看起來，卻并不覺得突兀，倒像是服裝設計師獨特的設計。

　　只能先這樣將就著了。

　　夏葉辰把裙角整了整，重新站直身，拍了拍手，四周看了看，空曠寂靜的馬路上，只有對面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賓利車，她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只是車門一直沒開，她猜想，里面應該也沒人。

　　她確定沒有人看到剛才的一幕，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踏上青色石階，迅速進入旁邊一棟半舊的寫字樓里面。

　　夏葉辰并不知道，黑色賓利車里面，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在她進入寫字樓里以后，車門也打開，出來一個黑色身影，很快也進入了寫字樓。

　　夏葉辰手里著名片，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很快找到了c的辦公室。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雜亂無章。

　　夏葉辰掃視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除了墻壁上貼著的幾個知名歌手的海報，證明這個地方和音樂有關，她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地方，與國內最大原創音樂網c聯系起來。

　　“你有事？”耳畔突然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

　　夏葉辰循聲望去，一個頭發凌亂，面色憔悴的白衣女子，手里端著一個茶杯，正盯著她看。

　　“你好，我叫夏葉辰，之前和一位李先生聯系過，我給他投遞過Demo，一直沒有回復，所以來問問，他有沒有聽過我的歌……”

　　“他離職了。”白衣女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音樂總監離職了？

　　夏葉辰不知道是真是假，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接替李先生的人是哪位？我再把Demo給他聽聽。”

　　白衣女子原本打算轉身離開了，似乎不相信有人會這么執著，她又往夏葉辰身上多看了兩眼，視線落在她長裙的下擺處。

　　夏葉辰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了看，笑了笑，沒出聲。

　　“裙子不錯，什么品牌？在哪買的？”

　　“……”夏葉辰頓了片刻，“一個朋友做的，你要喜歡，我介紹給你。”

　　鬼的什么朋友！

　　她買衣服從來不看品牌，而且，這個裙子是三年前一個陌生人送的，這么短時間內，讓她去哪弄清這是什么品牌？

　　“不用了，你去找姓孫的吧，盡頭第一間辦公室。”白衣女子耐心似乎已經被耗盡，迅速轉身離開。

　　夏葉辰向她道了聲“謝謝”，立刻轉身，沿著廊道，走向盡頭。

　　到了盡頭第一間辦公室，門是開著的，里面坐著兩個男人。一個穿黑色襯衫，一個穿白色V領T恤，身姿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表情，看到有人出現，似乎有些意外。

　　“找誰？”穿白色T恤的男人，盯著她，目光和聲音一樣毫無生氣。

　　“我找姓孫的……不是，我找孫先生。”夏葉辰匆忙改口。

　　“你找姓孫的孫先生是吧？姓孫的孫先生那么多，你找孫子，還是找爺爺？”白色T恤顯然是故意為難她。

　　夏葉辰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管事的人，“不好意思，打擾了。”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穿黑色襯衫的男人叫住了她，“你是夏葉辰？”

　　“我是，”夏葉辰像是看到了一線生機，立刻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先生您好，怎么稱呼您？”

　　黑色襯衫瞥了一眼她的手，沒有伸手跟她握手，卻突然往沙發后背一靠，“《南風入君懷》這張專輯是你的對吧？李先生跟我說過，我也聽過，確實不錯。不過，很遺憾，我們做不了，你不用再浪費時間來了。”他的聲音雖然冰冷，聽起來卻坦誠直接。

　　“為什么？既然覺得不錯，我們可以試試，這張專輯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準備……”夏葉辰話沒說完，又被打斷。

　　“拜托，小姐，你也不看看現在的行情，現在流行的是什么歌？《小蘋果》，《最炫民族風》，要老少皆宜，讓所有人都瘋狂起來。你那是什么歌，南風入啥？名字都沒幾個人記得住，聽了讓人想睡覺，做了也是賠錢貨！你還不如回去模仿小蘋果，寫個小南瓜，小西瓜什么的。”白色T恤唾沫橫飛，越說越起勁。

　　夏葉辰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夏小姐，你別聽他胡說。是我們沒有捧新人的打算，所以也不想浪費你的時間。其實，我們c正在整頓，有可能被收購，所以，你去尋別的出路吧。”

　　夏葉辰由衷感激他的坦誠，忍不住欠身向他道謝，轉身離開。

　　走出c的辦公樓，夏葉辰微微仰頭。

　　天空藍得仿佛被顏料染過，又經水洗過，看上去，卻像是一種透明的憂傷，隨著四月的風，滲透到人心底深處。

　　夏葉辰站在青石路上，手上拿著沒有送出去的音樂碟小樣，愣神。

　　風，吹起被撕裂的裙擺，裙擺飄向一邊，也把一頭如云黑發吹得紛亂。

　　亦如她此刻的心情，又亂，又迷茫。

　　青石路向兩端延伸，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里，該走哪個方向。

　　夏葉辰微微抬頭，仰望著天空，看著浮云變幻成各種形狀，有時候像一些小動物，做出可愛的表情。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夏葉辰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撥順，走到路邊的垃圾筒前，扔掉了音樂碟。

　　她心里有片刻的刺痛，像是從她心尖上剔掉了一塊肉。

　　夏葉辰長舒了一口氣，轉身，拿出手機，立刻撥了電話，“南歌子同學，下午四點香港中環的試鏡，你準備好了沒有？記得把路線搜索好，我們直接去通關口岸匯合。”

　　“好的，辰辰姐，放心，這次一定沒問題！”

　　夏葉辰笑了笑，對于電話中的人說的這個“放心”，很不放心。她掛了電話，隨手攔了一輛的士，趕去約定的匯合地點。

　　一路上，夏葉辰拿著一個劇本，《青春，如火如荼》，繼續臨陣磨槍。

　　到了口岸，立刻就看到路旁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商務車。

　　一個身材嬌小的短發女孩，站在商務車旁邊，很快就看到了她，立刻向她揮手，“辰辰姐，這邊！”南歌子又叫又跳，渾身充滿活力。

　　南歌子比她小三歲，她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覺得奇怪，有人叫鴿子？

　　后來才知道，她母親是中文教授，特別喜歡李清照，南歌子的名字，就取自李清照的一首詞《南歌子之天上星河傳》。

　　可惜，南歌子到現在都背不出來，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她的名字，因為很喜歡唱歌，名字里面就有“歌”。

　　南歌子是她三年前參加第一屆CMV選秀大賽時候的鐵桿粉絲，后來進了CMV，做了她的助理。雖然人有些糊涂，卻也不失純真可愛。整天嘰嘰喳喳的，夏葉辰有時候覺得她應該改名叫黃鸝鳥才對。

　　夏葉辰笑了笑，立刻跑過去，兩人跳上車以后，司機很快啟動車子，開往香港。

　　“辰辰姐，你說咱們公司是不是真的要倒閉啊？所有人都在傳，我看大家也都在尋找出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是不是要失業了呢？”

　　夏葉辰正在看劇本，被南歌子的訴苦聲打斷了思路。

　　“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失業。我現在不是在尋找出路了嗎？”夏葉辰舉起手中的劇本，沖她笑了笑。

　　CMV傳媒，全稱ce　Voice，是國內操辦音樂選秀節目的先驅之一，隨著唱片行業的衰落，CMV也風光不再。雖然沒有倒閉，但也跟倒閉差不多了。過去的一兩年，她們的演出任務越來越少，更沒可能替他們出專輯。所有的藝人開始自尋出路，大部分人轉型去做演員。

　　夏葉辰思想斗爭了一個月，最終也被說服，先立足現實，再曲線救國，實現音樂夢想。

　　所以，在她接到趙影兒的電話，讓她今天來香港試鏡，她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如果是在三年前，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

　　“辰辰姐，你會不會覺得心里不平衡啊？三年前，明明你才最有可能奪冠，我的意思，如果你沒有在最后那天退出的話，那冠軍就不會是趙影兒了。我真想不明白，為什么你要退出呢？”

　　“哪有那么多如果！”夏葉辰瞪了她一眼，直接忽略她的問題，繼續看手中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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