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初見爭端
何謂自尋死路, 不外乎如江南四大書院那般, 被自家人慫恿做了出頭鳥。
這些年輕的士子滿心以為江南氣勢如故, 風骨仍舊, 但殘酷的事實卻是,遠在中樞的顧首輔因他們的莽撞之舉獲罪宮闈,驚嚇之下重病垂危。就連科舉舞弊案中唯一愿意為他們洗刷冤屈的總督府也在這道檄文流出兩江之際就撇棄了這群意氣用事,不知死活的酸腐文生。
趙懷玨當機立斷,重軍包圍四大書院, 將涉事的所有士子下獄羈押,不惜嚴刑拷打, 也要揪出背后那陰謀鬼祟之人。
江南六道動手之前就預料到朝廷不會善罷甘休,四大書院里面囊括了不少自家子侄, 他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寧愿破釜沉舟也不會讓湖湘那幫雜碎抓到首輔黨的把柄。
但其余二百六十余道大小士族卻不愿被江南借勢, 他們與趙太師博弈,求的無非是一世安穩富貴,門閥根基不滅,兩江那些人卻不然,他們慣以爭權奪利為喜好, 即使黨爭連番失利, 仍死守著內閣三張席位,這首輔從申士燮傳到顧椿,不過是兩江左手換右手,戲耍天下仕子的把戲而已。
孝宗之前關內士族實力何等雄厚, 孟家輝煌之時,壓得沈蘇六姓唯唯諾諾,若非孟璋離奇“身故”,江南不會躥得那么猛,四十年過去了,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江南的驕縱與目中無人日漸滋長,眼下他們竟厚顏無恥到越俎代庖,在士族存亡的緊要關頭狠狠陰了所有人一把。
士族攻訐少帝失德只是手段,僅止于紙上談兵,但江南發出的檄文卻如蒙頭一棍,把所有人往火坑里攆,官場中稍有點眼色的人都明白,少帝不過是只紙老虎,無足輕重,但其身后立著的太師卻是深海冰淵,觸之者死!
太原士族近些年在京中愈發得用,盧沛良未曾想門下竟出了一群隨大流的蠢貨,他急信山東,幾乎把所有留守的門生故舊罵得狗血噴頭,這種時候,誰出頭誰倒霉,太原風頭正茂,何必做他人手中刀,聽話的趕緊上折子與江南那些瘋子撇清關系,縱是上前踩兩腳也不怕,就怕這群不識時務的小子們畏縮不前,最后白白被人裹挾成炮灰,壞了他們太原士族的大好前程。至于那些頑固不化的,哼,盧閣老正好拿來做人情,在太師面前將自己摘出來。
士族重財不假,但如兩江那般喪心病狂的還真是少數,土地兼并,掀開表面那層遮羞布,實際上就是掠民,士族好名,非迫不得已不會做得太過分。江南這種病態的民生起源于真宗羸弱的皇權,兩江大姓侵及中樞,君王自顧不暇,只能任其往底層剝削。
但如今偌大一個內閣已經被趙太師打得七零八落,張燾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會仙去,一旦他卒在任上,江南僅剩的兩位實權巨擘便會自斬其一,章春民被趙懷玨死死壓在兩江,他可沒一對翅膀能飛回京城去接掌大局,當然,趙太師對兵部勢在必得,又豈容他人窺伺。
湖湘一早準備好了繼任人選,河南總督董臻賢名傳頌于世,朝野人望通達,已被太師紅簽調回京師,有定國公世子的襄助,這位如今已是兵部的堂首,只等著張燾身故,便即刻登堂入閣。
在眼下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面中,每個人的神經都在緊繃著,江南六道使出的這套昏招惹得眾士族齊齊翻臉,你不仁,休怪他不義,兩江非要把大家往火山口趕,那大家就齊心協力先將其捅死。
太原號令,隴西附議,朝野上下對江南叛逆言論深惡痛絕,紛紛上奏請求嚴辦。
政和帝早就怒極,只等太師一聲令下便打算讓虎豹軍鏟平了那些反賊。
但,太師世子不允!
趙鳳舉第一次在前朝顯露出不亞于其父當年的果決,他勸誡太師不要急切地對江南動武,并將此事的決策權推還給了重輝殿。
在世子的心里,父親已經為小皇帝付出太多,憑什么如今還要為其做盡不仁不義的丑事。
殺儒焚學,天理難容,少帝的旨意到底是要父親平息事端,還是讓趙氏自絕于士林,怕是只有天知地知了。
圣旨被駁回,對于一個皇帝哪怕是還未親政的皇帝來說都是極大的恥辱,政和帝第一次與太師世子撕破臉皮,針鋒相對,他二人突如其來爆發的敵意使得前朝陷入詭異的寂靜,湖湘隱隱躁動,武勛暗自摩拳,這一天可真是等得他們心焦!
長公子到底是長公子,能在太師的壓制下尋到機會挑破與少帝的間隙,這可是讓朝野上下刮目相看。
太師以臣子之身執社稷多年,早就是無冕之王,偏偏他老人家事無巨細都要為少帝考量,湖湘及其他依附于太師麾下的勢力都擔心若有一日,太師真得還政于帝,他們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
老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是跟隨太師起家的班底,將來傳于各位公子倒還能風光依舊,但若是少帝臨朝,面對尾大不掉的湖湘,不用想也知道重輝殿會是何等打算,好在長公子如今算是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就太師眼下的態度而言,總還是讓盧沛良等人安心的。
非是盧茍等人不忠不義,而是走到這個份上,誰也別假惺惺的說身不由己,太師若無私心,怎會答應孟家的聯姻,長公子要娶的可不止一個女人,而是京城完整的二十萬大軍。
太師府四位嫡公子,長公子鳳舉自幼承教宮闈,從文昌郡公手中襲得外戚人脈,雖年紀小小,但已然風華璀璨,腹藏千千,表面上他不過是皇太弟八位伴讀之一,實則毓慶殿被其玩弄于鼓掌,朝中六部九卿,各股勢力交錯諳熟于心,太師于年初為其請封世子,也是迫于長子跟腳已成,不得不讓其入朝歷練。
相較于長公子的早熟沉穩,二公子長鳴要失色許多,因老永安侯之故,這位公子打小混跡于軍營,風波不斷,四歲襲爵之后即開始鍛筋開骨,如今拜入師帥門下,深得黑云武勛擁戴。
而最得主母寵愛的卻是體弱的三公子鶴啟,這位公子與其兩位兄長相較顯得默默無聞,甚至都比不上天賦異稟的四公子祤霖,三公子極少出府走動,據傳聞其喜癡愛花草,擅讀書,為老夫人鐘愛而長居忠義伯府靜養。
目前立起來的公子就這三位,太師無一不是放養的態度,其實除了日漸顯出不凡的四公子,太師會偶爾抱在身前,其余三位公子都是摸爬滾打長大的。尤其長公子,那幾乎是在太師的打壓下脫胎換骨。
長公子對于湖湘的繼承有天然優勢,但從他懂事起就被太師排擠在刑部之外,馬季等人手中的勢力那是想都不要想,甚至因為鳳舉,趙太師還一直壓制著馬季的晉升,否則他造就的第三位閣老就該姓馬而非董,邵柏博對趙秉安的這種行為恨得牙根都癢癢,因為每一次這個混賬妹婿下手的時候都絲毫未曾念及父子之情。
這個正月,京畿過得是風雨飄搖,趙太師稱病歇朝,少帝與太師世子私底下的較勁讓江南竊喜,但不過幾日,趙鳳舉就雙管齊下,既狠狠捅了少帝一刀,又把兩江往末路死地上推了好大一步。
正月二十四大朝會,皇太弟請旨前往江南討賊,文昌郡公、遼河主帥郭涔全力支持,御林軍鮮見表態,愿為皇儲靖平兩江動蕩,政和帝高坐御座之上,看著趙鳳舉得逞的神色,面色怒紅,一口血卡在嗓子眼,終究是沒忍住。
孟家麾下十萬精銳全數被皇太弟帶出京城,除了奄奄一息的顧椿,政和帝連虛名上的支持都沒了,面對趙鳳舉的試探,他算是再無招架之力,而這次,似乎趙太師也對少帝的資質死了心,他老人家沒如以往那般偏袒,而是徹底甩手,估計也是想看看,鳳舉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皇太弟率大軍離朝,氣勢洶洶的撲往江南,他懶得費心思等舅舅查那些彎彎繞繞,只要有關的,都殺了也就結了。
御林軍從來都算不上王者之師,只能稱為一把殺戮的利器,在皇太弟下令的那一刻起,兩江就是他們的屠宰場,而那些牽涉四大書院的鴻儒名門,在他們眼中,與北疆玉樓外卑賤的螻蟻毫無分別。
作者有話要說: 太師輔佐政和帝上位,曾獲輔國公爵位,鳳舉的世子來源于此,只不過朝野多以太師為尊,所以稱為太師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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