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死是蘇家鬼
喉頭滾動著, 趙秉安掌心發燙,他緩緩撫過整張星圖, 細細描摹著上面的州道縣府,這是一步登天的捷徑, 可也是讓人粉身碎骨的深淵。
江南世家一直把控朝政,盛家皇室不甘權柄旁落,從孝宗初年就大力提拔寒門士子,先帝光宗更是借由內侍監,大肆屠戮朝臣,他老人家從不介意昏君的名聲,在位期間又有百戰百勝的漠北神兵護體, 江南士族縱使恨得牙癢癢也奈何不了他。
乾封帝當年為取龍椅, 引狼入室,使得在光宗年間受盡打壓的江南士族死灰復燃,權勢重盛,孟老太爺只將池塘表面上的風波平了便拂衣歸隱, 乾封帝做賊心虛, 完全不敢乞留。
若非沈炳文獻上賜婚的計策,用太子將孟家拴在皇室臉上貼金,乾封帝當年能否獲得掌控內閣的機會還未可知呢。
其實從這也可看出沈炳文是個天生的政客,為著自己能青云直上一早算計了恩師摯友,只可惜,膝下唯一獨女被趙懷玨這個扮豬吃老虎的腹黑徒兒哄了去,臨到老半生基業都為外人做了嫁衣裳。
永安侯府原本開辟了一條新路, 由伍轉文,這樣的出身擺脫了先前寒門閹宦的局限,使朝上的勢力開始多元化。趙秉安若是安分守己,沿著趙懷玨闖好的路走,以他的能力,將來雖然不一定能入閣,但像穆朝夫那般執掌一部還是不在話下的。
但只是這樣,趙秉安就會滿足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邵雍一生赤忱,滿腔心思不過是教書育人,傳承孔孟,可乾封帝是怎樣苛待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孤身自圈,三千弟子奔赴江南,趙秉安上百位同門師兄,能活著爬到京城的就寥寥十幾個,剩下那些不是敗于世家構陷,就是被淹沒在宦海浮華中迷失了本心。
這次蘇澤衡沒有下手,可就算趙秉安將老人家平安救了回來,又有什么用,乾封帝的布局擺在那里,邵家與湖湘一黨絕不能再糾纏不清,邵文熙是備任首輔的人選,他麾下已經匯聚了隴西士族,若再添上一個日益崛起的湖湘,那將來太子或是太孫怎么能駕馭得了他。
邵雍若是回來,恐怕邵家也是容不下的……
所以趙秉安今夜才會來見蘇澤衡,擺在眼前的種種條件在他看來都不如剛才開頭的那一句話管用——只要乾封帝殯天,趙秉安目前所有的困局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蘇澤衡真的可以做到嗎?若他事敗,又怎么不會把自己供出來。
“我可以放過蘇煜,也承諾你不會再對后宅女眷下手,不過,我要一個保障,能讓我信得過你的保障!边@個要求不算過分,畢竟以蘇澤衡目前的境況而言,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屆時他當眾反咬一口,縱使沒有證據也會在乾封帝父子心里留下芥蒂。
蘇澤衡轉頭斜了趙秉安一眼,未勝先慮敗,這小子總是比那些老家伙還要謹慎。罷了,反正人都是要托付給他的,夏氏與夫人那邊也都安排好了,明日沒有永安侯府的腰牌,估計他們娘仨也出不了京城。
“子時末,蘇宅會起一場大火,二房里頭主母與少奶奶盡皆遇難,我會把人送去冼馬巷背后的磨坊街,那是你趙氏分家駐所,明日,你若能將煜兒帶出來,我的所有家眷就都在你手上了!
“朝天觀中只藏了三分之一的黨錄,剩下分為兩份,藏在何處我分別告知了夏氏與我夫人,只要你將她們平安送出京城,東西便都是你的!
用力攥著手中的虎符,趙秉安緊閉著雙目思索,片刻之后,蘇澤衡聽到了他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
“好!”
趙秉安額角泌出汗液,剛才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徹底墮入黑暗,弒君覆朝,他終究還是選了亂臣賊子這條路。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懷抱著那張寬大的星象圖,趙秉安只覺得天地莽莽,獨他一人茍且前行。
趙佑跟在少主身旁,見證了交易整個過程,他回頭瞥了朝天觀一眼,門口還是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公公,可在趙佑眼中,這座片刻之前破舊暖黃的役所,此時卻猶如深淵地獄一般攝人。
蘇澤衡背后攏手,臉色淡然的在庭院中賞著月色。明日就是四月的盡頭了,可惜他等不到下一輪圓月了。
“主人,他可信嗎?”
“不知道,不一定!
“那您為什么……”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觀中人手還有不少,老奴拼盡全力,未必不能去詔獄將少爺救出來!
“你說煜兒,不了,那孩子遭了太多的罪,讓他茍且偷生,他撐不下去的。至少,趙秉安不會如內侍監一般手段……”
老公公眉毛一挑,被蘇澤衡這話給驚著了,明明剛才重要的條件就是要保住蘇煜的性命,怎么這會兒突然放棄了。
“吳公,你也走吧,回夢園那邊去,別陪著我殉葬了。”
“……主人!
“幫我帶句話,就說我很感激他老人家,這些年一直暗中教導我栽培我,雖然也是棋子般的存在,但好歹為我費過心思,這一生啊,好像也就他老人家正眼看過我了!
“去吧,明日你就走不了了!
主仆多年,老公公沒想到會是這等收場,他以為自己輔佐的孩子定然能成事的,他機智多謀,行事果決,最有老主子們的風范,明明一切都進行的那么順利,老天爺怎么就不開眼呢!
夜色如水,老公公顧不得寒涼,想給主子再磕一回頭,卻發現東面的夜幕下突起一片火光,且瞧著越來越大。
熊熊大火將蘇宅燃沒,燒的火光震天。
蘇澤衡呆立當場,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兩步,失魂落魄的崴到了石凳邊上。
“不可能……”
老公公膝行過去,將這個可憐人扶在懷中,等著心腹暗衛的消息。
“夫人堅持不走,她說要為主子做最后一件事,奴才不察,夫人竟在府中埋滿了磷石、火油,只等子時最后一聲更鼓,就放火燒了整座蘇宅。”
“為什么不將夫人帶出來!”
“夫人,夫人說自己是個累贅,不想拖累主子大業,而且若是她與少夫人都失蹤了,那勢必會引人生疑,所以她就留下了!
“生是蘇家人,死是蘇家鬼,夫人啊,你還真是說到做到!”蘇澤衡想起以往兩人拌嘴時她那死不講理卻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心痛至極,直接一口血噴了出來。
“夫人說自己對不起主子,沒有教好少爺,逼得您不得不鋌而走險,她沒有臉面茍活于世,干脆先走一步,到奈何橋上等著您再續前緣。”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傻婆娘,他蘇澤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奸佞小人,這一生跟著他受罪就夠了,下一世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千萬別再遇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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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京中為了這場驚天大火齊齊震動的時候,趙秉安一行人趕到了詔獄。
大理寺與刑部的人都識得這位了不得的主,趕緊殷勤的迎了進去。
地北寒牢,朝廷一等重犯羈押的地方,蘇煜單人單間,找起來方便的很。
獄卒小心謹慎的打開牢門,嘴上欲言又止,被旁邊的司獄瞥見了,趕緊將人拉了出去。
“哥,里頭那位都快沒氣了,再動刑,說不定人就沒了!
“他死他活自有命數,干你何事。老早告誡過你,不該看的別睜眼,不該問的別多嘴,咱們能守住自己的飯碗就算了不得了,少摻和這些大人物的事,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獄卒挨了一頓呵斥,被嚇得滿頭大汗,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炷香的功夫,寒牢里傳來鞭子落地的聲音伴著陣陣微弱的謾罵,隨后不久,趙秉安忿忿離去,寒牢里一片靜謐,連喘息的聲音都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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