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相面
賜官的圣旨在意料之中, 當日殿試的情形早就傳遍了京中上下,誰都知道狀元之位已是那人囊中之物, 只是至今仍不敢相信他能以如此稚齡走到這一步。
六元及第啊,多少文人夢寐以求的榮耀, 竟生生被一武勛之后給奪去了,若非他是邵老先生的關門弟子,恐怕士林中早就炸開了鍋。
永安侯府這幾日風光無限,親友故舊無不登門賀喜。
趙秉安雖尚未經(jīng)吏部造冊,但身上已經(jīng)掛著六品翰林編攥的銜,現(xiàn)如今出門迎客都要以官身作對了。
說到這個,蔣氏這幾天還有些小別扭呢。幼子得圣上看重, 賜下翰林戶部雙職, 原本蔭蒙家眷,也該給她討份鳳冠霞帔回來,可惜,蔣氏的誥命早就跟著三爺定下了, 所以最后這敕封就落到了邵媛馨頭上, 六品安人,雖不是高多的位份,但好歹是兒子掙回來的第一份榮耀,撇下老娘給了媳婦,終究心里不是滋味。
好在蔣氏心眼粗,自個郁郁幾個時辰便想通了,兒媳婦有身份將來出門才能給兒子孫子掙面子嘛。
更關鍵的是, 她也忙得沒工夫兒琢磨這些瑣碎小事。趙映姝的肚子已經(jīng)快到九個月了,按雙胎的月份算早就該生了,可閨女就是遲遲不卸貨,趙姚兩家日日急得上火。
說來也巧,正趕在趙秉安跨馬游街的當日,鎮(zhèn)遠將軍府發(fā)動了。誰都沒成想,趙映姝懷的根本不是雙胎,兩男一女,這最后一個小娃娃出來的時候哭的像個小貓崽,氣若游絲的。
幸虧邵媛馨一早就把府上供著的太醫(yī)院老供奉送了過去,否則,一般人哪能保住這小丫頭的性命。
姚鼎誠這根憨木頭最近一直忙著收攏兵力,收到消息的時候腿都軟了,等他快馬加鞭趕回將軍府,當即就挨了好幾道眼刀。
等到閨女悶聲墜地,丁點哭聲都不見的時候,姚家上下心都懸著。老太太連燒了百張佛經(jīng),只盼自家的煞氣不要害到孩子身上。
老供奉眼明心亮,早早下針迫出堵在嗓眼的羊水,把姚家?guī)状懦龅囊晃磺Ы饛墓黹T關拉了回來。
只是,這孩子在娘胎里就沒養(yǎng)好,不僅比尋常嬰兒小了一圈,而且本元底淺,日后恐也是紅顏薄命。
這實情自然不能跟姚家吐露,老供奉拿的是永安侯府的錢糧,自然知道頂頭主子是哪位。
再者,那位十爺手段百出,他嘴上若無禁忌,只怕不僅一把老骨頭難歸故土,就連后輩族人亦要受到牽連。
老太醫(yī)對外只道姚府千金體弱,日后嬌養(yǎng)些便好。
將軍府確實不算豪富,但趙映姝嫁妝肥厚,養(yǎng)這閨女一輩子也不是什么難事,幾位女眷聽到這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親姐發(fā)動的時候,趙秉安正在謹身殿等著傳臚放榜,他只著了一身進士冠服,烏紗帽上別了一小簇綠葉黃花,整個人清新淡然的不成樣子。
榜單雖還未開,但永安侯府早就接到了賜官的圣旨,眾多士子從那品級就可以肯定今科鰲首歸屬,打量著趙秉安的眼神很難不帶上點怨懟嫉妒。
趙秉安對這些渾然不覺,他正煩躁著呢。戶部現(xiàn)在還是蘇家的地盤,不管圣上將他調(diào)進去是什么用意,估計接下來的日子都要熱鬧了。
尤其是他那片策論,將預算卡到了極致,戶部里估計無人不對他恨之入骨,早知道就不放任凌何幾家折騰了,現(xiàn)在人人都有小算盤,再想把人手擰成一股繩指定要多費不少心思。
唱名的宮侍姍姍來遲,這厚帛巨榜抬出來可廢功夫。
謹身殿的氣氛在司禮監(jiān)身影顯露的剎那就猛然一變,竊竊私語全都停下,諸多眼神匯集在重重禁軍中間,恨不得就地扒開看個究竟。
十年苦讀,歷經(jīng)了百劫千難,求得不就是這一刻的光榮嗎。
殿外傳來凈鞭的響聲,圣駕已經(jīng)到了。
群臣三跪九叩,大禮終了之后,鴻臚寺寺卿踏出一步,接過禮部從祭捧出來的制誥,誦念這一屆大比的時間源頭規(guī)制以及錄用的人數(shù),雖然這些都會記在新科進士的履歷里,但當值此時,在這種氛圍下,還是讓眾人油然而生一種儀式感。
“隆寶四年四月初六辛亥恩科,策試天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鴻鵠寺官員低厚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回蕩,預備進士們站在文武百官身后,一個個既急且慌。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鴻臚寺卿便悄然退場。此時,御座下方領首的一個紫袍小太監(jiān)將殿試彌封的前二十名皇榜排名交到內(nèi)閣學士手上,文英殿侍讀大學士手捧皇榜再度向乾封帝大禮參拜,隨后轉身步向謹身殿東面設置的長木供桌。
看到這一幕,江成云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狀元已經(jīng)沒了,榜眼、探花就成了必爭之位。而且殿試前二十免試入翰林,這可是高人一等的官場起步點,誰不想要。
“隆寶四年辛亥恩科殿試一甲第一名,……趙秉安!”
“隆寶四年辛亥恩科殿試一甲第二名,……龐笠生!”
“隆寶四年辛亥恩科殿試一甲第三名,……沈栗!”
轟隆,這下樂子出大了。狀元早有預料,但榜眼探花都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沒聽說過啊。
江成云滿臉呆滯,整個人仿佛遭雷劈過一樣無法言語,直到內(nèi)閣學士即將念完皇榜,他才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像是二甲十六,就綴在章尾。
今科進士偏重出身,前二十的榜單里國子監(jiān)擢了九個,狀元、傳臚都囊括在手。江南士族盡皆攆落二甲,可謂出乎預料。
也不對,探花沈栗籍貫還是吳興的,但因著沈首輔特殊的政治立場,他也只能算是半個江南人。
皇榜已定,不管得意還是失意,都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三百進士,只是唱名就花費了大半個時辰,從謹身殿層層外揚,直至午門外,那里一早就涌動著眾多百姓,大家都等著跨馬游街的熱鬧呢。
民間的說法,第一個見到狀元的人會沾上靈氣,通慧竅啟靈根,兒孫多出讀書苗兒,所以放榜這一日,宮門外堵得是水泄不通。
若非禁軍開道,禮部的行伍都未必走得出來。
打頭陣的三位皆是俊逸非凡之輩,一路上不知招惹了多少風流債?上,好男兒都早早成家了,沒給京中閨秀留個下手的機會。
趙秉安不敢低頭,胸前那朵大紅花太過傷眼,轉頭想跟沈栗敘敘話,可瞧著舊時伙伴不茍言笑的神色,也只能無奈長嘆,收了自己的心思。
沈趙兩家走到如今這地步并非他倆所愿,只能說造化弄人。
喜隊行至煙袋街附近就不那么擁擠了,這里到底是閣老會居之所,尋常老百姓還是不敢造次的。
巷街交替之處,常有狹窄昏暗的污水濁道,此刻聽著外面鑼鼓喧天,屋檐下的兩個乞丐卻詭異的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一個雙目渺渺的瞎子,一個兩腿畸形的癱子,雖是衣衫襤褸,隱于陋巷,但臉上的神情卻怡然自得,半分不見生存的苦難。
“你瞧見了什么?”
“唉,怎得就不死心呢。跟你講過幾百遍了,紫微星雖是黯淡,但宮位未移,只要有賢臣良將輔佐,再撐個幾代不是問題。”
“喔,都死了那么多了,你說的賢臣良將怎么還在。巫咸,二十年前可是你說天機有變的,別又是忽悠老夫吧。”
“哼,忽悠你怎得,還能吃了本座不成。本座連天譴都不怕,還怕你個殘廢!”
“嗯,說的是,敢在蘇銘眼皮子底下誘拐他兒子,巫咸你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的。”
“說到蘇家那個小子,那可真是個人才,不枉本座一番心血栽培他,看看這計劃安排的,比當年老太爺都狠辣!
癱子瞧著突然興奮起來的瞎子,腦門一陣陣的抽,他有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掉了,不然干嘛時時把這個禍端帶在身旁。
等他這回給那個小家伙相完面,一定要把他的舌頭拔出來下酒,不然日日對著非被他氣死不成。
“趕緊看吧,人都快要過去了!卑c子不愿繼續(xù)聽人絮叨,他將身旁之人推出巷口,讓他可以好生打量路過的狀元郎。
瞎子被人這么一扯,臉立刻就拉了下來,癟著嘴上抬眼皮,極不情愿的往東北方向探去。
“……圓月,星河,他不是你期盼的太陽,但他的光輝會讓天地黯然失色。
等等!喔嘿,本座看到了什么,血月,居然是兇煞!
蒼狼嘯北,這孩子的命格大貴大兇,非人臣之相!
孟璋,你擱哪淘到的寶貝!
趕緊,把他的八字給我,本座要開九蘸。
天哪,這世上居然還有比你更邪門的人,早知道有他存在,本座就該再等個二十年,不在蘇家那小子身上浪費心思了……”
瞎子廢話個不停,旁邊的人卻不再嫌煩,反而越聽臉上笑容越盛,他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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