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怒其不爭
入夜時分, 永安侯府三房回文閣的小書齋內,趙秉安伸手壓著額上暴跳的青筋, 緩了一口氣,才無奈的說, “你怎么不行了?七哥,你都即將弱冠了,再過幾個月馬上就要成家立業了,出去當個差事有何不可?”
三房老七一向軟懦慣了,他一聽自家弟弟這語氣,最先想的不是不好意思,反而擔心的是他是不是哪又說錯話了, 這次居然把十弟給惹惱了, 父親會不會生氣收拾他啊。都怪姨娘,聽說十弟找他,非讓他多說話,你看, 說出事來了吧。
“十弟, 你別生氣,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你也知道,就我這性子,怎么掌的了兵嗎, 他們一拔刀,我腿都軟,我干不了這個,要不,要不,我去給你看園子吧,收租子也行。我,我,真不行……”七少爺瞧著書桌后面的弟弟一張臉都繃起來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只好干站著。
趙秉安看著手足無措、滿臉慌張的七哥,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七品實權武官,縱是永安侯府家大業大,也不是輕易就能拿得出手的,當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擔得起的。他之所以挑上老七,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到底同房所出,就算為了三爺,他也得給這個哥哥謀一個下場。另一方面,就是藏在趙秉安心里的愧疚了,老七,是生生被養廢的,跟趙秉宰自作孽不同,老七從來就沒有得到和他身份同等的待遇。
老七姨娘是侯府的家生子,因為顏色好人老實被挑到老太太那當差,做個抱狗丫鬟。后來三房里兒媳蔣氏不安分,接連弄掉了兩胎,老太太極不高興,就一口氣賜下了四個貌美如花的丫頭給三爺,老七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她人木訥又膽小,不會爭寵,就縮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平常除了請安其他時候也不出門,倒是沒像其他幾個人那般招蔣氏的眼,也因此幸運的在三房存活了下來。后來在蔣氏懷上趙映姝的時候,她偶爾服侍了三爺一回,就那一回,就有了老七。蔣氏那段時間特別抑郁,見天折騰她,三爺到底看重嫡出,對這個侍妾也不大看重,就袖手旁觀,由著她在三房自生自滅。最后還是老太太看不過眼,以三房子嗣稀薄懷上一胎不容易的借口強硬要求蔣氏留下這一胎,要不然這娘倆墳頭草得有腰高了。
就算是生下來了,這娘倆也沒過什么好日子。蔣氏早先那些年被老太太嗟磨,被夫君厭棄,被兒子嫌惡,一肚子怨氣,那脾氣能好到哪里去。她心腸不夠硬,做不來打殺的事,但對于底下人肆意欺侮這娘倆的行為也是默許的。三爺一開始沒注意,等他留心的時候,老七的性格已經定型了,說過兩次之后不僅沒改反而愈演愈烈,甚至還不如三房一個看門的奴仆硬氣。三爺因為這件事還和蔣氏冷戰過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兩人發現懷上了趙秉安關系才開始慢慢緩和。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趙秉安是壓死老七前途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要是沒有趙秉安,老七再不濟也是三爺膝下唯二的子嗣,在長子不在跟前的情況下,三爺必會花些心思培養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早早的就把人給棄了。三爺不知道囿于后院的兒孫容易沒出息嗎?他當然知道,可他就是硬生生拖到老七九歲才讓他去那個徒有其名的族學,在趙秉安已經可以流暢背下一本《百家姓》的時候。
伴隨著趙秉安的長成,三爺對他的次子便愈發的漠視,他一直在給老七灌輸一個概念,以后三房的一切都是你兄長弟弟的,你是庶出又沒有出息,以后聽你兄弟的話混口飯吃就可以了。說的多了,不僅老七信了,就連三爺也開始篤信這一點,以至于在開恩科的時候,滿府人都知道趙秉安要應試卻下意識的忽略了在族學里已經待了七年的七少爺是不是也可以下場去考個童生了,可是,永安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極有默契的略過了這個大活人,甚至連他的意愿都沒問。
“七哥,你馬上就要成婚了,你的夫人雖說父母早亡,但你先岳丈再怎么說也是四品參將的銜,兩家結親,你身無長物,如何能站得出去,將來又怎么支撐門戶?”趙秉安從思緒里走出來,打算再勸勸老七,實在不行也由不得他。
老七好賴話還是聽得出來的,知道這是弟弟在為他打算。他低頭捏著袖角,心里躊躇的很,他想硬氣一回,答應十弟,出去好好做差事。可想想上回送十弟去府試的時候遇上的那群軍卒,姨娘啊,那實在是太嚇人了,他們身上的血腥味飄到身旁讓他只想吐,腰都直不起來。面對面一個都能把他嚇暈,現在讓他去管五六十號當兵的,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我,我,要不,要不我先試試吧,實在不行,十弟你就再找旁人好了……”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不費勁就能聽出顯而易見的心虛。
“你一定能做好,也必須要做好!明白嗎?!”恨其不幸,怒其不爭,指望著軟包子自己變為金剛石是不現實的,趙秉安也不打算再和他糾纏,直接把吩咐當命令發出去,說不定效果更好些。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做,好好做。”老七一見趙秉安要發火,立刻就軟了,想著先應下來,其他的以后再說。
“唉”趙秉安捏著眉頭,實在不想再看見這位兄長,心累!可是該交代的事還是得交代,“兵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姚二哥會替你打點好,平時的時候他也會盡量照顧你。過幾天,周家一位長輩會和你一起入職,你有事不方便和姚二哥說的時候可以去找他處理。我對你就一個要求,攏住你手下那些人,不管你花多少時間多少銀子,我要那些人姓趙,趙家三房的趙,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瞧他兩眼無神的樣子很明顯就是沒聽懂,但老七不敢也不好意思讓趙秉安再解釋,便打算先混弄過去,等回去之后慢慢想。
趙秉安也不打算再深入的點下去了,做到這步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以后看他自己造化吧。揮手讓田二把老七送出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布置呢,哪有時間浪費。
“主子,這七爺的性子,放在兵馬司會不會不合適?”趙康俯身站在書桌旁,左手扶著右手,緩緩的磨墨。雖說主子算無遺策,但七少這步棋他是真的看不透。
趙秉安正在回潁川伯府的拜帖,聞言,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不需要合適,只要他呆在那就夠了。七哥要真是有本事在兵馬司走出一條路那自然是好,要是不能,那也能替咱們的人擋擋炮火。”趙秉安收筆,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他一開始是真的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七哥去辦得,可惜了,爛泥扶不上墻,他只能選另一個人了。
“周家的薦書送過去了?”
“是,晌午的時候送過去的,只不過去的時候周宅上好像正在鬧,動靜不小,奴才進去之后大堂上的水漬還沒收拾干凈呢。”
“哦?”
“奴才私下派人在周府上查過了,好像是為了您給的官職一事。周家老二覺得自己為家族受了大罪,以后也不好再從商,所以想要這個官職。可老爺子都跟您說好了人選是周家四爺,這等好事,人家四房當然不愿意讓,所以兩房就鬧起來了。聽說連手都動上了,奴才去的時候,周家老爺子氣的都快撅過去了。”
“呵呵,這周家老二還真是個不安分的,剛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就折騰上了,也不看看周家老爺子為他掏了多少家底,純純一條白眼狼。”
“就是,咱們的人下午來回信,周家老二沒搶到官職,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長房嫡孫的那張薦書上,威逼利誘,幾個時辰內都用盡了,老爺子都快攔不住他了,周家人都在傳,這人是不是在牢里待邪性了,以前也不這樣啊。”
“或許以前是藏得好,在牢里滾過一圈之后,就懶得再掩飾了。不過,這是周家的事,咱們不用管,你通知他們了嗎?”
“通知了,周家早就把人手準備好了,都是從江南那邊回來的老掌柜,那邊的產業不在了,人只能遷回京城,瞧那數目,咱們要是不領走一些,恐怕那些人也就只能留在莊子里做管事了。”
“清點好了,都是全戶嗎?我可不想忙活半天到頭來卻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會,奴才對著花名冊一個個的都查驗過了,都是拖家帶口的,有幾個沒有男丁傳承的也被奴才挑了出來,保證這批人里摻不了沙子。”
“做的好,這些人里一半給沈林送過去,他正需要人手。挑一成身家特別清白的給我姐做陪嫁,讓他們所有人再簽一遍死契,剛生下來的也要簽!余下的打散了往西北那地方發,不管做什么的,只要能在那立住腳跟就可以了。”
“是 ,奴才馬上去辦。”
玉涵院里,蔣氏正和一眾婆子們對著嫁妝單子,她總覺得有什么漏了,抓著底下人核查了一整天也沒找出什么來,這會兒還在糾結著呢。三爺就要悠閑多了,端著杯碧螺春,收拾他的鳥籠子。里面養著他小兒子搜羅來的一只白腰,姿態優美,鳴聲婉轉動聽,極淘三爺的歡心。院門外的長隨靜悄悄避開三房外院的下人,安靜的站在三爺身后,把回文閣的事一五一十的匯報了出來。
三爺一開始心里不知多欣慰呢,他就知道自家小兒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別看他平時沒怎么搭理老七,關鍵時刻到底還是念著兄弟情的。可到后頭,聽說老七不識趣的時候,他又動了肝火,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弟弟都把路給你鋪好了,怎得,還得架著你走啊?真是氣死他了。都入夜了,三爺不想再驚動屋里的夫人,想著等明早再好好收拾那個不省心的孽子。
這會兒,睡不著的人多著呢,鎮遠將軍府里,當家夫人魏氏看著桌上那個小木盒,嘆出了今天不知第多少回的氣。她手想上前碰碰,又覺為難,來來回回焦慮的很。
鎮遠將軍看不過去了,直接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粗聲說著,“好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再說,都拿回來了,你不接,還等著送回去呢,那才真是打人家臉呢。行了,咱家老二沾了便宜,你這個當娘的就別喊乖了,你要是過意不去,咱把這情記在心里,以后尋個機會還上就是了。一點事,也值當你這樣的。”
魏氏一向自詡大氣實誠,可這次的事卻讓她在親家面前丟盡了顏面,再想想現在鬧著要大郎去刑部撈人的大兒媳,她心頭真是一陣陣火起,他們家做了什么孽,怎得就娶回來這么一房兒媳,以往還真沒瞧出來有那么多心眼。姝姐兒那孩子她還不知道啊,讓她娘養的太單純太直白了,以后嫁過來哪能斗得過她啊,不行,她得多壓大兒媳幾年,怎也不能讓老二他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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