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縣試(一))
三月十二,紫陽東升,萬物育靈,這是開年來最好的日子,朝廷也早就頒布詔令,各省市州縣轄區統一于此日大開恩科,已做保卻逾期未至者視為缺考,將免考三年,為其擔保者罰銀十兩。 雖然此時還沒有到辰時,但通濟門外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在場的學子家里大多都有人在官場上混,父兄們下過場的也不在少數。對于科考應試的小竅門,每家都有各自的心得,當然,都是密不外傳。不過,現在倒是很好分,因為實在是很顯眼。 隊伍分兩邊,一邊不管里面穿了什么,外面都是綾羅綢緞,關鍵是名貴的絲綢就那幾種,可是這上百號人愣是沒有撞衫的。這一隊呢,都是兩袖清風,啥也沒帶。彼此之間,遇見相熟的就點頭打聲招呼,沒有認識的也沒關系,閉目養神,等著考門打開,總之就是靜悄悄的,偶或有幾個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 另一邊就熱鬧多了,衣著花色皆不相同,有不少人手里還提著個大籃子,里面隱約能看見一些筆墨紙硯和一些簡單的干糧。這些大都是初次來應考的少年,面容上看青澀的很,半大小子,還沒經歷過世道的洗禮,性情天真活潑。雖然對于縣試還是很緊張,但在考房外面能遇到這么多同齡人還是很開心的。不一會兒,這邊的隊伍里就出現了好幾個小團體,各自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愈發襯的旁邊的隊伍冷清。 “清朗,你要去哪兒啊?”周翰侖看著好友走的方向不對,再掃了那邊一眼,趕緊伸手把人拉住了。 顧清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靦腆的說:“我看那邊太冷清了,都沒什么人說話,大家都是來應試的,相互之間認識一下也好啊。對了,翰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 周翰侖苦笑,清朗自小被顧伯父養的太實誠了,有些事,不能以常理論之。那邊站著的最不濟都是四品實官家的子弟,他們不說話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說,而是因為自矜身份,不愿在我們這群下等人面前失了體面。 這話不能直接說給好友聽,不然以清朗的性子必定心里不好過,而且馬上就要開考了。周翰侖剛在想如何婉轉的表述一下,就聽見旁邊有人隱嗆怪氣“顧清朗,你可歇了這門心思吧,就你這樣的,送上門去巴結,人家那群大少爺都不見得愛搭理你。” “傅家俊,你別拿你那齷齪心思來思量別人,誰想去巴結了,我只是覺得大家一同應試,是緣分一場,將來說不定就是同年呢,上前打個招呼怎么了。”顧清朗就算一開始的時候有點想結交那群人的小心思,那也只是想認識一下,但要說他想巴結權貴,他是絕對不認得。 剛才出聲的學子撇了撇嘴,這話鬼都不信,你不想巴結權貴,你往那邊去干嗎,真當大家都瞎啊。 其實隊伍里有不少人都想去旁邊打個招呼什么的,畢竟都是從縣城或是鄉下村子里出來的,見過的最大的官可能就是里正或是縣官了,現在旁邊冷不丁站了一群高官子弟,心思活絡的自然不愿意放過這個可能會讓自己一飛沖天的好機會。要是能和這群貴人交上朋友,那能粘上多大的光啊,說不定人家稍微開開口就能給自己個官做。再退一步講,不能做朋友做下屬也行啊。老人不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怎么也比自己回家種地強。 可惜了,那群公子們半天也沒向這邊望一眼,白瞎了自己做的準備。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個書院的同窗,這次又是一起出來的,當以和為貴嘛,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還是專心等著吧。”周翰侖雖然覺得這次清朗做事欠考慮,但畢竟兩家是世交,清朗又隨自己一同長大,人品還是信得過的。這傅家俊雖是個小人,但畢竟他哥哥是院長的得意門生、乘龍快婿,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得罪狠了對他們都沒有好處。 “用不著你操心,顧好你自己得了。我可不像姓顧的,幾句話就能被你哄得暈頭轉向。收起你那一套小把戲吧,天天裝,你也不嫌累。” 傅家俊對顧清朗只是單純的看不慣,認為他太假正經,在書院里他就時不時的去撩撥他一把,別看他把話說得很難聽,其實也就那樣,再深的情感也沒有。但對于周翰侖,他卻是深惡痛絕。他是走后門憑關系進來的不假,可你周翰侖憑的不也是永安侯府的勢嗎,自己好歹還是書香世家呢,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商賈賤籍家出來的,偏偏這個人極會裝腔作勢,收攬人心,搞得每回出什么事,先生們都以為是自己在挑釁。時間一長,原本身邊的朋友也不相信自己了,要不是書院了還有大哥在,自己還不知道會被他設計成什么樣呢。 “你……”眼看著顧清朗的拳頭就要揮出去了,周翰侖趕緊把他拉走了,這可不是在書院,考場尋釁,視為藐視王法,按律最輕的也要下獄半個月,往常因為這件事被罷免考試資格的也不是沒有。 “好了,清朗,既然人家都這么說了,咱們也別自討沒趣。我們到一邊去等。” “可是他那樣說你……” “被說兩句又不會掉塊肉,再說了,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縣試,你現在這一架打下去,前程是不想要了嗎。” 顧清朗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還有翰侖提醒自己,不然差點鑄成大錯。想想這次吵架的緣由,他又掃了那邊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 “翰侖,你家不是和那什么永安侯府有親嗎,我聽說這次永安侯府的十少爺也來了,怎得沒見你去拜會他。” 周翰侖抬頭看了看那邊站在前面的一道身影,心里苦笑了一聲,自己算哪門子親戚。小姑姑當年能嫁入侯府實屬僥幸,這些年也就是生下了表弟才算是過上了點好日子。姑父的荒唐名聲自己從小聽到大,可就這自家還是遠遠的高攀了,每年流水般的銀子送進了侯府,所求的只不過是能讓姑姑保住她正房的地位,讓外人能看見自家是受侯府庇護的。 雖然對外也說兩家是親家,可誰不知道就是說法好聽罷了。人家永安侯府的親家是有名的勛貴、清流,怎么會承認自家這種上不了臺面的身份。當初,祖父決定讓子孫脫離賤籍,耗盡了半生家財捐了個四品典籍,可有什么用呢,自己和兄弟們連京城偏角的一家小書院的門都敲不開,一時為商,一世為商,永遠被人看不起。 最后還是六十高齡的祖母拖著病體求上了侯府,小姑姑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讓趙四爺開口給自己辦了現在這所書院的學籍,就這在兄弟里都是頭一份了。 那邊那位可是侯府嫡出三爺的嫡子,出身高貴,曾聽小姑姑提起,讀書是一等一的好,自家姑父又是庶出這尷尬的身份,要是貿然上前,被掃了面子沒什么,但要是惹惱了這位,給小姑姑惹出麻煩來就不好了。 周翰侖剛想胡謅幾句,把好友忽悠過去算了,結果就聽見,禮鼓高響,是考門開了。 這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趕緊排好隊等著驗身。 兩邊隊,雖然說不清楚是哪邊先來的,但人家科吏也不看這個,恭恭敬敬的對左邊這一隊彎了 腰,伸手示意可以開始了。 其實哪用驗呢,這邊公子都是知道規矩的,除了身上的幾層單衣什么都沒帶,不對,是除了裝滿銀子的荷包其他什么都沒帶。 因為準備的好,這邊進度就很快,不一會兒就臨到了趙秉安。看著手上的戶籍,官府發的準考明詔,祖父超一品永安侯趙汝貞,父正三品工部右侍郎趙懷b,京城武安區冼馬巷出身,甲午年庚辛月生,趙秉安。吆,又是一位大官家的,檢查的小吏趕緊把腰又彎了三分,等到趙秉安自己解開衣領讓他看清楚后,就趕緊把這位公子請了進去。 入了考場,還有專人把他們領到對應號碼的號房里,當然這只限于特殊服務,就這一段路,趙秉安就打賞了五兩銀子。至于那些掏不起錢的學子就只能自己一個一個的找了,至于會不會延誤考試時間,哦那是他自己方向感有問題,和我們可沒什么關系。 趙秉安坐在號房里,整理者剛剛被調換了的文房四寶,雖說不算上等,也比普通號房里用的那些好多了。外面那些應考的人其實不管準備什么都是帶不進來的,筆墨紙硯就算強要帶進來,恐怕也會讓那群吏員毀得七七八八。這不屬于私怨,也不是因為看他不順眼,而是從本朝立國之初就定下的鐵律,科場嚴查舞弊,絕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當然科場里的文具一開始都是一樣的,但架不住總會有一些“不小心弄壞掉了”,需要替換補缺的,這時候銀子的作用就出來了。 既然歷代大家都是這么干的,趙秉安也沒打算搞特殊,反正也沒有多少銀子,就當求個心安。 把一切都整理好之后,趙秉安開始盤坐在墊子上養神,腦海里回放著他以往所做的努力,回放著娘親、嬸娘、姐姐還有父親的笑容,回放著邵雍這些年教導他的模樣,定定神穩穩氣,他告訴自己,這一次決不能失敗。 “嘭,嘭,嘭……”鼓樓的大鐘敲響了,縣試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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