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離家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對于趙府來說不過眨眼就過了。原本,按照朝廷律法,所有學子都要返回原籍參加科考,但是本朝□□考慮實情,加賜恩典,凡三品以上大員所出皆可在京都附近鄉縣應考。趙秉安剛好踩到及格線上,又因為背后有永安侯府的勢力在,很容易就在靠京城最近的昌平縣掛了名。 雖然離縣試還有段時間,但其實時間已經很緊了,科舉考的可不只是學問。凡是家里有些底蘊的,大都知道,考試之前,要先了解主考官的文章喜好,背后派系,如果正好是你敵家對頭的人主持這屆考試,那就千萬不能去,拿不到功名另說,被卷到什么科考舞弊案件里那才是要了全族的老命了。 趙秉安當然不用操心這個,半年前,昌平縣縣令的資料就擺在了他的書桌上,上面連他什么時候娶得第幾房小妾都記得清清楚楚。 能在京城旁邊做到縣令之職的當然不可能是什么沒有根基的小蝦米,這位縣尊姓王,名開遠,聽這名就知道是武將家出來的。確實,他是先代征遠將軍的幼子,老將軍一生戎馬,前后三子兩死一殘,殘了的那個也沒堅持住,回京半年便自盡了。就剩這個幼子自小養在京都老夫人膝下,連續經歷了三次喪孫之痛,老夫人便打死也不同意這唯一一個孫子再走武將這條路,索性這孩子也有讀書的天賦,年紀輕輕就中了舉。皇帝憐惜功臣之后,直接賜了進士出身。在翰林院不過待了三年,就外放到了昌平,坐上了這一縣之尊。 這樣出身的一位上官,你就不要奢想他會喜歡樸素務實文風的了。從這位以往的文章來看,遣詞造句偏向華麗,時事嗎,不能說沒有,只是少的可憐罷了。要以趙秉安的眼光來看,這水平放在大比之年撐死了也就是個二甲吊車尾。 而且,趙秉安還有個比別人更大的優勢,永安侯府的老爺子跟這位撫遠將軍交情不淺,據說兩人曾在沙場上并肩作戰過,當初,這位公子能撈到這樣一個肥差,永安侯府也是出過力的,就是趙秉安對著這位大人,也是能喊得上一聲“世叔”的。 幸而,這只是一個童生試,即使碰上難搞的考官也無傷大雅,憑他背后的勢力還真不會怕了誰去。 三月初一這天,蔣氏收拾了整整兩馬車的東西,差點就沒把家搬過去了。還是趙懷b看不過眼,上前提醒著,昌平離京城近著呢,就考三天,帶那么多東西也沒法用啊。再說了,小二還要去拜訪幾位師長,帶著這些東西怎么上門,要非得帶的話多給孩子揣點銀票就是了。 蔣氏一個白眼球翻過去,等你說,黃花菜都涼了。趙映姝可顧不得父母之間的眉眼官司了,現在雖然已經入春,可這天氣瞧著還是要冷上不少時日,聽外面的下人說,士子入考是只能著單衣的,原本備下的狐裘什么的都派不上用場了,還好五嬸有經驗,內里蘇棉,中隔云緞,外封熙錦,既體面又保暖。趙映姝催著針線房加班加點趕了三套出來,又親自打包收拾好,這才算松了口氣。 整整花費了兩個時辰,這一大家子才收拾好。蔣氏理了理趙懷b的常服,帶著兩個孩子就朝寧壽堂去了,今天是安兒遠行的日子,按規矩得來向老爺子和老太太行個禮,討個彩頭。 寧壽堂里趙府這一大家子除了趕去上朝的大爺、二爺、五爺,其他的不管男女老幼都來了個齊。三房剛踏進房門,就聽見四房的嫡少爺,今年虛齡六歲的趙秉o搖搖晃晃地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趙秉安的大腿,“十哥,娘親說你要去考科舉,做大官了,十哥,科舉是什么,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o哥兒也要去考。” 一屋子的人都被這懵懂小兒的話語給逗笑了,趙懷珉剛想把這孩子喝回來,別在那丟人現眼了,就見趙秉安一個使力就把這小胖子抱了起來,還為著他高興,特意顛了兩下。果然,小胖子更開心了,就知道十哥最疼我了,趕緊摟著十哥的脖子,還特意把自己肥肥的小臉蛋往趙秉安的臉上蹭,別提多開心了。 “o哥兒不急,等十哥考完回來就親自教你讀書,咱們啊到時候考個頭名回來,讓四叔四嬸高興高興,好不好。” 剛滿六歲的小孩子懂什么頭名呢,只是聽見自己最崇拜的十哥那么說,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就忙不迭地點頭,連聲應好。 旁邊的周氏真是喜不自勝,不枉自己這么些年對安哥兒盡心盡力,將來o哥兒要是能得安哥兒一二分的本事,那他們母子也就不用愁了。 趙懷珉也很詫異,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和三房的侄子關系不錯,但沒想到居然能到這個程度,安哥兒可不是他那兩個一事無成的兄長,這孩子近兩年越發長成,身上的威嚴有時比三哥都足。雖然心里可惜這份關系不是和宏哥兒,憲哥兒他們的,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趙懷珉還是很高興的。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兒子跟著他堂兄要是能有個前程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老侯爺放下茶杯,慢慢的捋著胡須,雖然什么話都還沒說,但嘴角翹起的笑意還是顯示出他此時十分滿意的心情。自己到底是沒看錯人,小十這孩子心性豁達敏銳,堅韌沉穩,連隔房的堂弟都不吝拉上一把,想來和小六之間應也可多多包容。 三房里發生的事,自己不是不知道,可自己能有什么辦法呢。當初抱走小六也是自己同意過的,總不能現在都把過錯推到老妻身上。 雖說小六這孩子沒有被老妻養廢,哼,但他也沒被養成啊。心胸狹窄,鼠目寸光,要不是腦子還算清楚,恐怕早就被戶部那幫老油條吃的一干二凈了。犯了事也不想想自己錯在哪,居然還鬧著讓大孫子給他調職,給你個從七品你都干不好,還能干點什么。 又看了一眼堂下的趙秉宣,對于這個長子長孫,自己傾注了太多心血,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他父親一般,有些婦人之仁,易受感情左右,這可是官場上的大忌啊。悠悠嘆了口氣,這孩子的性格要是和小十換換就好了。 羅氏看著堂前豐神俊秀,才貌雙全的少年,心里的感情很是復雜。自己顧忌宰哥兒很少見他,但常聽丈夫和幼子提到,每次說起都是那么驕傲的神色。她知道有些事分不出對錯,可宰哥兒畢竟在自己身邊待了那么些年,就是一只小貓小狗的都能養出感情來,何況是一個孩子呢。況且,宰哥兒那孩子本質不壞,只是,資質不高而已…… 現如今,蔣氏對那孩子的漠視就快擺到明面上來了,自己再不護著他,這偌大的侯府還有誰會惦記他。 可是她真的后悔了,現在她還活著,自然可以壓著老大多看顧這孩子,等她眼一閉,兩腿一蹬,到時候,她不覺得老大會撇下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照顧隔房的侄子,而老三夫婦,唉,不提也罷。 將來,自己去了,宰兒那孩子爹媽不親,兄弟不友,又該如何支撐下去。或許,自己當初真的不該把那孩子從三房抱出來,不然今天可能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今天是個好日子,羅氏也不想在滿府上下失態,她掩飾般的咳嗽了兩聲,看到堂下都安靜下來,才把那個自己血緣上的嫡幼孫喚到身前來。拉起這孩子的手細細看著,沒想到一轉眼就都長成大小伙了,時光不饒人啊,羅氏伸手拍拍了趙秉安的手背,又示意旁邊的大丫鬟把東西拿上來。 “這是我父親當年給我陪嫁的一對端硯,聽說還是當年特意從瑯琊山里淘換出來的珍品,現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做出這樣的硯臺了。這里面另一個十幾年前給了你五叔,剩下這一個,你六哥垂涎了好久我也沒給他,如今,你就把它帶上吧。” 趙秉安實沒想到老太太會賜這么重的禮,硯臺本身再名貴也沒有什么,反正都是文房四寶,用途都一樣,關鍵這是老太太的陪嫁之物,意義非凡吶。堂中五房的人也都驚得不輕,這老太太向來對三房的安哥兒不冷不淡的,今兒,這是轉性了?二房和四房反應略好一些,反正再怎么樣也都沒自己的份,人家親祖母想給大孫子貼補點東西,也沒什么可置喙的地方。 趙懷b思來想去也沒弄明白母親是什么意思,倒是坐在一旁的沈氏若有所思,這是想修復三房兄弟倆之間的關系?搖搖頭,這也太晚了些,且不說安哥兒早就記事,就憑這些年六郎對小十還有三房的態度,這事兒,難! 不管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趙秉安現在只能恭恭敬敬的接過了硯臺,轉手放進母親懷里,又趕緊跪了下來,端端正正的給祖父母行了大禮,磕了響頭。“謝祖母賞,孫兒此去必定全力以赴,定不負諸位長輩教導。” 老侯爺欣慰的點了點頭,示意兒子把孫子扶起來,想著該注意的地方他老師和叔父應該都交代過了,看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出發,恐怕天黑之前就趕不到昌平了。轉頭看看老四,示意他可以準備出發了。 趙秉安今年過完年虛齡也不過十三,雖說在當下,男子十五六歲就成家的不在少數,但那都是鄉下貧苦人家,在富貴人家眼里,孩子得到十八才算成年,二十弱冠才算是徹底成人。這種情況下,即使只是在京城邊上,府上也是不大放心讓一個半大孩子單獨去的,但是府上的成年男丁基本上都有公務在身,無暇抽身,也只能由見天閑逛的四老爺陪著去了。 好不容易拜別了來送行的伯母嬸娘,又和幾位堂兄們寒暄了幾句,直到四叔開始催促,趙秉安才依依不舍的踏上馬車。這是他第一次實際意義上的出門,從前,別人說“父母在,不遠游”,他總是一笑而過,大丈夫志在四海,怎能困守一隅,可今天,看著蔣氏紅著眼眶倚在父親懷里,看著姐姐泣不成聲偏又不想讓自己看見,只能躲在大門后偷偷的哭,看著憨厚的庶兄笨拙的向自己揮手告別,看著平時老是傻笑的小胖子在自己身后嚎啕大哭,他真的明白了這句話。宗族血脈,這是這個時代走到哪里都斬不斷的牽絆。 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向母親他們揮手,示意他們趕緊回去吧,這大冷的天別在府外站著了。等到馬車一動,府門口的人漸漸散去,最后只剩下了蔣氏和趙懷b還堅持著,直到馬車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趙懷b才摻著蔣氏一步一步回了玉涵院。兒行千里母擔憂,其實哪一定要是千里呢,孩子哪怕走遠了一步,做母親的心都是揪著的。 窗外嗒嗒的馬蹄聲不斷傳來,趙懷珉看著旁邊紅了眼眶的侄子,輕聲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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