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過渡
今年不知是什么緣故,年前一場大雪讓京都上下一片歡騰,原以為瑞雪兆豐年,指望今年有個好收成呢,可入夏以來各地旱災不斷,光請款的折子就快把內閣堆滿了。 內閣哪有錢,除去年初做的預算里截留了一部份款項,就剩下押送九冀的糧草了,這是萬萬不能動的,北方的夷族好不容易打服了,一旦撤兵,由著他們卷土重來,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生靈涂炭,再說九冀實在離京城太近了,朝堂上的那幫大臣們再缺銀子也不敢冒這個險。 數來數去就剩一條路了,加賦。 江南自古以來就是賦稅重地,糧倉大戶,這次受災情況也是最輕的,從當地屬官遞上來的折子來看,主要是內陸大片平原的內核部分缺乏足夠的水源,往常每年再不濟也會有四五次降雨,這對于江南肥沃的土地來說足夠了,偏偏今年到現在一滴雨影子也沒有,而且江南以水稻為主要種植物,前期育苗插秧都需要大量水源滋養才能成活,如今土地都接近旱死,那還能顧得上育苗,不育苗,今年春種就算沒有了,上半年眼看就要餓肚子了,這時候朝廷要是再加賦,恐起民變。 可不對江南加賦,難不成讓那幾個受災的省市就這么耗著。 這些天,朝堂上就到底加不加賦的問題吵得熱火朝天,大臣們各不相讓,皇帝倒是想加,這些天他的內庫都快掏干凈了,后宮也一再節儉,可受災的地方太多,銀子怎么填都是不夠的。 可讓他明令下旨,他又很猶豫。咱們這位陛下是個愛惜羽毛之人,平日里多蓋兩座宮殿都怕史官說他奢靡,即使坐上皇位那么久也謹慎的很,生怕這次一下詔,底下百姓民怨沸騰,將來他百年后名頭上會不大好聽。想著先讓大臣們議著,反正最后都會有一個結果,自己到時再表態就是了。 受災情影響,京城現下的物價飆升得厲害,尤以絲綢和冰藏為甚,這可坑苦了今年結親的人家,來往嫁妝聘禮所需的絲綢不是一個小數目,往常從江浙運過來的云錦彩緞價格都不會很貴而且質量還好,今年,江浙受災,織造出來的三萬匹絲綢先緊著宮中直供,余下的所剩無幾。 市面上的商販借著這個機會把絲綢的價格翻了兩番,原本十兩一匹的上等絲綢半個月前就漲到了三十兩一匹,中等以上的人家咬咬牙也就買了,至于那些底層小民,想成親就得再等兩年了。 如果說絲綢多花些錢還可以買,那藏冰就真的比較無奈了,大戶人家的冰窖都有一定的格局,就是再大今年這天氣恐怕也不夠用,這東西做起來又十分耗時,所以在市面上往往供不應求。 也就是趙秉安在府里受寵,他才可以從家里帶出了兩桶冰孝敬自家老師,上了年紀的人都容易苦夏,就算現在住在草廬里,稍稍風涼了一些,邵雍也經常被熱的睡不著,近來胃口也差了不少。 他們師徒一年前就從沈家的別莊里搬了出來,邵家老太夫人還健在,再說邵雍上頭還有幾個兄長呢,又不是家里沒人,天天住在別人家里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按邵府上幾位大人的意思是,在府中起一座院子,你想在里面干什么都由你,在家教導教導子侄也不錯,別再往外折騰就是了。 邵雍不愿意,直言那種日子他過不來,非憋死了不可,邵府上下拿他沒辦法,只能在京郊圈了塊地,給他起了座草廬,雖說是草廬,其實也就是取了個雅趣,四面圍墻,書房亭都是請專人建造的,五十年也塌不了。而且從永安侯府到這里倒是方便了許多,起碼工匠們把路修的很是寬敞。 今日來,趙秉安也不只是為了聽課,他還帶來了兩張圖紙。師徒倆品茗賞景的時候,瞧著師傅精神還不錯,趙秉安就遞了過去。 邵雍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接過去了,打開一看,許久未曾出聲,直到手上茶盞的熱氣散盡了,他才悠悠的嘆了口氣,把那兩張紙又扔回了案幾上,看著對面望著自己的弟子,兩年多了,自己卻越來越看不懂這孩子了。 “你即有這份大才,獻上去就是了,何必拿來同我這個老頭子商量。” 趙秉安苦笑,就知道老師會是這個反應,這新式水車制法和紡織改進技術,自己不是不想拿出來,前生他家老頭子就是用織網廠起的家,就算他再不爭氣也是唯一的兒子,哪能不知道自家吃飯的家伙什,所以他自小就是在廠房里看大的,看了那么些年,他對紡織的理解就遠比這些古人先進的多,大動是不敢想,可稍稍改進紡車構造增加些產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至于水車,那就是機緣巧合了,高中時暗戀的班花酷愛江南文化,他為了追求人家,在這方面下了大功夫,甚至親手搭建了一座超大的模型送給人家做生日禮物,其中就有三座款式不一的水車。 趙秉安不是想私下靠這些東西牟利,他不傻,這些東西一面世,牽扯的各方利益太大了,就憑永安侯府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再說,誰會相信這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設計出來的,如果真的相信,那他也活不長了。所以這些東西不能留在手里,不僅要獻還要挑一個適當的時機,還有…… 看著對面的師傅,雖然很傷人,但他還需要一個為他背書的人,而環顧一圈身邊的人,只有面前這位最合適。 邵雍當然知道這小子什么意思,只是對這小王八蛋敢算計他師傅很是氣憤,才不會這么容易就叫他得逞。過了好一會,忍不住轉頭瞥了一眼幾上的圖紙,有了這個,江南的困局就可以解了吧,算了,不過就是門口多加兩個內侍監罷了,反正那師徒倆也沒打算放過自己,再說好處還是自家的,又沒便宜外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想作什么就去做吧,遇事多問問長輩們的意見,知道你聰明,別人也不都是傻子。” “是,老師,徒兒記下了。” 今日看著這弟子就嫌煩,邵雍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滾蛋。趙秉安知道自家師傅已經做了極大的妥協,當下也不討嫌,長施一禮,默默離開了草廬。 大朔咸亨十二年八月下旬,工部都水清司趙懷b攜禮部侍郎邵文熙獻上新式水車制法和紡織改進技術,瞬間解江南危局,乾封帝大喜,欲授子爵,然,二人堅辭不受,直言此二物乃是執士林牛耳邵子期所得,不吝賜予,倆人不敢居功。 乾封帝連下圣旨褒獎此浩然大德,欲請先生出山,均以草體不愈難堪大任推辭,不得已,陛下推恩兩府,趙懷b進工部左侍郎,邵文熙遷文華閣大學士。 趙懷b摸著剛從禮部送過來的正三品官服,不知該說什么好,外人都說自己沾了兒子的便宜,這樣的好事,邵大儒都能記得分給趙府一半,可見是極為看重這個小弟子了。 這些天,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朝自己打探,想知道安兒明年春闈是否會下場,怎么會呢,那孩子拿出圖紙的時候,自己就知道他放棄這場春闈了,如今的趙府太惹人眼,不宜在這時候再出風頭,只是到底是為了自己委屈了這孩子。趙懷b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這么天縱奇材,想想邵大人當初那副羨慕嫉妒恨的表情,自己心里就忍不住暗戳戳的開心。 余光看見桌上國子監發來的通文,激蕩的心情又被壓下去很多。唉,大郎難道以為自己真的看不出他為什么要急著從國子監結業嗎,無非是看著幼弟漸漸長成,深怕自己的資源被侵占了,才忙不迭的想從國子監出來吧,要不然這兩年都學的好好的,為什么非急著要提前結業,國子監里成了婚還在的不也有一大片嘛。 現如今自己還在,這孩子就如此急不可耐,將來自己百年難不成還要同室操戈不成。似乎是被這個可能嚇著了,趙懷b渾身抖了一下,終于下了一個決定,現如今長強幼弱,自己總的留下點東西好給安哥兒傍身。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一年的時間足以平復任何風浪,況且當初的趙府不過是捎帶罷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熱鬧,一年的時間足以讓人忘記很多事。 現在京城里茶余飯后都在討論卻是此次秋闈榜單,誰家兒郎能躍居其上。聽說此次承恩公府的楚奕輝還有何閣老家的何佩成都要下場,這兩位可是京都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出身高貴,文采翩翩,氣度不凡,就連蔣氏都曾經心動過,可惜何佩成的年齡和趙映姝相差太大了,只能放棄了。至于楚奕輝,聽說宮中有意讓他尚主,旁人自然不敢打他主意。 這些都和趙秉安沒什么關系,他現在正在草堂里被他師傅虐的死去活來。事情都過去一年了,天知道為什么這個老頭子還抓著不放。啪,黑子一落,潛局猛出,趙秉安棋盤上的大片白子被盡皆斬殺,勝敗已定。趙秉安第一次輸棋輸得這么開心,心想這回該放我走了吧。結果 “徒兒,我看你這棋藝寸步未進,還得好好磨練,來,我們再來一盤。”現在就想脫身,你想得美。 其實,邵雍也不是故意為難他,一開始,他只是覺得自家這個小弟子戾氣太甚,雖然平日里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可那骨子里透出的冷漠隔老遠他都能聞到,要一直是這副模樣,自己就不用指望他去朝堂上興風作浪了,真當大家都是傻子啊,這性子的好好磨,結果后來看著這小徒弟難得一見的愁眉苦臉的模樣,自己就玩上癮了。這年頭,當老師也是需要娛樂一下,放松身心的嘛。 趙秉安可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小白鼠,他現在只想早點回家,這圍棋太難寶寶真的玩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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