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云起與江晏莞不是沒有一起睡過。兩個女生感情好了，一起睡覺不算什么。江晏莞猶豫片刻，居然拒絕了連云起的請求。最后三個人各睡各的。

　　或許是因為白天太累，連云起來不及糾結，粘了枕頭就沉睡。與以前非要捧著手機玩半天玩到累自己睡去的自己大不一樣。

　　連云起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一直行走，周圍都是白蒙蒙一片，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見。走著走著見到了一條小溪，溪水清澈，里面有紅色金魚嬉鬧。

　　慢慢的，小溪旁的綠色植被也顯出來，接著是樹林，鳥鳴。跟著小溪穿過樹林，一直走啊走，終于走到了小溪的盡頭。盡頭是一個座山，夢里的自己竟然費勁爬上了山，爬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

　　七彩的祥云從山下飛起，飛到連云起面前，飛往天空。

　　真應了她的名字，行到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夢里的自己坐累了，從石頭上爬上起來，扭頭一看，天空中那朵七彩祥云又回來了。上面還站著一個人，風吹得那人青絲飄飄，連云起看不清她的臉。

　　莫非這就是我的意中人踏著七彩祥云來見我？！

　　云彩落到她面前，連云起高興的跑過去，可是云朵上的人卻朝她身后走去:“夙寐，我來接你了。”

　　咦？！不是她？！

　　夢境戛然而止，連云起被江晏莞叫醒:“主人，現在是八點零六分，您該起床洗漱了。您難道忘了今天要送小姐去上課還要去打工兼職么？”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連云起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自己現在是什么身份，朝江晏莞點點頭:“你去忙吧，我自己會穿衣洗漱的。”

　　有了昨天自己穿衣的先例，江晏莞放了心自己先出去。

　　用過早餐，江晏莞把呵欠連天的兩人送上馬車，馬車再次往明宮前進，學堂就設在明宮的外庭。

　　今天出了太陽，透過厚重的云層，陽光撒在大地上，給雪地鍍上金光。

　　軒轅夙扭頭不大高興:“為什么不能陪我一起去上課？”

　　“因為你得學會獨立。”連云起隨口回答。

　　軒轅夙聞言若有所思，馬車進入明宮后又問:“那你會接我放學么？”

　　“不清楚看情況，到了，下車吧。”

　　軒轅夙更不高興了，可是連云起真沒辦法保證。工作的事誰說得準，若是不工作連學費都交不起。

　　實戰課涉及打斗，故而在庭院里上課。連云起帶著軒轅夙過去時，鏡孤白已經等候在此。連云起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上課時間是九點，現在才八點四十。

　　“鏡老師，我家夙就麻煩你了。”連云起帶著軒轅夙上去打招呼:“如果她不聽話，你隨意揍吧。”

　　鏡孤白只是淡淡的點點頭，并沒有多話。連云起還趕著去上班，也不再多言:“那我走了，夙，你——”

　　本想跟軒轅夙再說幾句話。叮囑她聽話一些，但這孩子已經冷著臉站到了鏡孤白的身后。一副生她氣的模樣。

　　連云起無奈，只好搖搖頭離開。就因為自己沒辦法陪她上課，也沒辦法接她放學就生氣起來。自己也不是去玩啊，誒，養孩子真難。像自己以前上學從來不需要接送。

　　離開前，連云起不放心又回頭看了一眼。

　　一陣風吹來，夾著地上的雪花搖曳，將鏡孤白的長發吹起，像極了夢里踩著七彩祥云的意中人。

　　不過，意中人什么的，叫的也是軒轅夙寐的名字，跟她沒什么關系。

　　到了打工的地方，竟然幸運的遇到了漢明軒。對方看著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跳起來，半響才哼唧一聲:“連老師好。”

　　漢明軒可不是缺錢的主，連云起想不到素青風為什么會安排漢明軒第一天就來打工。花了兩個小時才從害羞緊張的漢明軒嘴里聽到原因:“殿下覺得我……覺得我性格內向，所以先讓我出來社會實踐。”

　　“原來如此，殿下的安排不錯。”漢明軒確實太容易害羞了，這樣的性格做明宮宮主可不適合，所以先扭轉性格很關鍵。

　　漢明軒的工作是外場服務員上上菜，收拾下桌子什么的。連云起是后廚人員，嗯，工作就是刷碗，刷碗，刷碗。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當然是連云起說十句，漢明軒說兩句的模式。

　　素青風提著食盒就來了:“還是擔心他吃得不好，所以帶了些我做的糕點過來，連云起也一塊兒嘗嘗吧。”

　　老板二月星夸張的跑過來:“讓公主殿下下腳看月亮真是讓我這店蓬蓽生輝。殿下放心，我們這里非常的衛生干凈，絕對不會虧待候選人的。”

　　看月亮就是這家飯店的名字，什么鬼名字，叫洞庭湖，蓬萊閣都比這名字好聽。

　　“衛生這些我自然是放心。”素青風抬手攏攏自己耳邊的碎發:“我最擔心的還是明軒的性格，希望沒有跟老板娘帶來麻煩才是。”

　　“沒有沒有。候選人雖然性格害羞，可是也十分勤勞。”

　　連云起站在廚房出菜的小窗口看她們說話。看來社會實踐對候選人的聲望有一定的影響，也許也該把軒轅夙揪過來打打工。

　　兩人又說了一堆話，素青風把目光投向了連云起:“連云起為何會在這里打工？我聽聞軒轅這孩子今天是實戰課，連云起能放下心么？”

　　“咳，實不相瞞，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要照顧軒轅，自然不能渾過日子，所以才來打工掙錢。不過在后廚打工也確實有趣，做了很多之前沒有做過的事，很有意義。”放屁！那些事早就做到想吐:“而且也想鍛煉下夙她獨立自主的性格，我們太牽腸掛肚了，候選人們始終想著自己背后有依靠，怕是不能在困境中成長。”

　　“原來如此，連云起你是個合格的培養人。”素青風點頭，很是認可連云起的胡編亂造:“打工之后的感覺也確實如此。很多時候平凡的生活更能帶給人樂趣。這都是我們在身份的枷鎖里體會不到的。連云起你能突破自身，這很不錯。”

　　“殿下過譽了。”

　　飯店一般忙碌在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晚上六點到九點。素青風在中午十一點前離開。

　　漢明軒開啟了高強度的工作。客人一多，忙得不可開交，害羞內向的漢明軒也顧不得什么陌生人都很可怕，什么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都通通被拋到了腦后，在大廳來回跑著，跟客人交談，跟廚房交談，一張小臉跑的紅彤彤的。話從開始說不利索，但后面的清楚響亮。

　　連云起就要輕松得多了，邊用魔法洗碗邊看著連擦汗時間都沒有的漢明軒，嘖嘖嘖，小正太真特么可愛啊，這才是理想的兒子。可她，兒子變女兒這都算了，關鍵是女兒非但不是小棉襖，還吃錢啊！她為了養女兒沒能陪到女兒，女兒還不開心。

　　嚶嚶嚶，如果養的是兒子肯定會大氣很多吧。

　　外場又抱來了一堆碗。連云起把操控著水魔法把碗沖干凈，一滴水濺到眼皮上，連云起連忙抬手去擦，卻發現江晏莞正靠在洗碗間的門口。

　　一滴水又濺了過來，這次是連云起的口皮。

　　連云起還沒抬手去擦，江晏莞伸出手勾住連云起的下巴，用大拇指擦掉了她嘴唇上的水。

　　“你怎么來了？出什么事了么？”連云起有些發懵，著實是因為江晏莞的臉色不好看。

　　收回手，江晏莞搖搖頭:“沒事，剛送你妹妹去明宮了，我想著來看看你，你吃了么？”

　　老師當然是不管午餐的，所以學生就要自己回家去吃，吃了以后再去上下午的課。不過打工是有工作餐的:“我吃了，蠻不錯的，也挺衛生。”

　　“吃的什么。”江晏莞又問。

　　“米飯、回鍋肉、泡蘿卜、白蘿卜湯。那個泡蘿卜真的挺好吃的。”連云起邊回答又邊刷起了碗。現在是下午一點，屬于后廚高峰期，如果碗不一直刷著的話，一會就會堆積起來。

　　江晏莞無奈的抿抿嘴:“你從來沒有洗過碗，也沒有吃過那種粗糙爛制的食物，這樣真的值么？很辛苦吧？”

　　“不不不，沒事，你看我都是用水魔法沖的碗，不辛苦的。再說了，食物嘛，精細有精細的味道，一鍋燉有一鍋燉的美妙，其實都是各有千秋的。”不不不，吃了家里的食物就不想吃外面的了，外面的東西簡直就是浪費食材，虐待胃。雖然是在飯店工作，但員工餐的廚師和給客人做飯的廚師是兩類人。但，如果不跟江晏莞說好一點，她會擔心吧？！

　　“那你是喜歡□□細的還是吃一鍋燉的。”江晏莞笑起來，又是那種隱藏眼睛的笑容，笑得連云起如芒在背。

　　連云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有的，當即微微一笑:“我只喜歡和你一起吃。”

　　江晏莞停頓片刻，輕咳兩聲:“那你就回家吧，我幫你養就是了，誰叫我……誰叫我活該你的。”

　　“有你支持固然輕松，可是我卻沒有盡到我該盡的責任。對你也不公平，并且我也會一直依賴你，永遠無法自己立足。”這是連云起的實話，當個米蟲固然好，可是人也就因此廢了。

　　“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可以幫我做做家務什么的，然后我也給你一些酬勞。”

　　“但是，晏莞。”連云起打斷江晏莞，滿臉嚴肅:“那是我們的家，為什么我做家務是幫你？為什么你要給我一些酬勞？”

　　“……”江晏莞愣了許久，直到漢明軒抱著一疊盤子搖搖晃晃進來又急急忙忙出去后，江晏莞才笑了一聲:“隨你吧，你樂意在外面就在外面吧，只是別找我哭訴就成。”

　　“晏莞也要給我一點信任啊。放心吧，我能做好的。”連云起抬頭看江晏莞。江晏莞也正看著她，連云起從江晏莞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彎了彎眉眼，江晏莞伸出手握成拳頭，連云起擦擦自己手上的水漬，握手成拳跟江晏莞碰在一起:“好。”

　　江晏莞離開后，忙了一陣，連云起的碗終是刷干凈，開始坐在廚房的傳菜部跟眾人吹牛。兩點一到，大家下班，再上班是四點半，而上課時間都是五點下課，還是接不到軒轅夙回家。

　　不過趁現在休息，可以偷偷去看看她，軒轅夙一定會開心的。

　　連云起想的挺好，路過大廳發現大廳燈還亮著，以為是忘了關燈，進去一看發現漢明軒一個人還在收拾。

　　并沒有因為漢明軒是候選人就放水讓他意思意思完事，而是按人頭分配工作。那些人也沒有來幫幫漢明軒，自己忙完了都去休息。如果是個正常人都會來幫忙吧，不說漢明軒以后成為明宮宮主、如今的人族貴族身份，就說現在，他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啊。

　　漢明軒好不容易把轉波擦得透亮，卻發現把轉波抬上去太費勁兒了。

　　連云起過去幫忙把轉波抬上去，漢明軒不好意思的看著連云起:“連老師，我、我真是，太笨了，抬下來了就弄不上去了。”

　　“沒有，你看你擦的很干凈。”連云起連忙鼓勵小正太:“這里沒有誰擦得比你干凈。”

　　這是句實話，其他人擦得轉波沒有漢明軒擦得透亮。

　　“可是……”漢明軒咬咬唇又不說話了。

　　連云起蹲下來正視漢明軒的臉:“怎么了？我是你的老師，你可以向我傾訴你的煩心事。”

　　漢明軒咬唇咬得更厲害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個小蘋果，連云起覺得自己快壓制不住自己的怪阿姨屬性了。

　　非常有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漢明軒才跟蚊子哼似的道:“但是我太慢了。”

　　“那么明軒是覺得速度更重要還是質量更重要？”連云起又問。

　　“都重要。”這次回答得很快。

　　“兩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呢？”

　　想了想，漢明軒弱弱開口:“質量吧。要是做的不好，那再快完成也沒了意義。”

　　“對啊，你現在是慢了一點，但熟能生巧，我們總會有快的一天。來吧，我幫你吧。”連云起拾起旁邊的掃帚開始掃地。　

　　漢明軒看連云起幫忙，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隨后開始賣力工作。

　　連云起高中時也跟同學去餐廳打過工，對這些工作還算熟悉。有了連云起的幫忙，進展很快，半個小時就整理好一切。

　　連云起關了大廳的燈，頓時黑下來，只有一頭一尾兩盞長明燈露出光芒。

　　漢明軒坐在大廳的桌子邊兒，哪怕累極仍是端坐得筆直，連云起瞧他這樣忍不住說了聲:“可以放松一下，這里又沒有其他人。”

　　漢明軒瞧著連云起明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順從放松了身姿:“連老師，您也坐，真是謝謝您。”

　　嚶嚶嚶，好可愛，漢明軒原本是軒轅夙寐的BL后宮，現在軒轅夙寐成女的了，要是和漢明軒在一起，那漢明軒不就是自己女婿了么？！

　　這么一想，連云起覺得渾身都喜滋滋。

　　不過，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唔，應該不重要。

　　連云起坐到了漢明軒旁邊趴在桌子，心想可以瞇一覺。漢明軒看了又看她:“連老師，真的有那么貧窮么？”

　　“啊？啊，對啊，很窮。吃的要錢，喝的要錢，穿的要錢。而錢不是大風刮來的，而是靠付出掙取的。你今天打了半天工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很辛苦？”連云起覺得自己報歷史系簡直是大材小用，應該去師范，瞧瞧，她多么好為人師，多么循循善誘。

　　“嗯，我喂鳥的糧食都是三千元一包……”

　　“咳——咳咳咳！”

　　“連老師您怎么樣了？是感冒了么？”漢明軒一看連云起劇烈咳嗽起來，連忙來拍連云起的背。

　　連云起擺擺手，緩了緩才道:“那什么，我沒事。你知道了掙錢辛苦，以后就要更體貼、體諒、包容每個職業的人，戒嬌戒奢。”

　　我滴媽，一包鳥食三千元！也就是說連云起之前的三千元只夠人家大家公子給鳥買一包糧食。明軒，我只想問你家還缺鳥么？跟我差不多大，不會飛，會說話那種。

　　“謝謝連老師的教誨，我會的。”漢明軒認真又嚴肅的點點頭:“殿下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她說明宮宮主必須戒嬌戒奢戒縱，對待每一族的人都要像對自己兄弟姐妹一樣去愛去親。”

　　“唔，不只是明宮宮主要做到這一點，而是每個人，這樣社會才會和諧。明宮宮主就像是領頭羊，他是社會的正能量，他得去影響身邊每個人。強不侮弱也，眾不賊寡也，詐不欺愚也，貴不傲賤也，富不驕貧也，壯不奪老也。不過話說回來，你去影響別人，首先你就要做到。”感覺像個圣母，但這幾代明宮宮主都是這么做的，歷史書上也是這樣記錄明宮宮主的。話說明族信奉的是墨子吧，兼愛非攻，博愛無私。

　　“……我聽說一百年前的明都就是這樣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世外桃源。老師，為什么各族進入明都后，明都反而、反而變了。”漢明軒眼里出現一絲憂愁，一絲懷念。

　　“明都……”連云起不知道該不該跟漢明軒說那些關于人性的話題，漢明軒才十二歲。事實上，連云起覺得自己對人性也沒能研究多透徹，她在現代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準大學生。對人性大部分的觀察都是來自電視，書籍。而電視也好，書籍也好，那里面的三觀也不一定是對的。緩了緩，連云起道:“明都沒變，是住在明都里的人變了。未來還長著，這世界終究是要交給你們的。”

　　“連老師……”漢明軒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氣氛一時低沉，連云起覺得自己真的不該跟小孩子說這么沉重的話。他的童年不該被這些沉重的枷鎖牽絆住，還是讓孩子們明媚一些吧，十四五歲再提也不遲。

　　伸手摸摸漢明軒的頭，他的頭發很軟，連云起心情大好，使壞的大力揉了又揉，看著漢明軒紅著臉一臉無奈的低喊:“連老師，別……”

　　“真舒服啊。”連云起收回手。

　　“很舒服么？除了侍女和我自己沒人摸過我的頭發。”漢明軒傻傻的摸著自己頭發:“既然、既然、既然老師喜歡，可以再摸一下哦。”

　　“誒？！真的么？！”看著漢明軒小臉通紅的點點頭，連云起的少女心爆炸！

　　伸手再次摸上那一頭軟毛，嚶嚶嚶，您的怪阿姨連云起已經上線，真特么爽！讓我做個變態啊！小正太什么的太可愛了！

　　“你們在干嘛？！”門口一聲陰沉的聲音響起。

　　順著聲音，連云起抬頭就看到自家女兒連同鏡孤白站在門口，軒轅夙的表情就像自家培養人死了。

　　叮，您的姨母笑已經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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