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尸神宗對內皆自稱凈世宗, 顧余生記憶中的白衣人無疑是魔靈下屬。他被綁是十四年前的事, 當時南方的尸神宗已被勝邪長老剿滅,釋英查的也是北方五派之一的雪衣天城,半分沒和這個邪道門派扯上關系。
如今看來,尸神宗的勢力并不只是存在于南方, 在宗主死后, 他們在北方的殘部便隱藏了起來, 且和北方正道有所勾結,共同開始了這以凡人做實驗的計劃。
當初, 雪衣天城給出的解釋是他們在研究如何轉換修士資質, 一旦成功, 即便是資質普通的凡人,亦能繼承祖先的極品靈根, 從而改變一生命運。這無疑是每個修仙門派夢寐以求的新發現, 各大世家也恨不得族中多出一些天才子弟,因此,雖然釋英找出了他們殺死病人的證據, 最后所得到的只有譴責。
起初, 釋英很不明白, 他們是為治愈杜鵑啼血之癥而齊聚北方,可這些人卻將病人棄之不顧,還將活下來的病人也殺了。這樣的事分明是錯的,所以他殺了所有參與之人。可是,為什么他懲罰了惡人, 同道卻反而征討他,說是他錯了
那是作為仙草的他第一次離開東靈劍閣,對于外界之事全然不懂,還傻傻地以為正道修士都該講道理,被他們包圍也不知道跑,反而停下與修士們理論。他不知道,在這些修士眼里,已被斷定治不好的病人根本無法與改換資質這樣的好事相提并論。
只不過,這樣的想法放在大庭廣眾之下終究不好聽,所以,領頭修士只是道貌岸然地斥責他“為了十幾個染了瘟疫藥石無醫的凡人,你竟殺了這樣多的頂尖醫修,此舉至少令整個修真界的醫術倒退了三十年,你如何還能有臉說自己無錯”
從沒人告訴釋英,人之間還要分三六九等,大家都告訴他不可以傷害普通人,這些北方修士在事情發生前也是盡力救治著患病百姓。他不懂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只能茫然地分辯“是你們跟我說的,要治好瘟疫,拯救這滿城病患。”
這是正道修士自己制定的規則,他們為了利益可以模糊界限視而不見,單純的草木卻認真地在遵守。那一刻,面對釋英困惑的眼眸,修士們忽的說不出話來,良久,領頭之人方才嘆道“活在人世沒有那樣簡單,身居高位更不能只談對錯,你不是人,不懂人的處世規則,本就不該來到人間。”
此話一出,在場人似乎尋到了反駁理由,抓住釋英異族的身份,紛紛開始怒斥。
“師兄何必與這妖孽多說,我看他只是尋個借口奪取醫修內丹提升修為罷了。”
“沒錯,東靈劍閣真是瘋了,竟讓一只妖做門派長老,還將它派來北方搗亂,其心可誅”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或許就是妖族派他前來攪亂人間,大家小心,萬不可放他離開”
釋英再不懂人情,看見這些想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來者不善。他在戰中流了血,已然暴露了身為仙草的事實,這樣成了形的天地靈物沒有修士愿意放過。他不想被這些人吃掉,只能抱著那唯一救出的孩子,開始了漫長的逃亡。
后來,那孩子尸體徹底冰冷,無念的鋒刃被人的血染紅,釋英茫然地看著滿地尸體,從此對人世再無眷戀。他為救人而來,可誰也沒救到,回到南方時,只帶來了新的戰火。
那一戰結束時,釋英終于懂了,人是一種生來就會撒謊的生物,騙別人,也騙自己,他沒有這樣的天賦,不論外表如何相似,終究做不了人。
十四年前的事仍是記憶猶新,釋英默默望著窗外只與陽光雨露為伴的樹木,只是無奈地發出一聲淺淡的嘆息。
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回到最初身為仙草時的無心狀態,如今終是能夠平淡看待世事變遷。若不是顧余生突然身隕,或許他已了卻一生因果,重新化作種子返回天地之間。
顧余生啊顧余生,不把這個徒弟安排妥當,他終究沒法放心離開凡塵。
就在釋英為如何安排徒弟困擾時,早已在門外暗中觀察他多時的顧余生終是踏入房門。他見師父仍未回神,只關心道“師父,你怎么一直發呆”
顧余生一來,釋英便不再去想往事。當年他也認為杜鵑啼血是難以治療的瘟疫,如今聽了顧余生經歷,才有了另一種猜測白衣人口中的“紅塵罪孽”分明是指杜鵑啼血的病癥,或許,這一切都是他們有意為之,目的只為尋找這些圣靈之魂。
顧余生前世是風奕,一生斬殺邪魔無數,的確稱得上功德無量。如今沈逢淵那里也有了消息,軒齊子的確隱藏了舌尖的深紅特征。若顧余生是因此活了下來,那么冰蠶子和軒齊子的前世應該也是拯救過世人的強大修士。
魔靈軀體還在封在靈山之中,與他有關的尸神宗這百年間收集修士內臟,又在尋找強大修士的轉世身軀,無疑是在為魔靈制造新的肉身。只是,他們隱藏得太深,也不知除了雪衣天城和天嶺宗還有多少正道門派被插了人手,若要悉數揪出,還需好生籌謀。
前世能被稱作圣人的修士,今世卻成為邪道爪牙,這樣的事著實令人不快。釋英很慶幸自己救出了顧余生,沒有讓他變成冰蠶子和軒齊子,不過他歷來不善表達,此時也只道“沒什么,只是在想該如何證明他們和尸神宗的關系。”
這的確是當前的一個難題,他們雖已確定冰蠶子和軒齊子定是凈世宗之人,奈何此事唯一的證人便是顧余生,一旦暴露他的身份,若對方借此反咬一口,應對起來更是麻煩。
軒齊子和冰蠶子入天嶺宗已有三百年,曾經的鄉鄰都不知換了幾代,沈逢淵派人去他們故鄉也沒打探出什么消息。
而萬岳子的尸體也被處理得很干凈,體內寒氣根本無法證明來自冰蠶子。身體外傷經過天方子辨認,應是他派出的下屬所為,雖不是致命傷,卻也足以讓他背上的黑鍋又穩了幾分。
年代久遠,死無對證,還有個完美的背鍋嫌犯,這樣的局勢也就尋到萬岳子神魂才能反轉。釋英不認為凈世宗會傻到把陰陽雙生果放出來溜達,此時也是真的頭疼。
這些情況顧余生也已知曉,他不愿師父憂心,既然以劍修的手段遇到瓶頸,便另求解決之道,此時只回“既然軒齊子與冰蠶子不是天生的極品靈根,應該也被移植了強大修士的內臟。能有這等資質的修士皆不是等閑人物,只要我們證明這一點,那些死者的后人不會放過他們。”
這倒是個解決辦法,不過釋英已在利益博弈中吃過虧,對修士的感情并不信任,聞言便問“他們肯為一個死人得罪天嶺宗”
“如果只有一個門派或許不敢,若是天方子前輩和我們東靈劍閣在背后支持,想來他們不會拒絕。”
軒齊子和冰蠶子皆是天嶺宗的實權人物,一般人的確不會為死者與他們正面相抗。不過,天方子和沈逢淵也不是好惹的,反正總要得罪一方,顧余生相信這些門派知道該如何選擇。
當然,若對方膽小怕事,大不了東靈劍閣派個長老前去拜訪,大家用劍友好交流一番,也就能互相理解了。
自從向釋英坦白自己過去之后,顧余生身上的束縛也少了許多,此時雖保持著一貫的正直神色,內心想法卻在逐漸與昔日的顧掌門融合。而且,因為不用擔心被師父鄙視,他行事遠比曾經的自己大膽。
釋英對自己徒弟何其了解,一見他這正氣凜然的神色便知這人又要暗地使壞。不過,沈逢淵現在就已經四處物色風景名勝等不及退休了,顧余生早晚要接任掌門之位,有些城府也不算壞事。
他雖看明白了,卻無意糾正,只佯裝沒有發現,淡淡給徒弟線索“人吸收的靈氣皆會經過五臟六腑化作真氣,他們既是依靠旁人的內臟吸收靈氣,所化成的真氣也會與內臟原本的主人一樣。”
劍修都喜歡正直之人,顧余生不愿在釋英面前談及威脅手段,見他沒有反應,內心也松了一口氣。末了,他又覺這樣在師父眼皮子底下使壞的感覺頗為刺激,雖暗暗警告自己要做個老實人,依然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師父身邊,面上仍正經道
“我已查明,上一個霜雪天寒是一千前的江雪妃,那時皇室尚未沒落,她是皇族第一高手,后來死于叛亂,因改朝換代,尸體雖被葬入妃陵卻無人看守。在冰蠶子出現時,朝廷已換了五代帝王,尸神宗要奪走她的內臟應該很容易。只不過,她并沒有后人傳世,我們還是從軒齊子著手比較好。”
釋英本是伏在床頭靠枕眺望窗外,雖不明白顧余生放著椅子不坐,為何非要來他的床上,到底沒出言驅趕,如今也只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顧余生也明白,釋英根本沒把他們當作同一物種,就算他真的撲上去,大概師父也不會有什么反應。
雖然他很苦惱如何讓師父開花,此時能占的便宜卻沒放過,悄悄又靠近了釋英些許,只嚴肅道“據我調查,近千年擁有五火齊明之體的人只有落霞派的第十代掌門嚴道人。落霞派追求隱居山林,門中高手死后亦是就地掩埋,不立碑也不拜祭,只求無牽無掛回歸天地。這樣的風俗,即便被人盜墓,也很難發現。”
他的語氣很鎮定,半分也沒透露心中的緊張,釋英背靠枕頭瞥了徒弟一眼,也有幾分疑惑,這的確是在使壞的眼神,可是,現在他有使壞的對象嗎難道是在暗中琢磨怎么對付軒齊子
習慣了把床當擺設的仙草還無法理解,坐上師父的床對一直克制自己的顧余生而言是多么刺激的行為。此時他道顧余生自己有分寸,仍舊縱容徒弟在冒犯邊緣的試探,只點了點頭,“你長大了,這些事便由你去辦吧。”
這種信賴無疑令顧余生有些高興,立刻就道“師父,你且看著,我定會完美解決此事。”
徒弟大了也該歷練了,釋英見他對這件事頗為積極,也無意過多干涉,只囑咐道“劍神之心的存在你先別向任何人透露。”
此話含義頗深,顧余生聞言眼神一動,“師父懷疑有內鬼”
他在想什么,顧余生總能第一時間猜到,對于這種默契,釋英很滿意,淡淡回“滄浪峰是掌門洞府,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更別提接近祖師爺棺木。”
劍神之心無疑就是風奕的心臟,常人不可能潛入滄浪峰,此事只能是劍修所為。此時釋英還未尋出可疑之人,唯有返回后再做調查,顧余生知道此事有多重要,立刻道“我明白,絕不會打草驚蛇。”
他們之間從不需過多解釋,釋英也不想做個嘮叨的師父,見顧余生已經明白,便不再多言。只是既然提起劍神之心,想起徒弟時常為風奕記憶影響,他也輕聲勸道“余生,前塵往事皆是過去,你現在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就好,用什么名字都是無所謂的。”
此話一出,顧余生神色頗為驚訝,看了師父許久方才感慨道“師父,你終于不再連名帶姓地叫我了。”
釋英過去叫慣了他掌門,收徒后也下意識喚全名,本沒覺有什么,倒不知這個徒弟一直頗為在意。昨日與顧余生談過之后,他也在深思,為何徒弟始終不肯對自己吐露心事若不是此次查出了端倪,只怕顧余生到死都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他。
釋英想,比起對徒弟們了如指掌的沈逢淵,自己這個師父做得終究不夠上心。是他對徒弟太冷淡了,以至于顧余生對他始終是敬畏大過親近。比起曾經在沈逢淵門下隨時被師父噓寒問暖的待遇,現在的顧余生也真是受委屈了。
有了沈逢淵做對比,釋英總覺虧待了徒弟,此時更是嘆道“你是我的第一個徒弟,此前我只養過花草,對于人的培育一竅不通,也不知該如何去滿足你的生長需求。往后我會盡量向掌門師兄學習,你可以更信賴我一些。”
顧余生入門之后不論有何要求師父從不拒絕,出門更是隨身保護,就連元如也是羨慕不已。他從不覺自己所受待遇有何不好,反而因為師父對自己太好,良心時常陣痛。此時雖不知釋英為何要反省,聞言只覺動容,瞬間抓住了一個重點“在師父眼里,我不是樹了”
他說話時眼里有一絲激動,釋英聞言卻是一愣,細細一想,顧余生是他養大的,審美大致也與他一脈相承,認為沒有葉片的人類很是寒磣,為防徒弟因此自卑,這便安慰道“你當然會長成參天大樹,只是多了些人的器官,這并不妨礙枝葉的美觀。”
“”
只是一句話,顧余生再次陷入沉默,不由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他在師父眼里的形象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余生師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的
釋英發育得不錯,雖然有點黑,軀干卻很直。
顧余生還有呢
釋英葉片很綠
顧余生不,我沒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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