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　姚寶珠今天總是特別容易困,　她從車頂爬下來,　翻出咖`啡因能量棒吸了兩口,　見到遠處有一點火光在靠近,　便知道是李滄漠也往回走。

　　李滄漠叼著煙回到車邊,　也不說話，就沉默地看著姚寶珠。

　　雖然他之前也總是這樣不說話打量著她，但是這一回尤其的怪，說不出到底是哪里怪。

　　擰巴的感覺。

　　沙漠因為儲熱能力不好，所以到了夜晚溫度會很低,　太陽一落山，溫度便開始降低,　姚寶珠本身就體寒,　現在便覺得冷了。

　　她打了個寒顫，打開后備箱,　找她的包,　想看看有沒有厚一點的衣服可以穿。

　　李滄漠趕緊把手機燈打開替姚寶珠照著，問：“找什么呢？我手機快沒電了,　你車里準備手電了嗎？”

　　“后備箱應該有一個。”

　　李滄漠找到手電,　被姚寶珠照著,　姚寶珠一愣,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李滄漠怎么對她忽然變得有些殷勤。

　　雖然之前自己遇到麻煩,　他肯定會幫她,　但是都是要冷嘲熱諷幾句才幫。

　　姚寶珠翻開自己的包，發現自己帶的衣服全都是背心和防曬衫，沒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便問李滄漠：“你有沒有厚一點的衣服可以借給我嗎？我有點冷”

　　李滄漠二話沒說，就把自己穿的長袖脫下來給姚寶珠裹上，動作快得姚寶珠都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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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寶珠確定了，李滄漠就是對她很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放在別人，姚寶珠一般都還是能夠分析出那個人的行為方式的，忽然做什么事情，肯定有原因，但是李滄漠，姚寶珠是真的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什么。

　　因為他的殷勤還不是那種想占便宜的殷勤，怎么有種……

　　姚寶珠覺得他們學校里那些迷戀她的宅男書呆子，看到她的時候，一般都是這個反應。

　　然而李滄漠完全不是這個類型啊……

　　“你包里沒有別的衣服了嗎？”姚寶珠問。

　　“沒。”

　　也是，姚寶珠還記得自己翻過李滄漠的包，除了兩件換洗的衣服，剩下的全是煙。

　　“沙漠的夜晚很冷的，你這樣怎么行？”

　　姚寶珠要把衣服脫下來，李滄漠急死了。

　　“不不不，我真不冷，我天生體溫高，真的，你摸！”

　　李滄漠抓著姚寶珠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姚寶珠一模，他的體溫還真的很高，跟發燒了似的。

　　“那我不客氣了。”

　　“嗯，不要凍著了。”

　　說完這句話，李滄漠又不知道說什么了，看了姚寶珠一眼，尷尬地側過頭，清了清嗓子。

　　姚寶珠真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這又是在緊張什么？

　　“我們走走吧。”姚寶珠說：“我開了一天車，坐了一天，趁著今夜星光好，散個步？”

　　李滄漠點頭，跟姚寶珠一起順著公路往前走。

　　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也不擔心會撞到誰，地上就是戈壁灘，也沒什么阻礙物，所以壓根就不用擔心看路。

　　姚寶珠就一直抬頭看著天空。

　　李滄漠腳步比較快，走幾步就要回頭看姚寶珠一眼，像是怕她丟了。

　　姚寶珠干脆往前走了一大步，挽住了李滄漠的胳膊。

　　這一回李滄漠是真的僵硬，他側過頭，不敢看姚寶珠，只慶幸天黑了，所以沒辦法她沒有辦法看到他臉上害羞的神色。

　　就這樣不說話，慢慢地踱步。

　　夜空的星星漸漸都亮了，沙漠里星河滿天，沒有燈光污染，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銀河。

　　姚寶珠忽然站住，往地上一躺，李滄漠猶豫了一下，也躺在了她旁邊。

　　李滄漠從小就生活中鋼精水泥的森林里，哪里見過星星，剎那間被這銀河之美，震撼得無法言語。

　　姚寶珠看著天上的星星，搖頭晃腦，語氣愉悅地說：“我們這就叫做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

　　李滄漠很喜歡姚寶珠這個樣子，像是個小孩子。

　　他笑了笑，枕著自己的胳膊，看向這漫天的星河，問：“牛郎織女星是哪兩顆？天上這么的星星，要怎么分辨？”

　　“聽過牛郎織女的傳說嗎？”姚寶珠問李滄漠。

　　“當然聽過。”

　　“所以很好找啊，你看到那天銀河沒有？隔著一條銀河，一邊是牛郎星，一邊就是織女星。”姚寶珠繼續給李滄漠解釋道：“現在正好事夏天，是最好的觀測夏季大三角的時刻，你看到那個直角沒有？”

　　李滄漠按照姚寶珠指的方向看，見到三顆明亮的星星在夏夜的星空上，構成一個直角。

　　“最亮的那一顆，在直角的位置的那一顆就是織女星，也叫做天琴座a，它是天琴座最明亮的一顆星星，在整個夜空中排名第五，是北半球第二明亮的恒星。她離地球很近，大概只有253光年。”

　　李滄漠聽著姚寶珠輕柔的聲音，只覺得這一刻的她，終于真實的和五年前的那個身影重疊。

　　他安靜地笑起來，心上像是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牛郎星，是這個大直角里最遠的那一刻，和織女星隔著銀河，它是全天第十二明亮的恒星，屬于天鷹座星系，又叫做天鷹座a。”

　　“阿爾法是什么意思？”李滄漠問。

　　“阿爾法就是alpha，希臘字母的第一個字母，意思是就是第一。”

　　“最棒的意思？”

　　姚寶珠笑了笑，這個李滄漠真的像是個小孩子，凡事都要爭第一。

　　“你也可以這么理解就是了。”

　　“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哪個是鵲橋？”李滄漠又問。

　　這個倒是把姚寶珠給問到了。

　　她想了想道：“既然是鵲橋，應該就在銀河上，橋嘛，應該有個連貫性，我覺得應該就是天鵝座吧，因為天鵝座大部分都在銀河里，夏季大直角里的最后一顆，天津四就是屬于天鵝座的，看到沒有，就是那一刻，雖然看起來比較暗，實際上它是人類已知的最亮的星星之一，比太陽還亮六萬倍，在天鵝座的尾巴上，我覺得如果鵲橋是天鵝座，那天津就是渡口吧。”

　　李滄漠喜歡聽姚寶珠說話，有其喜歡聽她說自己喜歡的東西時的語氣。

　　那時候的姚寶珠溫柔得可以滋養生命。

　　所以李滄漠繼續問：“不是說牛郎和織女一期一會嗎？是什么時候能看到他們相會？”

　　“怎么可能相會？那都是故人的浪漫想象。”姚寶珠的語氣有些淡淡的哀傷，道：“天鷹座和天琴座之間有164光年的距離，所以他們只能隔著銀河默默相望，天鷹座和天琴座的光芒，要遞到對方的星系，是需要164光年的，所以就算牛郎和侄女能看到對方，看到的也是164年以前的容顏。”

　　兩個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李滄漠轉過頭看向姚寶珠。

　　星光之下，能依稀看見她的面容，雖然不甚清晰，但是她的眼睛卻濕潤而明亮。

　　李滄漠想，他怎么會沒認出她來呢？怎么會忘記那雙眼睛仰望星空的時候，是多么純真又虔誠，堅定又溫柔。

　　腳下踩著的是粗糲的大地，頭頂閃爍的是璀璨的星河，李滄漠的目光閃耀，因為那里投射著她的身影。

　　然而李滄漠卻還是不動聲色，只是伸出手道：“枕著我的胳膊吧，隔壁太粗糙了，別硌著你。”

　　姚寶珠笑而不語，網上挪了挪，枕到了李滄漠的胳膊上。

　　“怎么忽然這么溫柔啊？”過了一會軟姚寶珠問：“我都不習慣了。”

　　“我本來就很溫柔啊。”李滄漠抿嘴笑了笑，笑得有些許的害羞，嘴上卻不肯服輸地說：“我原來對你不溫柔嗎？”

　　姚寶珠想了想，也不叫不溫柔。

　　“倒沒有不溫柔，應該叫很隨意，怎么忽然對我這么鄭重，怎么？知道我是天文物理學家之后不敢怠慢我了？”

　　姚寶珠想了想，大概也只有這個理由了，李滄漠不是對知識分子特別尊重嗎？之前覺得她是個胸大無腦的傻白甜，現在覺得她是天文學家，所以整個人都變矜持了。

　　“一小時前的我和現在的我有什么區別嗎？怎么你就態度變了？”姚寶珠倒是喜歡李滄漠原來那隨意的樣子，道：“你自然點好不好，我挺喜歡你之前那痞里痞氣的樣子的。”

　　李滄漠又忍不住笑了笑。

　　“哦？喜歡我？”

　　姚寶珠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這人還挺會提煉重點的呀。”

　　“那必須的啊，我知識的整合能力很強的。”李滄漠這人就是容易嘚瑟，經不住夸，姚寶珠才說這么一句，他那吊兒郎當的嘚瑟勁兒就又回來了，道：“我是小時候沒好好學習，要不然說不定能跟你做同學。”

　　“那怕是不可能。你可小我五歲，要做也是做我的學生。”

　　“可以啊，姚老師。”

　　“嗯，小李不錯啊。”

　　兩人笑了笑，又沉默下來，氣氛忽然有些微妙的變化。

　　沙漠的夜晚很冷，就算白天能有六十度的高溫，到了夜里可能也就不到適度。

　　姚寶珠已經躺得有些冷了，再加上這氣氛過于曖昧，便趕緊坐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躺在這里太冷了。”

　　李滄漠有種美夢被敲醒的感覺，趕緊站起來，往四周看了看到：“我們走太遠了，已經看不見車了。”

　　“但我們能看得見星星啊。”姚寶珠笑了笑，指著北方道：“我剛才是朝著北極星的方向走的，我們現在直接往南走就好。”

　　李滄漠忍不住在心里驚嘆，難怪剛才姚寶珠一直看著天空走，是早就想到黑夜里會看不清遠方的事物，亂走會回不到車子。

　　她怎么這么聰明，這么優秀，這么與眾不同？

　　“怎么了？”姚寶珠見李滄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便問：“你發什么愣？”

　　“沒什么。”李滄漠撇過頭，有些害羞又很懊惱。

　　“走吧，”姚寶珠對李滄漠勾勾手道：“苦海無涯，跟著我走。”

　　李滄漠又忍不住笑起來，沉默地跟在姚寶珠身后一起走回了車邊。

　　沙漠的夜晚是真的冷，兩人鉆進車子里，關好所有的窗子，姚寶珠還是覺得冷。

　　“你很冷吧？”姚寶珠問李滄漠：“你就穿了個短袖。”

　　“我真的體溫高。”

　　姚寶珠伸手摸了摸，還真的挺熱的。

　　“你的手怎么這么冷？”李滄漠問：“很冷嗎？”

　　“嗯，有點。”

　　“有沒有什么毯子之類的？”

　　“有早就拿出來了。”

　　李滄漠想了想，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要不要抱著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取暖。”

　　“好啊。”

　　姚寶珠根本就不客氣，起身爬到了他的座位上，伸出手就抱住了李滄漠，像是一個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

　　李滄漠的身體真的很溫暖。

　　李滄漠本來只是提議，沒想到姚寶珠竟然真的就這樣抱住了他，一時緊張得一聲不吭，一動不敢動。

　　“我們現在怎么辦？”李滄漠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等天亮？”

　　“還能怎么辦？先睡一覺，等人經過唄。”

　　兩人又不說話了，黑暗的車廂里，誰也看不見對方的臉。

　　姚寶珠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正想睡覺，卻聽到了一聲咽唾沫的聲音。

　　“我覺得這樣不行。”李滄漠說。

　　“為什么不行？”

　　“你這樣要吃虧的，吃大虧。”

　　姚寶珠非但沒撒手，還把李滄漠抱得更緊了。

　　“你不是說你是一個自制力很好的人嗎？我相信你。”

　　“你這是在折磨我？”李滄漠苦惱地說：“我剛剛都咽唾沫了。”

　　姚寶珠臉上笑意更濃，道：“我說了的，我相信你。”

　　李滄漠重重地嘆一口氣，簡直就是天人交戰。

　　“姚寶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想怎樣？我這樣真的很難受，要受不了了。”

　　姚寶珠可以感覺到李滄漠的僵硬，她并不是想折磨他，只是沒有來由的，想要在他面前任性。

　　“我想要的很簡單啊。”

　　“什么？”

　　姚寶珠收緊雙手，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輕輕地說：“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擁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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