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第二三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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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二蛋啊, 你這可不成啊, 我聽俺家小海說你晌午頭就回去了, 下午也沒有去地里面干活兒,你今年可都十歲了,可不比那小孩子, 這農忙的時候可要幫著家里面替替輕的,你看我家小海和你年紀都一般大,現在都能頂個大人用了,要不是我攔著, 他自己都能拿著鐮刀割稻子了”
三嬸的聲音很大,自帶著擴音器的功效,這么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吵的人耳膜都開始嗡嗡作響。
坐在另一邊的葛淼唏哩呼嚕地將碗里面的飯菜給扒拉了干凈, 她抹了抹嘴, 頭也不回地跑去了自己的房間去。
白珍珍是個地主家的嬌小姐,說話的時候都是細聲細語,溫溫柔柔的, 就算是這些孩子們犯了錯, 她頂多也就只是大聲訓斥上兩句罷了,就算是大聲訓斥, 聲音也不過是比平日里面稍稍高上一些。
葛淼習慣了自己老娘說話細聲細語的樣子,現在碰上三嬸這么一個像是個大喇叭廣播似的人, 頓時覺得粗鄙不堪, 她不想自己的耳朵遭罪, 便躲回了屋子里面去。
那三嬸原本是在邊兒上坐著的,看著桌子上空了個位置,她的身體便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搬著凳子擠到了那個位置上坐著。
葛家的小圓桌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坐他們一大家子正正好,可這三嬸的身材一個都稱得上正常人兩個半了,她一坐過去,立馬便將葛垚給擠得靠在了葛焱的身上去了。
“三嬸兒,你這屁股盤子也忒大了吧,你看你把我們都擠到什么地方去了”
葛焱被擠得難受的要命,他將葛垚從自己的身上推開,然后側頭看著在原本葛淼位置上坐著的三嬸,沒好氣地開口說了一句。
他的話音才剛落,葛青山便照著他的后腦勺給了他一巴掌。
“你個臭小子在胡咧咧什么沒看你三嬸子坐下來了么趕緊起來給你三嬸子騰位置。”
那胖堆堆的三嬸朝著葛焱翻了個白眼兒,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臭小子怎么不學個好,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小心以后被人當流氓給抓了起來。”
她這話倒是說的有些刻薄了,葛磊的面色瞬間沉了下去。
“三嬸”
他才剛剛喊出個名兒來,卻被葛青山給截過去話頭了。
“他三嬸,你看你這話說的,小孩子不懂事兒,你怎么也跟個小孩子一樣,這話可不是隨便濫說的。”
被人當面說自己的孩子像是個小流氓,是個人都忍不了,葛青山這么一句話就把那個三嬸給懟了回去。
那三嬸的臉色有些尷尬了起來,見葛青山似乎是真的動氣兒了,她急忙開口岔開話題“青山兄弟,你可別生氣,我也不是故意的。”
這個三嬸坐到桌上就是為了來吃東西的,葛青山好吃這是整個南拐的人都知道的,看著桌子上擺著的那些辣椒嗆雞蛋,涼拌黃瓜,素炒韭菜,三嬸早就眼紅的要命,她厚著臉皮坐了上來,原本葛青山已經準備讓葛焱去給她拿碗筷了,然而她后來說的話卻讓葛青山不快,葛青山便打消了讓她一起吃的念頭。
三嬸有些尷尬地坐在那里,看著葛家的那群人在那里吃的香甜,她的臉頓時覺得有些掛不住了。
只是坐都已經坐到這里了,在挪開的話,她這張臉便是徹底沒地兒個放了,她就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看著葛家的人將飯菜都吃的一干二凈了。
吃飽喝足之后,葛家的孩子們幫著一起收拾了碗筷,拿去廚房那邊洗刷。
水缸里面的水已經見了底兒,葛森便挑著扁擔去村里面的井邊兒打水去了,而葛焱和葛垚兩個也不待見那個三嬸,他們不想在家里面待著,便一人拎了一個桶跟著二哥葛森一起去挑水了。
碗筷暫時不用洗刷,葛磊便從廚房里面出出來,搬了個板凳在葛青山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三嬸挑著飯點兒來就是為了蹭頓好吃的,結果卻凈看著人吃了,自己一嘴都沒有撈著,她的肚子餓的咕嚕咕嚕作響,可坐在那里的父子二人就好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想發脾氣,可又想起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她又生生地將怒火給壓了下去,只是臉色卻顯得有些扭曲了。
葛青山全當時看不見,他手中搖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風,見三嬸不說話,他也沒有開口詢問。
他還記著先三嬸說葛焱的那些話。
三嬸坐了一會兒,見葛青山不開口,她也不好在這里繼續悶著了,咳嗽了一聲之后,開口說道“那啥,青山兄弟,我這次來是真有事兒找你的。”
葛青山這才將注意力放到了三嬸身上,開口說道“啥事兒”
“這事兒其實我也不該來找你的,但是俺們當家的說你們是堂兄弟,不過是件小事兒,你鐵定會幫忙的。”
這話一說,便是將高帽子給葛青山帶上了,她看起來粗鄙,可這心眼兒卻不少,一句話就把葛青山給架了起來。
葛磊的目光一直在那三嬸子的身上,盯著她的時間久了,葛磊也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一些東西,在細細想了一會兒,就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這個三嬸的名字叫做郝翠珍,是葛青山本家兄弟葛青木的媳婦兒,她的兒子那個叫做小海,是葛磊小時候的朋友,他們長大了之后還偶有聯系,一直到他老了,兩家都沒有斷了聯系。
要說這郝翠珍倒并不是什么壞人,不過心眼確是極多,屬于那種占便宜沒夠的人,葛青山卻是個老好人,再加上葛青木又是本家兄弟,抹不開面子的情況下也沒少被這郝翠珍給占了便宜。
這次郝翠珍來,也打的就是這個目的。
“青山兄弟,你的大侄兒的不是得了痄腮了嗎也是你給瞧的,要說你的醫術也真是高明,他現在的病可是好多了。”
聽到郝翠珍夸他的醫術,葛青山笑了起來,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
“他三嬸,你可別這么說,我也沒做啥。”
葛磊看著對面坐著的郝翠珍,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總覺得眼下的情形有些不太對勁兒。
依照他對這個郝翠珍的印象,她說了這么多,怕是有什么目的存在著的。
果不其然,只聽見對面的郝翠珍又一次開口了“青山兄弟,你大侄兒的病眼見著就好了,不過你上次給他拿的藥已經沒了,你看看,上次的藥你都是免費給他拿的,我也不好意思在找你,可是俺們當家的說了,青山兄弟最是心善了,而且這些藥也不值什么錢,你鐵定立馬就能弄來的。”
得,她這么一句話就把葛青山給扔到套里面去了,說來說去,最終目的也就是為了來占便宜。
葛磊只覺得好笑,這事兒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從郝翠珍說的話來看,似乎上一次她那孩子的藥就是葛青山免費給的,這是吃著上癮了,又來要免費的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再看自家老爹的臉色,他便知道要遭。
葛青山是最重視這種親戚關系的,總是覺得這親里親戚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他也不管自己吃不吃虧,能幫就會幫他們。
正當葛青山準備開口的時候,葛磊已經先一步截斷了他的話。
“三嬸,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郝翠珍愣了一下,眉頭瞬間便皺了起來。
“你這小娃娃知道個啥”
“張大夫他怎么了”
“聽說是吃的回扣太多,現在已經被停職審查了,不交代清楚的話,怕是不能上班。”
“真的嗎那還能有假的咱們醫院不也有幾個被叫去審查的么聽說這次”
現在已經到了快下班的時間,小護士們難得有空閑的時間,便湊到了一起聊起了最近的那些個八卦新聞,掛水的基本上都是在早上,那會兒是高峰期,她們幾個小護士忙得腳不沾地,連個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不過等到快下班的時候,這些小護士們便都清閑了起來,得了空便開始閑聊了起來。
她們的圈子其實并不大,除了聊在病人那里聽來的八卦之外,就是醫療圈子里面的這些八卦新聞。
其實相比較醫生而言,護士們雖然賺的不多,也比較辛苦一些,不過擔負的責任并不算大。
“說起來,咱們科室就只有葛醫生沒有被約談過吧”
“葛醫生退休了啊。”
“那不是被返聘回來了么”
“那可不是,返聘回來的被帶去問話的也不少,要我說啊,還是因為葛醫生的人品好,不收紅包,不吃藥品回扣,所以這次才沒有找上他”
聽到這個小護士說的話,其他的那些護士們深以為然,然而已經當了二十年護士長宋安卻不以為然。
“你們這些小姑娘知道什么這世界上哪有人不愛財的,他不貪完全是因為他貪了也沒處用”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宋安便開始得意洋洋地說起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要說這個葛醫生啊”
聽到那邊的說話聲,葛磊邁出去的腳又默默地收了回來,那些小護士們說的話葛磊全都聽進了耳中,對于她們對自己的那些評價,他并沒有太多的感覺,不過她們現在在聊天,他出去的話那些小丫頭們怕是會尷尬,葛磊想了想,轉身回了辦公室之中。
葛磊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其他像是他這么大年紀的早就已經是兒孫滿堂,只有他一個人是個另類,到現在仍舊是孤家寡人一個。
葛磊原來也結過婚,婚后第二年老婆懷孕難產,帶著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起喪了命,他家里人原本是準備讓他在找的,然而他克妻的名聲不知道怎么傳了出去,那之后原本不少上門來提親的都熄了心思。
不過葛磊本身也不想在找一個了,對此也不在意,因此便從二十六歲開始一直打光棍到今天,這么多年下來,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孤家寡人過著也挺好的。
到了下班的時間之后,葛磊換了常服從辦公室里面出來,一路上他遇見幾個年輕醫生,那些個年輕醫生面上都表現的挺恭敬的,然而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那些不屑之色他卻看得分明。
其實葛磊也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兒,哪怕是他有著三十多年的工作經驗,可是他到底是非科班出身,比不上這些大學里面出來的精英,他們看不上他也是自然的。
若是年輕時候的葛磊,氣性還在,少不得要和他們計較幾分,不過現在年齡大了,他也懶得和這些年輕人計較,說到底這些都是后輩,和他們計較也跌份。
葛磊是外科醫生,科室在五樓,小縣城的中醫院地方占地面積不大,攏共就只有兩部電梯,那些患者上上下下的,等個電梯得耗費個十幾分鐘的時間,他懶得費那功夫,便慢慢悠悠地從樓道里面往下晃蕩。
樓下去一樓攏共也花費不了五分鐘的時間,等到他到了一樓一看,電梯還在一樓停著,那些患者們吵吵鬧鬧地堵著門,也不知道在爭吵些什么。
這在醫院里面是很常見的事情,葛磊掃了一眼,很快便將目光給收了回來。
看躺在擔架上那患者胳膊扭曲的樣子,這應該是屬于骨科的范疇,和他這個外科醫生沒有什么關系,他也就沒有貿然上前去。
從電梯間走出去,沒一會兒的功夫便來到了大門口,原本他還說今天他的運氣足夠好,沒有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情,哪知道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出來,他便看到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從門診區那邊跑了過來。
為首的那個人葛磊認識,是外科新調來的醫生,名牌大學研究生,因為學歷在這個校醫院里面是屬于拔尖兒的存在,他平日里恨不能將眼睛長到頭頂上去,總是一副恥高氣昂的模樣。
然而現在他卻滿臉恐懼地拼命跑著,在他身后不遠處則是一堆拿著棍棒的人追趕著的人。
這小伙子雖然傲得很,可確實是有真本事,看后面的那群人的架勢,這怕是碰上醫鬧了。
葛磊知道碰見不講道理的醫鬧應該做的就是掉頭就跑,以免發生什么危險,然而眼看著那個年輕有為的醫生將要被追到了,葛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腳步一轉,擋在了那個年輕醫生的面前。
因為年紀大,資格老,平日里面患者們見到葛磊的時候少不得要客氣一番,他原本以為這次也會是一樣的,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他碰見的是完全不講道理的患者家屬。
那些人看到他擋住了去路,手中的棍棒便全都朝著他身上砸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剃著光頭的男人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來一把刀子,直接朝著他的腹部捅了過來。
劇痛從葛磊的腹部傳了過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慘白,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他想的是,這刀捅到了他的胰臟,現在胰臟破裂大出血,他這下子怕是活不成了。
葛磊死了,他的死在整個南安縣城掀起了軒然大波,從醫三十八年,經他手救治的病人不計其數,許多人感念他的恩德,在他出殯當天自發前來送行。
那個殺了葛磊的人也鋃鐺入獄,而且因為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外科醫生死在醫鬧之手,新聞媒體曝光之后,這便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國家終于重視了醫鬧問題,開始大力整頓起起來。
只是這一切葛磊全都看不到了。
因為,他已經死了。
“我身上難受,睡不著。”
葛磊如實說道,他也沒有撒謊,出了汗之后他的身上黏黏膩膩的,如果不洗個澡的話,他根本就睡不著。
其實在葛磊小時候,他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的窮講究,那個時候,家里面根本就沒有自來水,吃的喝的用的水都是從村里面的水井之中打來的。
家里面的水缸有一人高,灌滿的話得挑著扁擔來回四五次,燒水的話得要用柴,撿柴劈柴也很累人,葛磊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洗澡這么麻煩,所以他也就懶得去洗,哪怕是在夏天,他也常常是四五天的時間都不會洗澡,最后直到臭得他老娘實在看不過去了,他才會勉勉強強洗一次澡。
但是現在的葛磊并不是小時候的他,現在的他已經過了四十幾年干凈日子,現在自然也就變得講究了起來。
聽到葛磊說有汗不舒服的時候,葛青山的臉色有些奇怪,他上下打量了葛磊一番,不過卻沒說什么,而是出去拿了一個搪瓷盆過來,灌了半盆水之后,又將毛巾塞給葛磊。
“成成成,也不知道你啥時候這么愛干凈了,喏,這水給你,你自己個兒擦擦吧。”
那大鐵鍋燒了挺多水的,都夠現在的葛磊下去撲騰了,但是葛青山就只勻出來出了這么一點點給他,見到葛磊朝著鍋里面看,葛青山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這可不能再給你了,這些水是要給你老娘洗澡的,你也知道你老娘愛干凈,天天都要洗澡,你這大臭小子,隨便擦擦也就成了。”
葛磊痛快兒洗個澡的,但是想想要洗澡還得劈柴燒水,以他現在這么大病初愈的身體是折騰不起來的,他默默地端了水盆回了自己的房間,簡單擦拭了一下之后,又從旁邊的衣柜里面翻出一套干凈的衣服換在了身上。
清洗過后的葛磊感覺到舒服了很多,他躺在草席上面,眼睛慢慢地閉上了,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剛朦朦亮,屋子里面的其他人便都爬起來了,葛磊睡眠較淺,聽到這些動靜之后便也睜開了眼睛。
睡在葛磊旁邊的葛垚看到葛磊醒過來了以后,便說了一句“二蛋,你干什么呢醒了的話就趕緊起來,今兒還要下地去干活呢。”
葛垚的話還沒有說完,另一邊的葛森便已經走了過來,他抬起手來,照著葛垚的后腦勺來了一巴掌。
“土蛋,你說什么呢二蛋昨天都燒壞了,哪里還能干活兒下地下什么地,他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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