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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玉有靈


  米家大爺二爺三爺,并三個少爺回來時,可真是好不熱鬧。

  麻姑連忙要扶蘇世黎下去,蘇世黎擺手。

  米家的事還沒完呢。

  果然大奶奶先不先就跑來與蘇世黎說“一會兒伯父們換了衣裳,我再來叫你下去見人。”打趣道:“要不然臟兮兮見親侄女他們都要不好意思了!

  蘇世黎笑說“好!

  大奶奶便下去了。

  四樂小聲問麻姑“男人丈夫,這有甚不好意思?”

  蘇世黎說:“她這是有事要辦!

  果不然。這群人才剛進門,大概外頭的衣裳都沒來得及彈彈灰呢,三爺就鬧了。

  他一進門沒看到三奶奶,原是一肚子火的,上樓問,也不曉得三奶奶是怎么說的,不一會兒他就氣虎虎地沖下來,要找大奶奶的不是。蘇世黎聽著下頭的響動,樓下怕要打起來,花瓶子都砸了一個。

  有陌生的中年男人聲音起此彼伏。大聲呼喝。

  過一會兒便安靜下來,該是大奶奶在說話。聲音低而細,上頭到聽不大清楚在說什么。不過三爺沒再鬧,錢媽上來把三奶奶請下去之后,才又重新鬧起來。三奶奶一開始據理力爭,后來卻不管不顧地尖嚎起來了。躲在樓上的各玲忍不住,也跑了下去。

  用老大的聲音罵大奶奶不是好東西,還說邊蔓面善心苦。說“我問她是不是中意人家,她自己說不愛巴結人的。再說我我也不故意摔的那一跤。就算是故意的,我想嫁得好,有甚么錯?大奶奶什么好事都只想著自己,大姐姐的婚事多久了?一直說不下來。她一年說不下來,就攔著我一年不讓看。十年說不下來,就要攔著我十年不成?便是皇家,也沒有自己家的女兒嫁不出去,就讓別人都不許嫁的道理呀。她若為我想半分,我會這樣做嗎?”

  說著大概又往坐在地上開始蹬腿了。聲音越嚎越大“你們自己捫心自問,給大姐姐都相看多少次了?她是要挑遍全城不成?等她稍微像樣些的都挑了一圈下來,我再去撿剩?我不服,我不服啊!我也不是撿來的!同是米家的女兒,也就比她生得晚些,我便不是人嗎?我們三房沒有兒子,你們就都欺負我們!”

  這時候三奶奶說話了,她對各玲說“你蔓姐姐臉皮薄,你也不是不知道 ,拿這樣的話去問她?她難道要做不那些不要臉皮的人那般,說自己如何中意一個沒見過的男人?你也不是總角之齡,這些道理不會不懂吧?”

  又說:“如今不是老年候了,自皇帝陛下當政后女孩兒是嫁得一年比一年晚,到你們這一輩十六嫁都算早的,別人要說閑話,說家里不愛惜女兒。你看看對街孟家,你孟姐姐你知道的吧?十八嫁的。我原還想著,經著你蔓姐姐這婚事一說,咱們家對這省城里的人家也算是有了腹稿,過幾年給你說親就更穩當,好生生挑個好的?扇f萬沒防,你才十三就急著要嫁人。還對我這個做伯娘的,有這么大的怨氣!口口聲聲大房對不起三房!

  說著冷笑“算了,你一個小孩子,還能自己想這些不成。總歸是有人成天在你耳邊說出來的閑話”

  她說著扭頭,大概是對著三爺道:“你自己看吧。我有沒有誣陷你媳婦兒!老三啊老三,你捫心自問,大房這些年可有半點對不起你們的。但凡有什么事,哪一件不是我和你大哥擔著,一心為你們著想,你在外頭有了小,有了孩子,我可曾在家里說破過?我為你們三房擔了多少心?但凡有什么好東西,是不是緊著你們小的。幾十年下來沒討著半點好話不說,背地里是這樣教的孩子。。繉ξ揖床痪吹模@到也沒什么呢。我有什么干系!可竟教孩子眾目睽睽地,往人家男人身上倒。哪怕是半掩門,也沒這么不要臉皮!左右我說她,她要鬧事發瘋,我是管她不住的,也沒臉做米家這個掌家了。我沒臉!我怕祖宗們要從棺材里爬出來,指著我的鼻子……”

  后頭聲音漸漸小下去,卻聽不太清楚了。

  只聽得三奶奶開始哭了。嘴里嘟嚷著什么“你在外面竟有了兒子?”要死要活,又說要殺了三爺,竟打了起來。

  有個聲音跟他罵了起來,是個中年男人,有點鴨音,大概是三爺“說你要叫我絕后嗎?我也沒把人弄到家里來,你放手!你再動手試試,我真休了你!”

  后來三奶奶大概是累了,哭了半天,喊了半天,聲音小下去,氣氛緩和一些,大奶奶出聲,大概是叫三奶奶起來,還勸了她幾句。

  可各玲卻罵起三爺,說“你半點也不向著我們母女。還不是外頭有了人!孩子都二歲了!”喊著自己現在就要去殺了那個狗雜種。又罵了好多難聽的話。

  三爺惱羞成怒,說各玲這樣全是跟她媽學的。這家是不能過了,這個女人兒子兒子沒生一個,賢惠賢惠沒有半點,除了打葉子牌,就是跟他打架,還教壞了婦兒,要不得了。

  這一下便真的不成了。趁著這怒氣,立時便叫隨著一起回來的隨身小廝把繩子拿了,把三奶奶綁了,套了馬車這就要送人回娘家去。

  各玲瘋了似的嚎“阿娘!阿娘!”咒罵大奶奶不止,又罵三爺。

  鴨音男人怒斥“給我把她綁了,堵上嘴,還嫌不丟人嗎!做出這種沒有廉恥的事,沉塘也沉得!明日我就找個地方,把她送走。”

  各玲還在掙扎,可過一會兒,聲音就漸漸沒了。

  隨后蘇世黎便聽見樓下有腳步聲上來。像是抬著什么東西。

  麻姑連忙跑去掩上門。

  不一會兒那幾個人就經過了蘇世黎的門口,進對門去了。把人往屋里一推,說“三爺叫看好她。”大概是跟一直沒出去的邊蔓說話。

  等這些人下去。麻姑問,還要不要打開門聽聽。如果門雖然只是虛掩,但聲音都小了很多,聽不大清楚了。

  蘇世黎搖頭。還聽什么,三奶奶怕是不成了。

  她來時看著米家這三位奶奶相互之間也算和氣,可今日會成這樣,必然是不是一朝一夕。想來大奶奶想趕三奶奶多時,只是找不著機會。小聲對麻姑和四樂說“她一會兒一定要私下對我說這是為我出氣的!

  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安靜下來。天快完全黑的時候,錢媽上來了,叫蘇世黎下去吃飯,也叫了邊蔓。

  邊蔓出來,與蘇世黎對上,靦腆地對她笑“大姐姐我們一道去!

  蘇世黎說“好呀。”誰也不提各玲。一道往樓下走。

  飯廳擺了飯,米家的人都齊了,大奶奶老遠就迎上來,對桌邊米家的幾個爺兒們說“這就是阿五的女兒,叫世黎。”

  大爺眼睛一下便紅了,扭頭以袖掩面,大概是不愿意別人看到他感傷的樣子。

  大奶奶嘆氣,對蘇世黎說“你大伯與你母親最是要好!崩K世黎過去,指著大爺身邊的中年人說“這是你二伯。”

  二爺看著是個四平八穩的性子,見到蘇世黎并沒太多動容,只是問她這些年生活得怎么樣。然后叫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上前。一個叫得玉,一個叫得長。得長比蘇世黎怕還大上幾歲。已經成了親,因為生意的關系,家安在海城。家眷也都在那邊,不過大節不得回來。得玉卻比蘇世黎還小些。總比邊蔓都還要小些,比各玲肯定是一點的。

  認了這兩個,大奶奶又叫她的大堂兄拉過來,叫圃齊。外貌已然快有青年人的樣子。但還沒有成親。說是在城里的書院讀書,準備要大考。

  圃齊說話知乎者也,聽他說話的人要是一個恍神,恐怕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了,但是大奶奶很引以為傲。說圃齊學問好,很得書院里先生們的喜歡,是大先生的得意弟子,到時候去大考,大先生還要與圃齊一道進都城去呢,必然是要高中的。

  蘇世黎向圃齊看,還以為他要自謙些,但也沒有,他微微笑對于自己母親的話,很以為然。

  得玉和得長兩人,得長有點悶悶的。跟蘇世黎相互打過招呼,就沒什么了。得玉話雖然也不多,但眼神靈活得很,與蘇世黎對上,對她笑,還做鬼臉。二奶奶看見瞪他,他也不怕。

  蘇世黎明知道,卻還是得問:“三伯卻不在?”

  大奶奶說“你三伯有些事要辦?峙峦硇┰俜祦怼!苯刑K世黎坐,又叫二奶奶也上來坐。說“今日一家團聚,都坐在一起,湊個熱鬧。不必講究許多。總歸都是家里人!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還真有點過年過節的喜慶。也沒有食不言的規矩。每個人都笑吟吟的,得玉話可多了起來,不停地講在外頭的見聞。他識完字也沒讀太多書,長年跟自己父親省城海城兩邊跑,海城又是有對外的海港,所以見識廣,什么奇聞異事、鬼怪精靈都知道 ,講起來眉飛色舞。

  蘇世黎有時候也聽得入神。她不曉得世上還有人眼睛是藍的、灰的,頭發是紅的、黃的。雖然她以前在曹正書落在家里的書上,看到過畫像,但是黑白的,也只覺得那些人臉長得凹凸有致罷了。

  聽得有趣覺得奇怪,因為得玉不穿洋裝的。

  得玉說“那些洋人的衣裳,只有他們自己穿才好看。其它人穿,能不像猴的少。畢竟我們長得不一樣呢。人家腿恨不得長在我咯吱窩上去了。再說,穿那衣裳,拖個辮子也奇,西洋人總笑話我我們。我還是穿袍子好看。至少是咱們自己國的衣裳!

  二奶奶都笑“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

  得玉瞪眼“那當然!钡靡獾卣f“他們的衣裳,是窮人穿的。為什么呢?但凡吃得好些,胖了半天,穿著就難看,不英挺了。我們的衣裳呢,是富貴人穿的,大肚子穿看著反而更有富氣!

  大奶奶嗔道“原來說這么多,就是饞的!毙χo他夾菜。

  一場飯吃得都很盡興。

  飯罷,幾個少爺說要會友的會友,說要讀書的讀書,都走了。蘇世黎留下,和這些長輩喝茶。

  男人在難免就要說到生意上的事。大奶奶想起來似地問大爺“那個說要入股的,卻入了沒有 !

  大爺說“我拖著呢!眹@氣“叫他入吧,我舍不得。好好的紅利,每個年要分三分給人家。不叫他入吧,我們家一時又拿不出那許多錢!

  大奶奶也嘆氣“三分呀,一年那可是好幾萬兩呢!倍棠毯投斨皇呛炔璨徽f話。

  蘇世黎慢悠悠地喝著茶,沒有說話。她曉得,今日是不會叫她表態的,只叫她聽個音罷了。

  米家以前做米行,現在什么都沾一點,主要還是洋布生意。但洋布賣不起價。所以并不算多好賺。

  以前洋貨剛時興的時候,大批大批買賣說客,從海港到內陸去,米家也結識了一個主要想傾銷布料的,他們當時想想,這么結實漂亮又便宜的布,怎么會不好賣。這生意好做呀。立刻花大本錢,從海城打貨,往省城開店鋪。

  結果沒想到,賣得貴了,沒人要,賣得便宜了又賺不到什么錢。

  畢竟稍富裕些的人家,是沒有穿這種印花的。

  這還是因為地位的關系。

  洋布怎么來的?機器織的!咱們原本的衣裳怎么來的?稍有地位的人家做衣裳,最快也要做四個月,從選布,到裁剪,到繡花,嵌珠,織金銀線,采百年傳承的秘技針法,毫厘都有講究。

  就拿繡工這件事來說吧,省城里最好的繡娘,都不是有錢就請得著,人家不缺生意,活多得做都做不過來。更別說都城的名繡娘。人家師從名師,你除了有錢,還要有面子。

  這些人家,穿衣裳,不是要便利、耐穿——因為一件衣裳頂多穿二次,就要做新的。

  也不需要夏時涼,冬時暖——人家夏天有冰,冬天有地龍。

  更不需要穿著行動便利——人家根本不需要行動。

  人家要的是體面。

  要的是穿上這身衣服,往人面前一走,人家就曉得你的身份在哪里。

  若有誰穿件洋布裁的衣裳出門會客,不說莊重不莊重,別人先不先就是要看不起你的。因為這也就是幾個錢一寸的東西,再貴不過幾十兩。誰有錢都買得著,穿得起。

  這樣的形勢,如今在省城里轉一圈就看得出來,用洋布、穿洋裝的都是沒身份的、講究不起的人。比如那些什么聲色場所的交際花、鄉下來的少爺。不懂事貪新鮮的小青年們。

  真正往上有些來歷的人家或是有點小錢想著要地位的人,絕看不起這些。貪新鮮時、不要緊時,穿著玩玩可以,正經見客出門是絕不會穿著的。

  要不然去蘇世黎去趙家,也不會看到都是袍角飛揚,裙裾逶迤。

  所以這布的價格上不去。再加上賣布的鋪子也多。

  現在市價才多?一年三分紅利都幾萬?

  蘇世黎垂眸。他們怕不以為自己是個傻子吧。

  喝完了茶,米家這幾位想說的也說完了,才散了。

  蘇世黎想著米家的事,上樓聽到對面有哭聲。她在門口站了站,推開邊蔓那邊的門。邊蔓不在,大概是去下面了。各玲被捆了,躺在地上。頭發散了,臉上還有紅印子,大概是她父親打的?薜醚蹨I鼻涕一把。聲音都聽著有些發啞。她不曉得今天這是怎么了,以前她也常常這樣發脾氣,怎么今天就會成這樣呢。不過就不小心倒了一下嗎。她罵那些話也是實情,父親太無情了。

  哭著,發現門開了,費盡力氣扭頭,看到是蘇世黎,惡狠狠地瞪她。要生吃了她的肉似的。

  蘇世黎見她這樣,平靜地又合上門,在樓道站了一會兒。

  這時候下頭還有說話的聲音。

  不過很小。

  大概是大奶奶、二奶奶和大爺、二爺在說些什么。

  因為隔得遠,木樓的空間,叫這說話的聲音格外的扭曲,又叫她覺得小樓陰森。

  會在說些什么呢?

  蘇世黎冷冷地站在那兒,頭微微偏向一邊。

  站了好久。

  最后本想回屋的,想起來,扭頭上三樓,祖母的屋子去。

  祖母還像之前一樣,坐在窗前。大概是坐了一天,已經累了,整個人窩在椅子里,頭耷拉著,花白的頭發也有點亂了。家里只有錢媽一個,顧都顧不上她,大概也就早上把她弄起來之后,除了喂飯,便再沒管。

  蘇世黎過去,她就醒了,想動一動,但只扭了扭頭,昏濁的眼睛看過來,見到蘇世黎才有笑意“五哥兒。你回來了。”

  蘇世黎說“我不是五哥。”

  她沒聽清楚“啊?喝什么?”

  蘇世黎便放棄了,說“我扶您到床上躺一會兒?”

  她這次又聽清楚了,點頭“好!蹦樕闲Σ[瞇的。

  蘇世黎扶她,叫麻姑與四樂幫忙才把人架起來,老人穿得多,身上又重,好容易才扶到床上躺好。

  蘇世黎正要走,祖母卻拉著她的手,說“你母親死了。”好像又認得她是誰似的。

  干涸的眼眶中落下淚。順著干癟蒼老的皮膚沒滑多遠,就消失在紋路里了。

  可說著,又忘記這回事,問“下面在干什么?吵!

  蘇世黎說“三奶奶被休了!

  祖母不知道聽清了沒有,說“你母親死了!庇终f“老三媳婦也不是什么大惡人。”

  緊緊拉著蘇世黎的手,停了好久,一直盯著她看,目光又慈祥,又可親,喃喃地道:“我管不了他們呀。我老了。你祖父不在了,他們不聽我的!

  蘇世黎表情緩和下來,扶著老太太躺回去。

  老太太乖乖的,躺好了對她說“你別怕。祖母在呢;丶揖秃昧。我總想去看看你,可去不了。我叫老大媳婦給你送東西,送去了沒有?我有個玉鐲子,是祖上傳下來的。每年我還給你做衣服了。她要敢貪這個,我非罵她不可!”

  “送到了。”蘇世黎笑著應聲。

  老太太孤疑“你怎么不戴?”

  “那么好的東西,我不敢隨便戴。怕碰壞了。”

  老太太笑“祖母還有好的呢。不怕。戴吧。下次你來,就戴著來。小姑娘就該戴玉。玉有靈,能保平安。你平平安安的,祖母就高興!闭f著話,不一會兒老太太聲音越來越小,很快就睡著了。想必坐了一天,是極累的。

  蘇世黎卻覺得心里竟有些暖和起來。

  哪怕是個糊涂的老人,自己在這世上還是有血脈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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