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 1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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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彥白衣負劍, 手背在身后,望見藍軒回身他也沒有動,只是定定瞧著他,面上盡是冷冽。
藍軒喚道:“彥兒。”
他的聲音沉靜, 趙彥卻像是被激怒一般,疾步走近道:“若我不來找你,你還要耽擱到幾時?”
藍軒并沒有答話, 只將內堂的隔扇闔上了。
趙彥在他身后道:“你怕什么。”
藍軒再回身時,認真端詳起他來,少年的身姿抽條似地瘋長,如今已差不多與他一般高了, 面上的稚氣褪去, 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輪廓。
他輕輕嘆一口氣道:“我和你父親也是打你這般的年紀過來,自然知道年輕沖動,容易被人利用。”
“你聽了他的話, 受了蠱惑來京城, 我卻不能讓你送死。”
聽到這話,趙彥怒意更盛:“你還敢提我父親!”
藍軒望著他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
趙彥像是聽到什么可笑的話一般, 背在身后的手猛然一甩,將一件物事扔在他面前道:“我算是明白, 為何你遲遲不動手, 說什么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只怕你叫這妖女迷了心智, 早忘了你姓誰名誰!”
這話說的極重,藍軒望著被拋在地上的喜服,那正是先前在這兒的時候毓坤曾穿過的,收在箱子里,竟叫趙彥尋了出來。
而彥兒一尋到這喜服就知道是誰穿的,想必來之前那人已囑咐過他,那毓坤的身份那人竟已知曉了。
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聯系在一起,藍軒知道,還是自己太大意了,那人的實力,不可小覷。
見藍軒沉默,趙彥恨道:“我看你真是著了迷,還將這樣的衣裳留著,竟不舍得燒。”
“那狗皇帝有什么好,不男不女的東西,盡會那些勾引人的手段……”
藍軒打斷他道:“彥兒。”
趙彥雙目通紅道:“是不是在你心里,旁人都及不上他,連咱們家的江山也可以拱手讓給她!”
藍軒望了他許久道:“古往今來,社稷興替,帝王更迭,這江山從來都不是誰家的。”
趙彥怒道:“你倒是承認得爽快”
他幾乎要流下淚來,卻昂首站著,用手背一抹,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
藍軒用力握住他的肩道:“這江山雖不是誰家的,但總有誰做更合適的道理。”
趙彥以為他回心轉意了,眼睛里閃爍起期望的光彩,他急促走了幾步,轉回身道:“是這個理,難道還有人比叔父更合適做這江山的主宰。”
他的眼神很熱切,望著藍軒道:“現在還不算晚,如今正有個好機會,從河南和山東逃難來的災民都聚集在京畿地區,朝廷卻不許災民入城,只要這狗皇帝仍不許災民入城,那些人缺衣少水,遲早激起民變,而叔父在西北九鎮有威望,又掌握著軍權,到時候以防守的名義抽調部曲到京城,伺機而動。”
“叔父順勢北下,我則帶人從南方起事,成合圍之勢,先打洛陽,再下南京,還不是一呼百應,所向披靡。”
“而那狗皇帝”,趙彥冷道:“叔父愿留就留著,后宮里給她個名分,若是她老實安分,就給她個孩子,長大后遠遠封出去就得了。”
“若是她不安分,叔父玩膩了,盡可殺之……”
藍軒道:“彥兒!”
這是他第二次喝止他,語氣比第一次嚴肅許多,這兩次皆是為了那妖女,趙彥委屈極了,抬眸道:“叔父當真喜歡她,也該分得清輕重,日后做了皇帝,自是要另尋名門淑女為良配,難道還要為那妖女擔下罵名嗎。”
藍軒并沒有接茬,而是道:“方才那些的話,是那人教你的?”
趙彥嘴硬道:“如今我也大了,難道還要叫別人教,這樣的謀劃我早在心里盤桓幾回,只要叔父下得了決心,復國指日可待。”
藍軒眸色沉沉道:“自己想的?很好,那我問你,就按你說的法子,將鎮守西北九鎮的部曲抽調到京城,那北防空虛,若是瓦剌人趁機北下又如何?
趙彥嗤道:“那樣更好,如此一來那狗皇帝定難以兼顧。”
“或者”,他握緊拳道:“干脆聯合瓦剌人一起,大不了先將九鎮許給他們,日后咱們打過了長江,平定全境,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將他們趕回草原去。
藍軒道:“瓦剌人燒殺搶掠,九鎮百姓你如何處置?”
趙彥道:“那又如何,那些賤民的性命何足可惜,就是全送給瓦剌人又如何?”
“便如這次的水災,若不是軍師當機立斷,叫人在黃河大堤上埋了雷火,炸出道豁口,我們又如何等得來這樣的機會?”
趙彥原以為他說完后藍軒會驚訝,卻沒想到他面上帶著肅然,似乎早就猜到這事。
雖然察覺到藍軒壓抑著的怒意,趙彥卻不屑一顧,繼續道:“所以死些人又怎樣,莫說是西北九鎮,若是能從瓦剌借兵,就是將整個長江以北許給他又如何……”
“啪”得一聲脆響,趙彥重重倒在地上,他緩緩地坐起身,半邊面孔腫著,血絲順著唇角流下來。
他幾乎不可置信地望著藍軒,嘶吼道:“你打我?”
藍軒走進一步,居高臨下俯身,攥著他的衣領將他揪起來,冷笑道:“打你?說得出那樣的話,我真恨不得替你父親打死你。”
趙彥紅著雙目道:“你有什么資格提我父親!”
藍軒冷道:“我真是不知道,你究竟有哪點像你父親。”
趙彥踉蹌著起身道:“你不配教訓我!”
藍軒挽袖道:“好,那我今天便替你父親好好教你。”
將趙彥按在地上,藍軒抄起一旁的畫軸,重重給了他脊背一杖道:“炸堤淹民,割地求榮,是為賣國。”
趙彥面孔蒼白了下,生生受了,一聲也不吭。
藍軒又重重打了一杖道:“先許九鎮又反悔,是為背信棄義。”
說罷他拽著趙彥的衣領,將他拖起來道:“如此賣國求榮,背信無義的人,我當真不敢信,竟是你父親的兒子。”
藍軒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也發抖,趙彥面孔雪白,淚水順著紅腫的面頰流下來,望著他那與兄長三分肖似的面孔,藍軒心里也痛得厲害。
畢竟是個孩子,受了那人的蠱惑,又是他從小疼到大的,見他將嘴唇都咬破了,一聲不吭地,想必也壓抑了許久,藍軒擲下了手中幾乎斷裂的畫軸,一字一句道:“無論你認不認我這個叔父,都需得明白這樣的道理,任何時候民族大義都高于個人私利,若非如此,你父親也不會死。”
他的聲音很低,眼眶卻也發紅,趙彥從未見他這樣,淚眼朦朧道:“你也覺得,我父親當真是……不在了”
藍軒沒有答話,只是沉聲道:“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不管他是死是活,即便是將東海淘干,我也會找到他,就咱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趙彥睜大眼睛望著他道:“你……不做皇帝么了?”
藍軒道:“做不做又有什么分別?”
趙彥急切地想插話,藍軒打斷道:“從前我也不明白這道理,不明白兄長為何要做那樣的選擇,但后來我明白。”
“如今海內升平,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趙彥冷道:“你是為了她?”
藍軒望著他道:“也許罷,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想她會是個好皇帝,也會有人盡力輔佐。”
聽了這話,趙彥掙扎道:“你早就這么打算了,是不是?”
“原來你在泉州造船,便是為了要走!”
“可是我們走,又能走到哪去!”
見他情緒激烈,藍軒按著他的肩道:“安南,交趾,順著東海而下,窮盡世界之巔,能走多遠就多遠。”
安南、交趾,那是哪,趙彥從來沒有聽說過,但藍軒說得鄭重,顯然已下定了決心。
趙彥茫然地望著他道:“不走……行不行?”
藍軒嘆道:“以前我也想過,若是不走會如何,但是經歷了這次的事……”他望著趙彥,一字一句道:“這次水禍便是我的錯,那些百姓的亡魂是我造的冤孽。”
“若是不走,早晚要死傷無數,累及更多無辜性命。”
見他將這事全攬在自己身上,趙彥心中一顫。他幾乎要動搖了,但離開洛陽時那人對他說的話又在耳畔浮現。
他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虎口,掙開藍軒道:“我不會走。”
強迫自己不去想藍軒的話,趙彥用力推開他道:“你當真是瘋了。”
他緊緊握住腰間的佩劍道:“父親我自己會找,但那之前,狗皇帝我也會殺。”
冷望著藍軒,趙彥道:“我早已打算好了,若你不愿動手,我就自己去殺了她。”
“你不是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那我現在便告訴你,我和她之間,只能活一個。”
“選她,還是選我,你總要有個決斷。”
說完這話,他明顯看到藍軒眸中帶著痛,他知道他在意他,但他執意要將他推上火焰炙烤。
面上帶著復仇的快意,趙彥縱身躍出窗外,融入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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