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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第 1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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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這話時, 她脊背雖然挺得很直,但壓在榻上的指尖卻有些發(fā)抖。

  看得出她在置氣,藍軒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撫上她的面頰, 然而下一瞬間,他微抬的手臂放下了。

  再次轉(zhuǎn)回身,藍軒大步走出了暖閣,并沒有回頭。

  這突如其來的冷漠叫毓坤不知所措, 隔著紗帳, 她蜷在榻上,眼眶有一點發(fā)熱, 但她用力將眼閉上了, 在心中對自己道,這是早晚有一日的事, 難道還要叫他假意做了真心?”

  但等到藍軒真正走了,毓坤方感到徹骨的失望涌了上來,用錦被牢牢裹著身子, 她強迫自己入眠。

  藍軒言出必行,離京的時間正定在三日之后,如今是多事之秋, 毓坤積勞成疾, 竟真病了一場。太醫(yī)院的陳木石診斷說是氣滯郁積, 開了調(diào)理的方子, 并勸她臥床養(yǎng)病為宜, 毓坤得知了冷淡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仍舊是夙興夜寐。

  而她也并沒有打算攔著藍軒,甚至連自己病的事也不許馮貞張揚。如同不知疲憊的機器全心的投入政務(wù),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抽身出來,不再去想藍軒的事。

  但世間哪有密不透風(fēng)的墻,最先得知她病倒的是身在后宮的薛靜嫻。

  歪在御榻看了會奏本,毓坤淺淺地入眠。只是在夢里也并不安穩(wěn)似地,她微微蹙著眉,額上沁出的細密的汗珠。

  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拭在她額頭上,毓坤感到些許涼意,而那人的動作很溫柔耐心,倒像是他往常哄她時那樣。

  闔目翻了個身,毓坤有意將后背晾給他,但那點溫涼并沒有就此離去,反倒有只手撈起她的烏發(fā),將她頸間的細汗也拭去了。

  不知為什么,毓坤的心情竟好起來,這會也睡不著了,索性翻回身,睜眼嗔道:“你鬧……”

  然而薛靜嫻柔美的面孔驀然映入她的眼簾,毓坤的聲音啞了下去,那半句“什么。”便沒有出口。

  原來是她。

  原來不是他。

  倉促地轉(zhuǎn)開臉,毓坤也不知道薛靜嫻看沒看出她眸子里閃過的失望。

  好在薛靜嫻善解人意,并沒有追問。放下手中的帕子,她端起個藥碗道:“陛下先將著藥吃了罷。”

  毓坤坐起身,聲音沙啞道:“皇后怎么來了?”

  聽出她言外之意,薛靜嫻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壓低聲道:“是瞞著太后的,陛下且放心。”

  她考慮得周詳,毓坤自然無礙。

  嫻姐姐來看她,毓坤是領(lǐng)情的,但薛靜嫻并不是藍軒,又有方才的尷尬,毓坤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沉默地接過碗,毓坤將那苦藥一飲而盡,薛靜嫻端過鳳凰單樅給她漱口,又拿袖掩著,不留痕跡地塞她一塊蜜餞。

  這金絲蜜棗是薛靜嫻親自做的,她小時候便喜歡吃。見毓坤面上終于輕松。薛靜也抿出點兒笑意。

  但毓坤看得出,她的笑容有些不同的意味,仿佛猜得到她的心事。

  果然,就在毓坤將人都屏退后,薛靜嫻道:“陛下……是和他置氣了?”

  未想到她竟將這事點破,毓坤只能淺淺“嗯”了聲。

  薛靜嫻淡淡“哦”了聲,仍是專注地望著她,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這打啞謎似地的氣氛叫毓坤不自在起來,她抬起眸子道:“這事你就別管了。”

  話說的有些沖,薛靜嫻卻并沒有生氣,只輕輕嘆了口氣道:“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件事只怕陛下并沒有旁人看得清。”

  毓坤不禁睜大眼睛,望著她,薛靜嫻道:“他那樣的人,再有擔當不過,斷不會是任性的主兒,雖不知陛下是為何與他置氣,若興許他有什么苦衷呢?”

  聽了這話,毓坤忽然茫然起來,她認識的蕭恒,是言出必踐的人,那么這一次,她該信他嗎?

  見毓坤沉思的樣子,薛靜嫻道:“陛下心里有他,對不對?”

  這話叫毓坤嚇了一跳,面頰也莫名發(fā)熱。

  搖了搖頭,她枕臂躺下,望著鎏金的帳頂輕聲道:“朕和他……哪是那樣的簡單的事。”

  她的語氣帶著悵然。再抬眸時,毓坤但見薛靜嫻的眸子里也含著水霧,仿佛在方才的某一瞬,她與她感同身受。

  毓坤忽然有一種錯覺,她們正是為同一個人輾轉(zhuǎn)失神。

  但等她要仔細去探究的時候,薛靜嫻已神色如常。她站起身,為毓坤理了理被衾道:“陛下宜安養(yǎng),這幾日請幾位閣老多分擔些政事罷。”

  毓坤知道她是為了她好,勉強笑了笑,點頭應(yīng)下了

  有了薛靜嫻的照料,毓坤第二日便好了許多,但畢竟罷朝一日,謝意得知了消息就遞了牌子,急匆匆入宮想要見她一面。

  自陸英從隆福寺回來,謝意得知慧心已死,心中十二萬分個驚訝。

  依舊是在那座秘密別院里,謝意望著陸英道:“你說,他究竟是為什么自焚,藍軒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陸英并沒有答話,只是將從隆福寺后山中慧心的禪房余燼里掃出的物事攤在桌案上,仔細地查看。

  見謝意急得上火的樣子,沈崢將他拉在一旁,沉聲道:“這還用說,他這么做自然是說,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不會說。”

  謝意聞言揮劍,一下便斬斷了案角,金石相擊的聲音令陸英抬眸,正望見謝意發(fā)紅的眼角。

  “難道竟沒有辦法治得住他!”

  沈崢拽著謝意收了劍,卻在心中也重重嘆了聲。

  如今他們明知藍軒的身世定有蹊蹺。但人證已死,物證難尋,一時間竟找不到什么理由在毓坤面前揭穿他,也無怪謝意如此生氣。

  見陸英仍舊是坦然自若的樣子,沈謝兩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放下沾滿了殘灰的手,陸英淡淡道:“莫急。”

  畢竟與藍軒相交多年,陸英不信在慧心的禪房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雖然那場火幾乎燒掉了一切,但同樣也留下了些什么。

  陸英盡力不讓自己去想慧心的死,因為那未嘗不是一個擾亂他心智的苦肉計,慧心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想用自己的死阻止他查下去。

  但慧心所了解的是少年時的他,而現(xiàn)在他……只有一個決心。

  果然,一切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雖然慧心的禪房歷經(jīng)大火,但仍有件重要的物事被陸英尋到,由此也使他有了個大膽的推斷。

  若他的猜想為真,那么朝廷危矣,毓坤……

  陸英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而旁邊的謝意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見陸英兀自沉浸在思緒里,不發(fā)一言的樣子,謝意忍不住道:“你們兩個書呆子就在這里等罷,等到藍軒哪日真反了天,到時候也不用咱們收拾他了。”

  說罷他轉(zhuǎn)身向外走。

  知道謝意說的是氣話,沈崢想要拉住他,然望一眼陸英,見他并沒有動。就在這遲疑的瞬間,謝意已掙脫了他,大步向外走去。

  沈崢道:“為何不攔他?”

  陸英道:“我有個極不好的猜想,叫他給陛下提個醒也好。”

  聽了這話,沈崢也說不出什么,如今毓坤對藍軒的信任明眼人都看得出,也只有謝意這樣耿直的人說的話,不會叫毓坤往爭權(quán)上聯(lián)想,興許還能聽得進去。

  而謝意也并沒有辜負沈崢的期望。

  剛出了別院,謝意便聽宮中的眼線來報,皇上積勞成疾,已病了兩日。這話如火上澆油,叫謝意顧不上別的,遞了牌子就要面圣。

  因在病中,毓坤并未像往常那樣在書房召見他,而是叫他到暖閣來。這會謝意也不繞彎子,叫馮貞將暖閣內(nèi)的宮人都屏退,又叫他牢牢守著門,方從懷中將先前取得的那本名冊遞給毓坤身邊的絳雪道:“陛下看看罷,這里面有個叫鄭恪的人可熟悉?”

  毓坤從馮貞手中接過那冊子,粗看一眼上面寫的皆是派去河南治水的官員之名,鄭恪她印象頗深,但也沒想到這次他竟也在列。

  微微蹙眉,毓坤望著謝意道:“你想說什么?”

  見她到了這會仍是毫無警覺的樣子,謝意干脆竹筒倒豆,將先前與沈陸二人查得的事說得一清二楚,最后切齒道:“此次黃河決口與這姓鄭的定脫不開干系,而這人則是藍軒一手安插的棋子,時至今日陛下仍看不出他的面目,還要被他蒙蔽到幾時?”

  謝意的語氣嚴肅,下的定論也極為嚴厲,毓坤一時間有些發(fā)懵。她心中有個聲音道,這怕就是實情了,上次出宮遇到鄭恪時她便在心中覺得蹊蹺,若說是藍軒謀劃,一切都似乎講得通了。

  但同時心里也有另一個聲音對她說,謝意的話簡直是荒謬,且不說藍軒為什么要布這個局,單說以鄭恪一人之力,如何撼動黃河水道?且他也講不出任何證據(jù),說明藍軒與這鄭恪認識。

  一時間這兩個聲音拉鋸交戰(zhàn),毓坤的心仿佛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是冷靜,另一半是焦灼,而眼前揮之不卻的是藍軒的身影。

  見她面色不好,謝意知道自己說得太急太重,忽然有些后悔,同時更是心痛。

  藍軒這個人竟對毓坤的影響如此之大。

  他想要說點什么挽回,卻狠下心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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