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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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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這躺在病榻上的人自然就是陸英。

  白日里他見到那艘商船要起錨, 轉(zhuǎn)身跳入海中, 扯著沉重的船錨在橋墩上繞了幾圈, 這才反身向上游。商船上的水手奮力起錨, 帶起的泥沙攪渾了海水。畢竟是近些時日才練就的水性, 陸英終究未來得及浮出水面便叫崩裂的碎石砸中。

  幸得沈崢機敏,望見涌上來的鮮血直覺不好, 趕忙叫人跳下海去, 這才將陸英撈了上來。饒是經(jīng)過大事, 見陸英危在旦夕, 沈崢如何不急, 趕來的泉州知府也未想到這要緊的人犯差點沒了命, 忙叫大夫看傷。

  雖然命懸一線,陸英表情卻很平靜,沈崢不由在心中想, 他是真愿意為了陛下豁出命來。雖然流了不少血, 好在大夫來的及時,最終保住了條命,但直直高燒了三日三夜, 到了第四日上,陸英才悠悠轉(zhuǎn)醒。

  見陸英終于得以起身,雖面色蒼白, 嘴唇干裂, 但已能喝得進去藥, 沈崢松了口氣, 騰出手去細查那三艘商船。

  得知沈崢竟在榻前守了三夜,陸英沉默下來。知道他是憂慮他耽誤了正事,沈崢嘆了口氣道:“你也太小瞧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和你的性命比起來,便是有百萬個劉萬金也抵不上的。”

  陸英卻搖了搖頭道:“沒有人比我更懂她,在她面前,社稷永遠比私情更重要。”

  聽了這話沈崢倒不知該怎么接了,經(jīng)歷了這次的事他直覺心有余悸,說什么也要把陸英帶回京城去,這么想著,不由道:“你安心養(yǎng)傷,查案的事就別操心了,待過上些時日同我回京,有什么話當面對陛下說。”

  沈崢原以為陸英會拒絕,甚至連說服他的話都想好了,畢竟如今他仍是戴罪之身,無法擅離流放之地。

  但出乎意料的是,陸英望著他道:“也好。”

  倒像是深思熟慮了許久,早已打定了主意。

  仔細想了想,沈崢明白大概是因著自己先前所說,如今朝中藍軒獨大,又得毓坤信任,若再無人阻攔,恐將皇上架空。

  見陸英打定了主意,這事就好辦許多。泉州知府得知沈崢要帶陸英回京城,心中雖不情愿,卻也不好得罪人,更有沈崢一力擔保不讓他擔任何干系,最終便應允沈崢先將人犯帶走,回到京城稟明皇上,再行定奪。

  其實他也看得出來,自打陸英來了泉州,皇上派來的人是一波接著一波,最終樂得做這個人情。

  于是就在陸英的傷勢剛好了些的時候,他便提出要啟程回京。

  其實那陸英只是勉強能騎馬,即便如此,依舊一日不愿耽擱,沈崢同他一樣急迫,知道勸他不住,找了輛馬車將人拉著,緊趕慢趕地向京城走。

  這樣走了一月,到了京城的時候已是年尾,再過十來天便是新年,如今正是家家戶戶置辦年貨的時候,馬成進城之后打東單牌樓下過,街市上很是熱鬧,就越發(fā)顯得車內(nèi)的冷清。

  自陸家被抄家,陸英在京中連住處也無,沈崢的打算是要將他接回自己家中住著,這樣入宮也方便。陸英卻搖了搖頭道:“她不會見。”

  陸英既這么說,沈崢也覺得直接帶他進宮恐是不妥,于是決定趁著述職的機會先探一探毓坤口風。陸英也并未留在沈府,而是在城郊賃了間瓦房居住。

  那房東見他談吐斯文,氣質(zhì)不凡,像是有些來歷的,也許了他可以先欠著房錢,待下月一同付清。

  也就在沈崢入宮面圣的時候,陸英并沒有閑著,在一戶人家的族學中找個抄書活兒補貼生計,倒也沒受沈崢救濟。

  謝意自然是第一個聽說此事的人,得知陸英已回到京城,他一路從城里尋到城郊,才在巷子深處找到了陸英賃的那間瓦房。

  說是瓦房,實際不過徒有四壁罷了,冬天的寒風一吹,窗縫里透著徹骨的冷。家具統(tǒng)共不過一張臥榻,一個書桌,謝意來了竟連坐的地方也無,只能盤腿坐在榻上道:“這樣的地方也是人住的?”

  知道他的意思,陸英只是一笑,見勸不動他,謝意長嘆一聲,道起了苦水。

  他說的也無非是這些時日里,藍軒是如何的擅權(quán)干政之事,陸英已聽得沈崢轉(zhuǎn)述。但出乎謝意意料的是,陸英的神情平靜,倒像是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將這事反復在心中思考過了。

  其實自打這次再見到陸英,謝意發(fā)覺他少了些少年意氣,又沉穩(wěn)許多,任什么事在眼前,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想來也是,畢竟他已經(jīng)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一切

  就在謝意發(fā)怔的時候,陸英開口道:“說完了?”

  謝意點了點頭,陸英淡淡道:“那便先回去罷。”

  謝意一滯,心想他還真沉得住氣。只是陸英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如今聽他這么說,也只能起身告辭。

  最終陸英還是拒絕謝意接他到安國公府的邀約、走出那間破瓦房的時候謝意不由在心中想,也不知道陸英這葫蘆里賣的又是什么藥?

  而另一邊的沈崢并沒有耽擱,將從泉州帶回的人證和物證交與大理寺和都察院后,一刻不停地入宮面見毓坤。一開始他并沒有提到陸英,只說劉萬金的案子查的很順利,贓款俱已繳獲,戶部賑災的銀子少的那一百萬兩這下便能補上了。

  這結(jié)果令毓坤很滿意,著意夸了沈崢,沈崢卻退了一步,跪道:“臣實在不敢隱瞞,這次能如此順利收繳劉萬金的那三條商船,還多虧了一個人。

  毓坤的心撲通跳了下,忽然就有個預感,一顆心跳得更快。

  好一會,跪在地上的沈崢方聽毓坤輕聲道:“說罷。”

  她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沈崢也并沒有抬頭,沉聲道:“原本那三艘商船靠岸之時,有人通風報信,船上的水手得了信要起錨,是陸英發(fā)覺了異樣,叫臣去喊人,自己卻跳入海中去扯那船錨。”

  “若不是他及時絆住了錨繩,叫其中一艘船未來得及逃走,只怕這案子至今也不能結(jié)。”

  說完這話,沈崢明顯感到毓坤的身子頓了下,然后她壓抑著什么一般道:“那……人呢?”

  沈崢不敢隱瞞,也不愿隱瞞,叩了個頭,眼眶發(fā)紅道:“受了傷,連燒了幾日,好在性命無礙。”

  感到毓坤似乎松了口氣,沈崢心中有了些把握,再次叩首道:“念在他此次立了功的份上,臣斗膽將人帶回了京城。”

  毓坤的身子猛然震了下道:“擅離流刑之地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沈崢抬起頭道:“臣知道,臣也愿意領(lǐng)罪。”

  毓坤冷道:“你是覺得,朕不會罰你?”

  沈崢道:“臣不敢這樣想,臣也知道陛下絕不會召陸英回京,那是不是他就要永遠留在千里之外,此生再不得見陛下一面?”

  毓坤沉默下來,并沒有否定沈崢的話,沈崢第三次叩首道:“所以臣愿意做這個罪人,只求陛下能看在陸英這次立下的大功的份上,免去他的罪責,許他留在京中。”

  見毓坤不言,沈崢道:“陛下向來剛正不阿,既然先前處置陸家時沒有留情,那么這次論功行賞,陸英是首功,陛下也應賞罰分明。”

  說完這話,饒是沈崢心中也很忐忑,不知道毓坤會如何抉擇,許久后方聽她道:“你倒是好,將朕的話都堵死了,還叫朕怎么說。”

  沈崢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聽這話是要將人留下了。他正醞釀著要如何說后面的話,但聽毓坤道:“現(xiàn)下……人在何處?”

  沈崢答道:“如今陸家的舊宅是不在了,他也不愿受京中舊友的救濟,便出城賃房而居。”

  毓坤想,這倒像是他了,仍舊是那樣驕傲的性子。心中涌起千百種說不出的滋味,毓坤扶案坐下,望著沈崢道:“朕知道了,你下去罷。”

  并沒有說要如何處置陸英,但也沒有要將人再趕回去的意思。

  待沈崢退后,毓坤獨自坐了許久,直到馮貞端了茶來,她才瞧了他一眼道:“去請內(nèi)閣的幾位到暖閣中來。”

  馮貞知道她這是要商議賑災的事,忙向著東邊的值房去了。御前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才將基本的事宜議定。

  藍軒自然也在,自那夜他離了暖閣,這兩人倒是鮮少有獨處的時候。這會兒馮貞瞧了瞧藍軒,又瞧了瞧毓坤,見兩人皆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由在心中發(fā)起愁來,又想起今日來的沈崢說的那番話,陸英回京這樣的事,藍軒又如何會不知道?毓坤既將人留下了,少不得這位主兒會如何發(fā)作,現(xiàn)在沒事人一般,怕是有更大的風雨在后面。

  這么想著,他越發(fā)頭疼了起來。

  待到散會,送幾位閣臣出了乾清宮,馮貞剛回身便聽毓坤道:“你留一下。”

  馮貞明白這話是對藍軒說的,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還將隔扇闔了上,吩咐著宮人不許打擾。

  只是他還未做完這事,卻聽藍軒淡淡道:“臣告退。”

  他的語氣沒有給毓坤挽留的余地,以馮貞對毓坤的了解,她也不會挽留,所以待藍軒說完后毓坤好一會沒開口,之后才道:“退下罷。”

  藍軒就這樣走了出來,并不是向乾清宮西面的配房去,而是直直出了乾清門,竟是要出宮的樣子。

  馮貞自然將這事也報給了毓坤,她原本要說:“派人跟著他……”話一出口,又沉默下來,過了會道:“算了。”

  她的語氣中透著疲憊,馮貞很是心疼,又想起白天沈崢來過的事,不由道:“那沈御使說的事,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毓坤并沒有答話,馮貞也沒有追問,有些事提點到了就好,說得多倒不是做內(nèi)侍的本分了。

  也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已到了臘月之末,因皇帝的生日在元月的初一,又是新年的第一天,去年沒有大辦,今年需得隆重些,禮部的官員早就預備起來,宮中也處處結(jié)了彩燈。

  也就在這樣的忙碌氣氛之中,散了朝,毓坤回到暖閣中換了身便服,帶著馮貞出了宮。

  馮貞自然明白她要去哪,也提前打探好了路,備好了車,叫謝意帶著人暗中護衛(wèi)。但也就在馬車出了阜成門后又行了十里,終是到了那條巷子口的時候,毓坤并沒有叫人跟著,下了車獨自走了進去。

  這會正是京城最冷的時候,雖沒有落雪,但身上狐裘的細絨在寒風中都仿佛結(jié)了霜,毓坤在那間瓦房外站了會,就在她的指尖要觸上那扇破木門的時候,有人從內(nèi)將門打開,正與她四目相對。

  這么久未見,毓坤覺得陸英仿佛變了許多,又仿佛一點兒沒變。風吹日曬讓他肌膚變成了古銅色,眉目仍是從前英挺的樣子,只是表情從容沉穩(wěn),不似少年,而是個真正的男人。

  見她怔在那,陸英道:“寒意深重,還是進來罷。”

  仿佛他們并不君臣,而是舊友。

  一時間她原本想好的那些話倒說不出了。

  有些局促地走進了那間瓦房,毓坤見里面只有一張臥榻,一方書桌,甚至連把能坐的小杌子都沒有。而書案上攤著筆墨紙硯,似乎方才他就是站在這案前在寫著些什么。

  雖然簡陋如斯,這間不大的瓦房仍是整潔的,榻上的被褥皆是舊的,卻疊得整整齊齊。

  見她環(huán)顧著四周,陸英并沒有窘迫樣子,引她到榻上坐下,轉(zhuǎn)身去尋房角的銅壺。

  毓坤的目光落向那處,見那里擺著個烤火的架子,陸英很嫻熟地挽起袖子劈了柴打著了火,將銅壺架在上面燒,看樣子是要為她煮茶。

  她從來不曾見過他像個普通的農(nóng)人一樣,親手做這樣的事,倉促道:“也不用。”

  陸英笑了笑道:“雖然沒有好酒款待,但茶還是能喝上一碗。”

  毓坤只得在榻上坐下了,看著陸英忙碌地身影發(fā)怔,這些事他做得很自然,像是早已做慣了似的。

  等到房里騰起裊裊的水汽的時候,陸英卻端著個粗碗回來,神情帶著歉意。毓坤的目光染上疑問,陸英道:“是我疏忽了,這會兒才想起來我這兒連茶具也無。”

  毓坤知道,他是真的感到抱歉。

  她擺了擺手,將那粗碗從他手中接過,緩緩啜了口,捧在手中暖著。

  谷物的清香涌了上來,是炒好的麥仁,苦中微甘。

  從床下拖出來個蒲團,陸英在榻旁坐了下來。毓坤的目光落在手中麥茶上,聽他道:“這是東家給的新麥,放在火上煎四到五次也就成了。”

  雖然說得簡單,毓坤卻知道這樣要把握這樣火候自然需要許久工夫。若是別人,處在如此落魄的境地恐怕早沒有這樣的心性,只有他仍舊是如此平和,倒像是這農(nóng)家的麥茶和與黃金等價的單從并無差別,而那粗砂海碗也和冰瓷茶盞也是一般。

  見她有些興趣,陸英隨性講起這麥茶,就像她還是太子那會,他們經(jīng)常在陸府中談的那樣。一時間千百種滋味涌上來,毓坤不由較緊了纖指。

  察覺她的情緒,陸英停了下來,毓坤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索性也從榻上了坐到了地上。

  爐子熄滅了,房中漸漸冷下來,她不經(jīng)意地縮了下肩膀,陸英將夾棉的冬衣解下,蓋在她膝上。毓坤想要拒絕,卻被他牢牢按住了。

  兩人就這樣并肩坐著。毓坤感到陸英正在端詳自己,但誰都沒有說話,只余北風的呼嘯聲。

  她的目光向上移,逐漸落在遠處的書案上,漏進來的風將紙張吹得凌亂,這會毓坤才發(fā)現(xiàn),攤開的似乎是冊族譜,旁邊還放著另外一冊一樣的,顯然是剛謄抄完畢。而在案下還層層疊疊放著許多一模一樣的冊子

  她終于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這些天來陸英的生計,即便困頓,他也并沒有開口求過人。

  這樣冷的天,連硯臺里的墨都結(jié)了冰,恐怕連握筆都難。

  毓坤輕聲道:“你……”

  陸英卻打斷她道:“這些時日,陛下過得好么。”

  這話令毓坤陷入到了回憶之中,這些天發(fā)生的事紛至沓來,她想到了身邊的藍軒,想到了宮里的娘和妹妹,想到了遠在洛陽的嵐哥兒,最后終是道:“還好。”

  陸英定定望著她的眸子,似乎想望進她的心里。

  許久后他輕聲道:“陛下的眼睛告訴我,這并不是實情。”

  毓坤并沒有說話,只是捧著手中的粗碗摩挲,過得不好嗎,似乎也不是,只是有什么不一樣了,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再也回不去到當初了。

  放下碗,毓坤道:“明日起,到司經(jīng)局去罷,沈崢說朕應該賞罰分明,以你之才更不該耽誤在此處,朕給你這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望你好好珍惜,報效朝廷。”

  說罷她起身向外走,陸英在她身后沉聲道:“臣志在報國,也志在報君。”

  毓坤停了下,但并沒有回頭,就那樣走了出去。

  走出那條巷子的時候,毓坤才發(fā)覺天上已飄起了大雪,馮貞已等了她許久,見她走出來長松了口氣。小心翼翼扶著她上了馬車,馮貞只聽她輕聲道:“回宮后,喚藍軒到乾清宮來。” 166閱讀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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