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蘭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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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軒倒訝異了, 他原本以為, 就算是厭煩自己,她也絕不會拒絕能插手政務, 軍權的機會, 他太知道現下如今她需要什么,正因為拿捏住這點,才越發有恃無恐起來。他是很有些喜歡看她雖然不耐煩, 卻不得不應酬自己的樣子。這么多年來還是頭一次,他發現了點兒能令自己感興趣的事。這讓他覺得危險, 卻又忍不住想更進一步,畢竟如今這世上的事, 還沒有能脫出他掌控的。
然而這一次, 他沒想到是,再將小魚干拋出去,對面的人竟然不接了。
見藍軒不說話,毓坤道:“若是無事,今日便罷了!闭f完,干脆利落地轉身向外走的。
望著毓坤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 藍軒知道,這是真生氣了。他回憶著近幾日發生的事, 想來也只能是因為秋狩那回,她是打定主意, 要對自己敬而遠之。藍軒不由想起他剛把金赤霜撿回來的時候, 他的貓是很黏他的。后來有一日, 他又見矮檐下有母貓生了窩小貓,餓得瘦骨嶙峋,忍不住喂了回,再回來時許是聞到味道,金赤霜脊背上的鬣毛炸著,狠撓了他一爪子不說,好些天都不讓他近身。
雖然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但藍軒知道,她未必不會回頭,因為他身上終究有她要的東西,只要她做一日的太子,就不得不和他打一日的交道。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很平靜,京城中唯一有些波瀾的便是,順天府的鄉試結束,考生們的卷子被一份份收上來,由專人用朱筆謄抄后再由主考官評閱。
這事由禮部主持,是毓坤關心的重中之重,也正趕上禮部的官員和司禮監引導她在午門城樓上演練接受朝見,她有意留心身邊的談話,果然聽說,今年的考卷當真有篇佳作,見地頗深,立意不凡,又文藻新穎,幾位考官看了都以為神文,未及放榜便引得眾人猜測紛紛。
毓坤聽到這話時,抿唇一笑,并沒有插話,心情卻一下好了許多。不知為何,她心中有八分把握,寫這文章的人,一定是她最熟悉的那位。倘若不是他,她還真想不出世間誰還有這樣敏捷的才思來。
將她這情態盡收入眼中,藍軒微微一笑。他們是在場諸人唯二沒有參與這場談話,郎燕生低聲道:“難道廠督不好奇,這文章是出自誰手?”
例來每三年一度的科舉都是朝中的大事,每次皆不乏有嶄露頭角者一躍成名。而白衣公卿初入官場,自然會和各方勢力發生關聯,逐步融入派系,這些年的藍軒一手提拔起來的翰林舉子也不在少數,如何竟對這事不關心起來。
果然,郎燕生這話也引得毓坤的好奇。余光掃向藍軒,她只聽他淡淡道:“當是出自陸相家公子之手罷!
毓坤一凜,卻發覺藍軒正微笑望著她,那目光實有些意味深長。她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難道那日她出宮去見陸英,他竟知曉不成?
郎燕生也驚奇道:“廠督尚未看過那文章,難道竟猜得出?”藍軒未答,其他人也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因東閣大學士陸循雖是當朝首輔,然而他的兒子卻很低調,雖是為東宮伴讀,但也沒出過什么風頭,聽說性子很是閑散,倒很難將他與這鸞采鳳章的文章聯系起來。
如此又過了幾日,到了八月末的時候,瓦剌使團已在武將巴圖的帶領下到達北京,在專辟的驛館住下后,先向大明遞交國書。毓坤此時才知道,原來此次瓦剌使者入京竟是要向大明求聯姻,以固永世之好,而意屬的人選便是隆慶帝的一位女兒。
聽到這事時,毓坤不由在心中冷笑,如今隆慶帝膝下成年的女兒只有一位,便是她的妹妹。未想到瓦剌竟將主意打到了寧熙的身上,還真當大明孱弱,需嫁女求全。此前她聽聞,求婚的這位瓦剌王子脫歡,是帖木兒汗最小的兒子,驍勇彪悍,在與兄長們的殘酷血腥角逐中勝出,成為汗位繼承人,而瓦剌也因此失了元氣,與大明暫時和平共處。
毓坤知道,兇猛的狼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嗜血本性的,求親不過是一時之計,待有了機會便會反撲,別說是她的妹妹,即便是宗室之中選一位女兒,嫁過去后若瓦剌與大明打破和平的假象,還不知要遭受如何的蹂|躪。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將國家的命運壓在一個弱女子身上的,而她爹自然也不會許嫁。
正式接見瓦剌師團的日子定在下個月,一應典儀流程毓坤已爛熟于心,很是有把握可以在朝臣與番邦來使面前一展儲君的威儀,她不由在心中想,當真要叫瓦剌人見識大明的實力,方能知難而退。
而這些時日中,雖因公事,她與藍軒不得常見面,毓坤卻打定了主意似的,再不愿與他有什么牽扯。雖頂厭煩他的為人,但毓坤也知道,現下的境況,她是不好與他撕破臉,說不好還要假意逢迎,然而再深些的交往,她是絕不愿意的,瞧不上是一方面,怕進陷阱是另一方面,畢竟連她娘也說過,這人城府深沉,平素做事一點兒也瞧不出門道
想到此處,毓坤不禁再次好奇起他的出身來。自打知道他收下了小滄瀾,她便在心中琢磨,這人究竟要這園子做什么,難道竟是要置外宅不成?
她是聽說過,歷朝歷代,這宮里一直有內侍與宮女結對食的事,甚至在某些皇權衰微的時候,低些份位的嬪妃被權要大?染指也不是沒有。若宮女出宮,有錢的內侍便會在外面置一處房產,偶爾團聚,倒真如一家人一般,就在京城西面的南池子那里多些。這事本屬尋常,說起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做了夫妻,不過是銀樣?槍頭,中看不中用罷了。
然而對上藍軒,她卻不由生出三分狐疑來。雖然知道此前那個夢做不得數,但毓坤真心懷疑起他這內臣的身份來,若真的是她猜得那樣,這便是個極大把柄,由她捏在手中,他還不是任由她驅策。
只是她卻很難證實自己的猜測,若說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叫人將他按著,把褲子扒下來看一眼便得了。想象著這情景,毓坤忍不住笑起來,竟也有他跪著求她的一天,這么想著,她心中簡直痛快極了。
但叫人在大庭廣眾下按住他的能力,她還真沒有,又更知不能打草驚蛇,只能迂回探究,所以如今,這園子里住著什么人便成了關鍵。若當真有什么女人在,她悄悄將人拿了,審一審便得知了,還能留個人證,到時候不怕他不服軟。
隱約察覺到毓坤一直望著自己,唇畔隱隱噙著抹笑,藍軒微微蹙眉。這幾日她有意避著自己,他反倒越發上心了,現在見她如此直白打量自己,他故意回望回去,見她竟不似從前那般驚惶,非但沒轉開視線,反倒與他對視,倒像是已拿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藍軒當真起了興趣。
心中打定了主意,毓坤便著意叫薛府的管家來詢問,得知自小滄瀾易主,原先園子里薛府的下人都被清走了,如今管園子的據說也是打司禮監出來,必定是藍軒的親信。這么銅墻鐵壁似得一圍,外人一點進不去。不過她倒是不著急,捉他馬腳的事總要一步步來,而這第一步便是弄清楚,這園子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有了計劃事情便好辦,沒過幾日,竟真叫她等來這么一個機會。
薛明月離開蘇州的時候已是九月之末,她帶著崔茉雨整整走了三個月,才在年前趕到北京。
而到了京城她便發覺,這兒與朱門繡戶,庭院精巧的蘇州城不同,道路是那樣闊達,又牌樓林立,光是那些左一坊右一街的地名兒都讓人眼花繚亂。
而也是到了京城她方打聽到,原來她爹那位蕭世侄,不僅做了大官,還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官,便是那皇帝身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這樣的身份,實是高不可攀,來了京城三天,她竟連丞相府門也沒進去,任憑說破了口舌,那門房連正眼也不瞧她,只冷淡道:“我家老爺日理萬機,每日來認親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哪能一個個都見過來!
聽了這話,她沒有辦法,只得帶著崔茉雨離開了。她只記得臘月隆冬的北京城,北風呼嘯,先前帶著的冬衣已在路上當了充作盤纏,就這一點錢,也快要花光了。驛館的老板說,若是再不交房費,也只能請她搬出去住。
即便這樣困難,她也沒放棄,好容易打聽到蕭丞相的車駕打宮中出來,要從西長安街過,她索性早早便在路邊等著,真見到那輛華貴不凡的馬車疾馳而來,她徑直跑了出去,閉著眼在路當中一跪。
驚起的駿馬堪堪擦著她的身子踏過去,那車停了下來,有個英俊的男人走了下來,那時候她腦海中只有那幾個字,君子端方,溫潤如玉。雖然這還是后來朱翊芳給她請的老師教給她的。
跪在地上叩了個頭,她將前情講了,報的是自己二哥薛義的身份。原本身上沒有信物,薛明月還有些忐忑,沒想到一提薛家,蕭儀立刻明了,帶她上了馬車。
那時他扶她起來,只對她說了一句話,莫怕,我為你做主。
而他身邊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少年,在馬車里端端正正坐著,烏沉沉的眸子望著她不說話。
那高門大戶的丞相府,她是被主人親自領進去的。
捧著蕭儀遞來的熱湯,她眼圈微微發紅,連日來的勞累奔波涌上來,不知怎么竟脫了力,再醒來時身邊圍著一圈人,丫鬟著急道:“薛公子?”那少年微笑道:“哪來的公子,我瞧是個丫頭,爹你說呢?”
而蕭儀望著她道:“薛姑娘無須憂心,我已命人去蘇州接你父親和兄長。”
薛明月想,她走了一路都沒被人瞧出來,怎么到了這竟被識破,然心中卻歡喜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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