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血淋淋的惡傷
邱明泉呆呆地望著他, 艱難地道:“我沒想過回向家,你、你放心。還有,封睿他對你很好啊, 并沒有——”
心里,封大總裁忽然冷然出聲:“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不要亂安慰人!”
果然,不提封睿還好,一提這個名字, 向城忽然再次爆發, 壓抑地叫了一聲:“不要說了, 我不想聽到你對我說他!”
他轉過身, 再也不想看邱明泉似的, 向院子外飛快跑去, 沿著漆黑的村路, 他一口氣跑向了更深更遠的野地。
邱明泉大急, 拔腿想追, 卻被封睿冷冷喝止住:“算了, 別去追了。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邱明泉怔怔坐在樹下, 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大:“為什么?他到底為什么這么討厭我?”
他難過地低下頭, 茫然地問著心里的那個人:“封睿,我是不是, 還是做錯了什么?”
封睿意外地沒有指點江山, 也沒有急著回答。
好半晌, 他才淡淡道:“你隨他去。人總是要經歷長大的,求不得、愛別離,人人都會遇到,世上無數人比他更苦呢,他又有什么立場在這里唧唧歪歪,怨天尤人?”
他聲音強硬起來,帶著某種不知來處的忽然怒氣:“你沒做錯什么,一直都是他自己的問題!”
天空忽然一暗,一層層的烏云瞬間遮蔽住了月亮,山區的天氣變幻無常,就在他們這說著話的工夫,忽然頭頂又下起了雨。
雨點越來越大,不出片刻,就變成了豆大的暴雨。邱明泉望著黑漆漆的院外山路,忽然在心里一驚。
“封睿!向城沒回來,他跑哪去了,這么大的雨,他會不會迷路?”
封睿沉默了一下:“管他,他又不是小孩子,看到下雨,還在外面發瘋么?”
邱明泉心里越來越不安,終于咬了咬牙:“不行,我去接他!”
轉身悄悄回到房里,他從背包里摸出手電筒和雨傘,匆忙套上短褲和襯衫,扭頭沖進了漆黑的、暴雨滂沱的夜。
……
“向城!向城?”邱明泉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農家小院外面的小路是唯一的出路,沿著向城跑走的方向,通向了越來越黑的山間小路。
雨水越來越大,邱明泉手中的雨傘遮不住雨線,很快,肩膀和小腿全都濕了,衣服緊緊貼在了身上,山里夜間氣溫低,山風夾著雨點,瞬間叫人有種如進深秋的錯覺。
身邊的山路狹窄崎嶇,雨水一泡,更加泥濘,封大總裁在他心里怒叫一聲:“你給我回去叫人一起來找!這么黑的山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小身子骨,還嫌傷病的不多嗎?”
邱明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小聲道:“算了,他們都勞累,睡得沉,我真的找不到再說吧。”
手電筒的亮光在風雨里只能照出來一小片,光柱中全是密密麻麻的雨線。邱明泉一邊叫喚,一邊焦急地四下照射,山路邊上草木凌亂,泥濘的土又松又滑,忽然間,封睿沉聲叫了一聲:“左前面!”
邱明泉心神一凜,手電筒照向了左手邊,瞳孔就是猛地一縮!
一道新鮮的腳印斜斜地滑出一道痕跡,伸向了旁邊。撥開灌木和野草,邱明泉和封睿齊齊吸了一口冷氣。
下面,是一片黑不見底的山坡,風大雨大,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情形。
“向城!是不是你,向城?!”邱明泉急聲大喊。
沒有聲音。
邱明泉又失望又焦急,正要舍棄這里向前繼續時,忽然,在雨聲和林木的呼嘯里,終于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是我……我在這里。”
邱明泉又驚又喜,急忙扒開那腳印邊的草叢,用手電筒向下照去,這一照,終于松了口氣。
果然,真的是向城!
山路兩邊都是斜坡,生滿山林中的雜樹和野草,約莫在距離路面一兩米的地方,向城滿臉泥水,正狼狽地用手遮擋著上方射下來的手電筒光。
強光下,他的手掌上鮮血淋漓。
“出來亂跑,直接就滑到下面去了。”封睿冷哼一聲,“下面都是帶刺的灌木,沒掉下去,可是也上不來。”
邱明泉點點頭。向城跑出去的時候還沒下雨,結果失足踩空摔下去,雖然只有一兩米高,可是沒有著力的地方,手在漆黑中抓到的都是帶刺的枝條,疼痛之下,更加無法用力。
封睿惱火地道:“蠢死他算了!”
邱明泉沒理睬他,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趴下身體,試著用手去拉向城。
下面的向城沒有動,仰頭看著上面的邱明泉,泥水混合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抓住我的手!忍點疼!”邱明泉沒想到別的,只以為他手受了傷,不敢用力,使勁地把身子再往下探了探,“趕緊上來。”
向城修長的脖頸僵直地挺著,半晌沙啞著嗓子道:“我沒事,你回去。”
邱明泉愣了愣,這才發覺他的神情不對,終于忍不住有點著了急。
“這都什么狀況,還在這里耍小孩子脾氣?”他和聲勸說著,“雨這么大,山體滑坡怎么辦?你難道要在下面待一夜么?”
向城冷冷道:“那也和你沒關系。”
邱明泉還要勸說,心里,封睿吼了一聲:“你這么軟綿綿的有什么用?換我來!”
邱明泉默不作聲地讓開了身體的控制權,下一刻,就聽見封大總裁怒氣沖沖,厲聲沖著下面叫道:“向城,你給我聽著!”
向城猛然一抬頭,驚疑莫名地看著他。印象中的邱明泉總是溫和謙讓,對他尤其如此,這么火暴厲聲,還是第一次。
“你吼什么吼!”他火氣也大起來。
“你轉頭看看,你腳下是什么!”封睿冷笑一聲,“山體滑坡、樹枝斷裂、塌陷摔下,隨便來一樣都夠你死幾次,別說我沒提醒你!”
“少廢話,你管我死活!”向城猶自嘴硬。
“你以為我想管你?”封睿冷冷看著他,手電筒猛然對準他的眼睛,“我是怕你死了,滿臉泥巴滿身血地躺在山下,爸媽傷心!”
向城被他的手電筒連閃幾下眼睛刺得難受,忍不住怒罵了一句粗口:“我-操-你……”
“你給我閉嘴!”封睿怒喝,“我媽就是你媽!”
向城猛然閉上了嘴,啞巴了。
好半晌,他才凄然道,聲音低啞:“那是你媽媽,不是我的。我娘早在我三四歲時,就扔下我病死了。……她也不要我了。她死的時候,手里攥著我爸的照片,卻不愿意為我活下來。”
封睿冷笑得更大聲:“所以,養育你長大,把你當成親兒子的這兩個人,就是養了一只白眼狼了?在你心里,他們永遠都不親?!”
“不是,我沒有!”向城激動大叫,聲音帶了哭音,“我從來都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的,可是、可是……”
他停住了,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忽然捂住了臉,輕輕啜泣起來。
可是,他們畢竟有自己的親兒子啊,自己到底算什么呢?……這樣占著別人親生骨肉的位子,卻一直因為害怕失去這樣溫暖的家,所以裝著不知道,叫邱明泉流落在外嗎?
風雨更大,山林葉聲呼嘯,邱明泉靜靜等了一會兒,小聲在心里道:“還是我來吧,你的話太狠了。”
他努力向下再度伸了伸手,放低了聲音:“小城,先上來。所有的事,等天晴了再看,都很容易過去的。”
這忽然溫柔起來的語氣,總算叫向城松開了捂住臉的手。
手上的血跡混在了他眉目如畫的臉上,顯得格外狼狽和凄涼,只剩下一雙眼睛依舊幽黑。
他顫抖著手,終于向上伸過來。
一寸寸接近,終于,邱明泉成功地拉住了他的指尖,兩人再一努力,兩只手又近了一步,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你忍著疼,另一只手拉著我的雨傘,我慢慢把你往上拽。”邱明泉沉聲道,慢慢身體往后爬著退,一點點把向城的身子向上拉。
一點點,向城的頭,總算是出現了地面上。
他松開了雨傘,單手撐著滑溜溜的泥地,掙扎著想要爬上來這最后一步,可是就在這時,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松軟的路邊泥土,忽然塌了一塊!
向城一聲驚叫,身子就要再度滑下,邱明泉看在眼中,手疾眼快猛地一步躥過來,伸手去拉。
這一拉,向城總算是穩住了身形。可是邱明泉腳下的那一塊泥土,卻整個坍塌,他只覺得腳下一軟,身子就失了重,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這一摔下去,他就知道大事不好。
“閉上眼睛!”封睿第一時間急吼,急落時萬一被堅硬的枝條不幸劃中眼球,那就完了!
邱明泉趕緊照辦,身體連滾帶落,好半天才停住了下墜之勢,身上摔得疼痛不已。
“有沒有什么地方摔斷了?!”封睿第一時間急問。
邱明泉活動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數:“沒什么,除了腳腕有點疼。”
“這還沒什么?大概是腳踝扭了。”封睿長長嘆了口氣,“行了,救上去一個,自己又折進來了。”
上面,終于響起了向城飄忽的聲音:“邱明泉,你在哪里?!”
聲音中也帶了焦急和惶恐。
邱明泉深吸一口氣,揚聲叫:“我在下面,沒事!”
他腳下是一小片微微凸出的山巖,上面有野樹橫出枝干,他正被擠在一堆樹枝之中。試著抓了抓身邊,可是發現幾乎沒有任何著力之處。
“向城,你救不了我!回去找人來,帶根粗繩子就行了,吊我上去!”他縱聲高叫。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光線突如其來,天地間瞬間雪亮。
向城的臉出現在上方十幾米的山路邊,怔怔地看著下面。
閃電過去,他的臉消失在了黑暗里,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邱明泉不疑有他,正要再說話,向城的聲音卻終于傳來,在山風中飄忽而模糊。
“邱明泉……”向城叫著他的名字,停了許久,才幽幽道,“有時候我會想,假如你從沒有出現過,該多好啊。”
……邱明泉一怔。
一種模糊的不好預感在他心里升起,他沒敢接話,小心地在心里問封睿:“他的話……什么意思?”
封睿沉默了一下,忽然有點焦躁:“我怎么知道?我認識的那個向城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現在時空變換,誰知道現在的他變成什么鬼樣子了?”
雨水冰涼,絲毫沒有夏日的熱氣,打在邱明泉的臉上,眼睛幾乎都要無法睜開。
上面,向城的聲音更加飄忽:“你為什么要追來?”
邱明泉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向城,沒有為什么,我只是……”
“你只是自然而然對不對?”向城忽然激動地打斷他,“你總是這樣,你自然而然地沖上去替人擋酒瓶;你自然而然地替下我,去面對歹徒;你自然而然地追過來,拉我救我!可是你為什么不問問我,我愿不愿意?”
他清亮的聲音已經嘶啞,帶著暴躁和痛苦:“我不愿意!我寧愿我自己去面對那些事,我恨不得你從沒出現過!……我的生活就不會變,就會和以前一模一樣!”
邱明泉怔怔聽著,忽然有種不切實際的恍惚。
是啊,在另一個世界,他的確從沒有出現在向城的生活里。
那里,他卑微窮困,一生困頓;而向城則錦衣玉食,家人團圓。
雖非故意,可的確是他的出現,導致他和向城原先互換過的人生,再次錯位和紛亂。
“向城……我從沒想過,故意闖進你的生活。”他澀然抬頭,望著上面。
一道蜿蜒的閃電再次劃亮長空,夜色里,那個和他糾纏著人生的少年面容漂亮卻陰郁,低頭看著下面。
“可是你已經闖進來了,這么蠻橫又不講道理。”向城短促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凄楚,還是譏諷,“假如沒有你,我還會有疼我愛我的爸媽和姐姐,會有一直對我最好的睿哥。”
“封睿?”邱明泉一怔,“……他不是一直和你很好嗎?”
向城的語聲激烈起來:“才沒有!睿哥他從小就和我最要好,別的人他看都懶得看一眼,可是自從你出現后,他就只喜歡看你了!”
“向城!”邱明泉心中一急,“封睿和你是發小啊。你們永遠是鐵哥們,沒人能分開。”
向城猛然嘶吼出聲,聲音在風雨中清晰可辨:“我不要和他做鐵哥們!他喜歡你,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
邱明泉呆呆地聽著,沒有太聽明白向城的意思。好半晌,他才悚然而驚,心里隱約明白了一點其中深意。
正在怔忪和震撼中,心里,封睿疲憊地輕嘆一聲:“你別說話了……說不通的。”
邱明泉緊緊地閉上了嘴,心里一團麻般紛亂。
好半晌,封睿才低聲道:“給他點時間,讓他自己想清楚。”
山里的深夜越發漆黑,林風呼嘯,雨變大了,像是瓢潑一樣。邱明泉腳邊的那片微斜的山巖忽然一動,扎根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越發酥軟。
“不好。”封睿忽然聲音急躁起來,他本是魂魄體質,五感敏銳,邱明泉聽不到的聲音,在他的感知里無比清晰——就在他們的下方,那幽黑不見底的山澗中,山泉的聲音已經有點不對了。
不再是淙淙的叮咚悅耳,而是夾雜著咆哮,越來越大,隱約從遠處奔騰而來,像是掙脫束縛的野獸!
“下面是山洪!山洪快要來了!”他驚叫,沒時間再等向城掙扎猶豫了,再等下去,萬一山巖脫落,下面等待他們的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和激流!
邱明泉大驚:“那怎么辦?”
封睿一咬牙:“還是我來,我和他說!”
風雨中,向城獨自蹲在山路邊,仿佛木雕泥塑一樣默默望著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地,他聽見一個聲音淡淡傳來,帶著一種不屬于平日的邱明泉的意味,卻又似乎帶著某種他熟悉的語氣。
“向城。”那聲音的確來自下面,的確來自邱明泉,可是卻冷漠而平靜,“你的喜歡,只是來源于幼年時的依賴和孤獨,它只是錯覺而已。”
向城一愣,忽然焦躁起來:“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根本不懂我和睿哥之間的感情!”
下面的聲音毫不客氣,尖銳如針:“我懂,我比任何人都懂。封睿他從來都不喜歡男孩子的。——放手吧,向城。”
這聲音冷得就像是瓢潑的山雨,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邱明泉,帶著成人的壓迫感,向城忽然渾身戰栗,莫名的感覺傳遍全身。
那是被人說穿少年心事的羞窘,那是聽到宣判的不甘,還有對眼前這冷漠聲音的驚懼。
“你胡說……你胡說!”向城嘶聲吼叫,聲音破碎,飄蕩在風聲雨聲里,“你別想打擊我,你也別想奪走我的任何東西!”
山坡上,死死抓住身邊草叢的邱明泉抓了狂:“你能不能不要刺激他!”
他這樣上身說話,簡直像是給向城打了一針最強烈的刺激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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