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上門催款
周末,邱明泉望著終于修復一新的各家店鋪, 心里沉甸甸的。
劉東風已經親自過問, 可是帶來的消息卻很不好——打砸的小嘍啰能抓到, 可是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帶頭的大哥已經第一時間跑路,狡猾地消失了。
貨架、門面的破壞,還有貨物損失已經是不小的數目, 歇業的每一天都意味著凈損失,更不要提每天還在增長的利息。
再一次,他撥響了電話:“王總您好,請問上次您說缺貨的煙酒, 現在到貨了嗎?”
聽著電話那邊千篇一律的回答, 他默默掛斷了電話。
旁邊的張峰松不語, 心里發著愁。
這些天, 他們也曾想換名字、換賬號進貨,可是那邊的供貨商像是得到了極為詳細的信息, 只要送貨地址和賬號有一點點異常,他們就根本進不到貨。
特別是名煙名酒不允許串貨,本地都是獨家省級代理,一旦他們鐵了心不放,邱家這種規模不算太大的店鋪, 根本沒有辦法繞過他們拿到貨。
“別打了, 他們背后的操縱者不松口, 他們不會給你貨的。”心里, 封大總裁冷冷道,“接下來,絕不會僅止于此,還有最大的后招。”
果然,他話音剛落,外面就走進來了兩個人,穿著銀行的工作服,神色囂張。
“邱建設在嗎?”一個三十多歲的男職員開口,不客氣地到處亂看。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氣:“那是我家人,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說吧。我能做主。”
來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苛刻地審視著店鋪:“我們是靜安區工行信貸部的,聽說你們歇業好幾天了吧?”
邱明泉安靜地道:“這個月的貸款我們已經還了,分毫不差。”
那名信貸員撇撇嘴,冷笑了:“等出了問題,我們再來,還要我們風控部門做什么?現在我們懷疑你家的貸款有風險。”
邱明泉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
封大總裁早已接管了他的身體,冷冷地逼視著對面的兩個人:“有什么風險?”
那中年信貸員心里忽然一激靈:奇怪,這明明是個少年,面容青春稚嫩,可這眼神,怎么……就好像鋒利得猶如滄桑打磨過?
心虛之下,他脫口而出:“供貨商一直不供貨,你們的店就會虧損,拿什么來還我們的貸款?!”
對面的少年冷冷地笑了:“你們這么清楚我們的危機,就連供貨商的事都知道?還真是耳目靈敏、無所不知啊。”
信貸員硬著頭皮,厲聲叫:“先管好自己吧!下個月要是沒錢還,我們可是要直接催繳的!”
封大總裁陰沉沉地看著他們:“回去告訴你們的頭,再叫他轉告背后的人——我們的現金流多的是,叫他死心吧。”
兩個信貸員互相看了看,眼里露出一絲不屑:就這慘樣,一個月都要凈虧多少,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自求多福吧,下個月實在付不出來,趕緊抓緊賣鋪面。”一名信貸員隨手拈起貨架上一條巧克力,往嘴里肆意地塞著,轉身就要揚長而去。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狠狠抓住,用力拉了回來。
“承惠五塊八。”身后的少年幽黑的眼睛盯著他。
那人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恨:這孩子瘋了!敢找他要錢?他們這種人,無論去哪里不是被跪舔和討好的?!
在他惱羞成怒之前,封大總裁湊近了他,流氓又陰沉:“敢少一個子兒,我這就報案叫你今天進警察局,惹一身騷,信不信?”
呆呆地接過那人氣急敗壞甩下的六塊錢,張峰松忐忑地道:“老板,要不……我們趕緊去別的省份找找貨源?”
邱明泉搖搖頭,現在物流不發達,運輸成本還是很高,就算在外省調到了貨,真的加上運費過來,利就太薄了。
本來賣的就是日用品,只有從本地供貨商這里拿貨才對,這部分運輸成本應該是總批發商承擔的,他們零售端根本承受不來。
心底,他對著封大總裁咬咬牙:“真不行,我們賣股票吧!”
封睿哼了一聲:“這不是辦法。賣完了以后呢?”
邱明泉不說話了。
是啊,賣股票解燃眉之急,可是以后呢,只要不能開起來店,難道就任由貸款利息像無底洞一樣,吞噬掉一切?
封睿的聲音冷冰冰的:“你知道現在每賣掉一份股票,意味著什么嗎?明年二月,股市就會全面放開股價,我們手中所有的股票,每一張都是十倍百倍地暴漲!”
現在失去的十萬元,其實就是幾個月以后的一百萬,甚至幾百萬!
……
靜安區工行的營業點,汪科長滿意地聽著手下職員的匯報,揮了揮手:“現在就去做提前收回貸款的催款函,理由就是風險控制!”
那幾個門面還真的不錯,拿來直接抵賬也蠻好。
到時候,找個辦法再內部拍賣掉,黃金地段的門面,香餑餑一個啊。
他拿起電話,嘴角含笑,撥響了胡靖康的電話:“胡總啊,你交代的事辦妥了,就等那家人死吧!”
東申市證交所的專用辦公樓里,魏清遠正在主持一個重要會議。
“我個人的想法,是這樣每天微弱的漲幅限制,遠遠脫離了調節的意義。”一個年輕的博士堅持道,“華爾街根本不設置漲跌幅限制,只有特殊事件時,才允許啟用臨時停盤制度,我們這樣子,簡直是聞所未聞。”
這是一個專門從華爾街歸國的高材生,也是魏清遠的一個學弟,聽說國內開始進行證券市場的開放,第一時間,就揣著滿腔熱血,放棄了華爾街的高薪遠渡重洋而來。
魏清遠含笑聽著,也不反對,也不支持。
果然,就有別人出來說話了:“直接放開,這還是不妥,萬一造成暴漲暴跌,誰擔得起責任?”
一位研究員笑嘻嘻地拿著手里的數據:“對了,告訴大家一件好玩的事。——最近這幾天啊,由于沒人賣,所以成交價出不來,只能算成和昨天收盤一樣,結果手里有股票的人都急了,等了一天,價格不動!你猜他們怎么辦?”
與會的十幾位證交所同事都好奇地問:“怎么辦?”
那個研究員“撲哧”一笑:“股民們自己私下商量著,幾個大戶互相拿出一手兩手的來,互相交換著賣。這樣,等價格出來的時候,浦江飯店的大廳啊,現場一片鼓掌,萬眾歡騰!”
大家不由也都忍俊不禁,魏清遠乘著這機會,舉起手讓大家安靜了些,沉穩地開口了:“那么大家想想,我們開放股市,最終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滿足群眾對于流通的需要,這是最根本的訴求。”
他拿過來那個研究員手里的數據表,揚了揚:“按照這樣的無量成交,那么我們開放股市干什么?甚至還不如過去黃牛黑市成交的多!”
所有的研究員和同事們都若有所思,大多數人都點了點頭。
是啊,其實大家都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只是害怕做決定。現在的所有新決定,都是建國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到底怎樣才算是銳意改革,怎樣又算步子大了扯著蛋?……
“這大半年來,我們東申市的很多國企原本極度缺乏資金,瀕臨破產。可是通過股份制改造,現在都已經起死回生。成為股東的職工,認購了股權的管理者,全都迸發出巨大的活力和動力。”
魏清遠信心滿滿:“我可以很負責地說,高層對于這種脫胎換骨的經濟活力,非常首肯和贊嘆。所以,不要怕,膽子再大一些,我的想法是,盡快推動全面放開股價!”
那位海歸博士首先高興地連連點頭:“我支持!如果放開以后出問題,再關閉、再調整嘛。”
先前反對的那名同事猶豫著,依舊保守地建議道:“要不,先放開幾只,試試看?”
魏清遠點點頭道:“小張,你負責起草一下報告,我修改后,爭取早點上報給上面。散會!”
走出會議室,他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到了一個少年俊秀安靜的臉。有機會,再去和他喝點酒聊聊天,也挺有意思吧?
八月中江灣體育場一場彌天大亂,在他的幫助下成功消弭,事后也被心照不宣地壓了下來。說起來,還沒當面道謝呢。
手邊新配的大哥大響了起來,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隨手歸置了一下桌上如山的文件和資料:“向局長?您好!……有事要我幫忙?”
他的眉頭緊皺起來:“邱明泉?”
電話那邊,向局長的聲音沉穩:“是的,不知道您那邊有什么渠道,幫著查查。我懷疑銀行這邊有人勾結。今天我們接到線索,靜安區工行分行的工作人員專門上去威嚇他,而且程序違規。”
魏清遠臉色沉了下來,這幾年的上位者生涯,也逐漸在他的書生臉龐留下了一點威嚴的痕跡:“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向局長,到底真正背后的是什么人,連個孩子也不放過?!”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十月,邱明泉每天依舊在上學,可是他的神色,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韓立都察覺到了點不對。
上課的時候總是走神,下課的時候,也總是在沉思。
“班長,昨兒計算機小組你怎么請假了?”放了學,韓立摟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花樣拋弄著手里的架子鼓鼓槌,關切地問,“家里有啥事嗎?”
邱明泉打起精神,強顏一笑:“沒啥,一點點小麻煩,就快解決了。”
八家連鎖超市已經停業了快一個月,在沒有存貨可以補充的情況下,到昨天,各家店的貨架上,能賣的,基本已經賣光了。
一家日用品店,各種東西都不齊全,只能叫前來的顧客嚴重不滿,短期內不愿意再來。最近這幾天,營業收入已經劇減到幾近為零。
韓立撓撓頭,沒心沒肺地笑了:“那就好,有事記得說啊,我去練鼓去了!”
邱大班長可厲害了,他至今還記得上次在浦江飯店的那次亮相,狠狠鎮了大家伙一通,一般的小麻煩,都難不倒他吧?
邱明泉騎著車,沉思著往前騎行,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響亮的汽車喇叭。
身后,封家的汽車緩緩開過來,封睿英俊平靜的臉在搖下的車窗邊露出來。
邱明泉怔了怔,展顏一笑:“回家?”
自從那次幫他包完傷口后,封睿這些天就奇怪得很,再也不主動問起他商店被砸的后續。
真正叫邱明泉揪心的,其實是封睿胳膊上的繃帶。那天以后,封睿的胳膊上就上了石膏,很明顯,果然是骨裂或者骨折了。
可是每當邱明泉主動靠近,想要問問情況時,封睿卻熟視無睹,每次不是根本不答,就是調頭就走,好像誰欠了他十萬八千塊一樣。
“他就是傲嬌了。別理他,越理越把自己當根菜。”封大總裁聽了邱明泉的困惑后,惡狠狠地如是說。
邱明泉還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到底他在不爽啥?我不要他幫忙,這不是不想麻煩人嗎?”
封大總裁冷笑一聲:“強者并不怕麻煩。”
頓了頓,他又盡職地分析了一下:“以我對自己的了解,一直被你在成績上吊打和壓制,就算現在和你關系破冰了,他正鉚著勁呢,假如能幫到你,顯示他的能力,他該多爽啊!”
是嗎?真是這個原因?
隱隱約約地,邱明泉總覺得哪里不對。
此刻,那個英俊少年正端正地坐在汽車里,校服的扣子有點松散,露出一段修長脖頸,昂起頭來:“明天下午三點。準時到。”
邱明泉正想問問他的胳膊,可是根本沒時間問出口,茶色的車窗已經緩緩關上,皇冠車緩緩加速,消失在前面的車流中。
邱明泉狠狠一拍腦袋:啊,明天是封睿的生日,約好的,去他的生日會!
“糟了,忘記給他準備生日禮物了。”他騎著車子,小聲在心里對著剛剛上線的封大總裁說,有點發愁,“要是空手去,他會生氣嗎?”
封大總裁想了想:“按照我的性格,我大概會不爽到爆炸吧!”
“那你還不幫我想想,給你自己買點啥?!”……
第二天,周日。
中國人民銀行的東申市分行的辦公樓,一大早,魏清遠就敲響了恩師鞏行長的辦公室房門。
對于他們來說,沒有什么休息日,已經是常態了。
鞏行長笑著沖他招招手:“怎么樣?放開股價的可行性報告做好了?”
魏清遠恭敬地遞上去厚厚的幾十頁資料:“老師,我這些天重點研究了一下新加坡和華爾街的模式,他們自打有股市以來,股價漲跌,都發生過各種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
鞏行長已經接近六十多歲,再過幾年也面臨著這個級別退休的年限。他戴上老花眼鏡,認真地翻開手里的資料。
墻上的時鐘“嘀嗒嘀嗒”地響著,鞏行長終于放下了材料,后面的英文原版數據也都認真審視后,才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突發狀況是一定會有的。無法避免。”
魏清遠誠實地點點頭:“我們畢竟是剛剛起步,很多事情,只能是先試試,再在實踐里修改。一直畏手畏腳的話,沒錯,我們的責任會小點,但是……”
他坦然地看著老師:“但是,證券市場的發展,可能會耽誤得的更久些。”
鞏行長慈祥地看看心愛的弟子,終于笑了笑:“你們這些年輕人,都不怕犯錯,我們這些老骨頭,還有什么怕的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魏清遠的肩膀:“放開手去做吧,有事老師擔著。”
魏清遠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激動,站起了身:“好,老師我這就回去研究具體方案,一定盡可能穩妥!”
“來,陪我去下面的銀行轉轉。”鞏行長拿起薄風衣,往外面走去。
魏清遠忽然心中一動,快步跟上去,小心地問:“老師,最近我聽說,一些下面的分行做事很不妥。”
鞏行長皺眉:“怎么了?”
魏清遠調去證交所之前,就是在他手下的銀行負責審計,肯定保留著過去的消息渠道,假如連他都知道了,那么一定不是空穴來風。
“不按照規定辦事不說,對一些私營業主還百般刁難,甚至在貸款上,違規很嚴重……”魏清遠沒再多說,巧妙地建議,“要不,今天我帶老師去走走?”
鞏行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銀眉一挑:“那我今天就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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