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我家有錢！
邱奶奶呆呆地接過來，紅彤彤的一百分看得清楚，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奶奶，小泉是根好苗子，以后考上好大學不成問題，你們可得好好培養(yǎng)他。”馮老師真心真意地道。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忍不住對邱奶奶道：“孩子這么小，以后還是叫他專心學習，不要放心思在別的雜事上呀。”
邱奶奶歡喜得嘴唇都哆嗦了，聽到馮老師的話，卻又心酸：是啊，家里窮，他們老倆口要外出撿垃圾賣錢度日，別家的孩子這時候大多在享受著父母的疼愛嬌寵，他們家反倒要孩子早早擔起很多家務來。
馮老師猶豫了一下：“我聽說，小泉在賣東西，好像是鋼筆？”
看了看這一貧如洗的屋子，她大致明白了邱明泉為什么會做生意。這讓她心里有點難受，這個時代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崇尚“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經(jīng)商下海在老師的眼里，真是件糊涂事。
門口一聲輕響，邱爺爺手里提著皺巴巴的白塑料袋，遲疑地重復著：“老師，你、你說……看到小泉在賣鋼筆？”
馮老師笑笑：“是他的同學看到的。不過啊，我可不是來告狀的，我只是覺得小泉的成績這么好，萬一分心耽誤了，可就可惜了啊？”
邱爺爺怔怔地聽著，走到床前，看著邱明泉手背上被自己打腫的地方，忽然就無聲地蹲在地上，捂住了臉。
渾濁的老淚，一滴滴掉了下來。
孩子沒說謊，也沒去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啊！
邱明泉飛快地跳下地，使勁地抱住老人，把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爺爺?shù)男厍埃骸盃敔敗覜]事的。你別哭。”
馮老師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家三口人抱頭痛哭，嚇了一跳：自己也就隨口說了幾句，也沒有疾言厲色，怎么就把這老老少少弄成了這樣？
好不容易等到三個人平息了些，邱明泉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上的淚，對著馮老師感激地點點頭：“老師謝謝您，我會注意處理好學習和生意的關(guān)系的。”
馮老師一愣，生意？這孩子，還真的把這種亂七八糟的事當了真？
她正想再說點什么，可眼角瞥到旁邊小木桌上的剩飯剩菜，再想到邱明泉平時的寒酸衣著，所有的話都咽回到了肚子里。
她嘆了口氣，心里一沖動，就拿出了帆布小錢包，從里面掏出幾張十元鈔票，狠狠心又抽了一張出來，塞到了邱奶奶的手里。
“我是小泉的班主任，這錢，你們先拿著！”她情知老人會推讓，放下錢就急匆匆地往門外跑，“孩子生病，別耽誤治，再說也得買點吃的補補身體！”
兩位老人看著鈔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五十元！在這個時代，這已經(jīng)差不多是一位中學老師月薪的三分之一，關(guān)鍵是，大家家家都缺錢呀！
邱明泉首先掙扎著跳起來，拿著錢追了出去。
“老師，老師！”他腳下虛浮地趕上了馮老師，原本就發(fā)燒臉色不正常，現(xiàn)在更加漲紅了，“……我家有錢，您把錢拿回去吧！”
馮老師做出嚴厲的臉色，佯裝生氣：“你這孩子，怎么就不聽老師的話！你看看你瘦的，沒有體力怎么學習啊！”
“不不……這錢我不能要。”邱明泉一個勁地搖頭，
馮老師使勁把錢塞回到他手里：“那就當我借你的，以后你考上了大學，掙到了第一個月工資，再還給我！”
封睿的聲音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收下吧，你的老師是真心實意的。”他淡淡道，“只有沒本事回報的人，才不敢接受幫助。”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忽然冒出來一個好玩的主意，不由嘿嘿地笑起來：“等你考上高中，再還她吧。”
邱明泉愣了一下：“啊，什么意思？”
封睿笑而不答，越想越是得意，神秘地道：“就當謝師禮吧！”
幾年后，還這老師五十元，還她一場無心富貴，也算是有趣的很呢！
乘著邱明泉發(fā)愣，馮老師已經(jīng)跑遠了，聲音遙遙傳來：“好好補補身體，盡量每天一個雞蛋！”
封大總裁同樣遙望著老師的背影，感嘆了一句：“老師說的很對啊。”
“嗯？”
“你以后——”封睿鄭重道，“是得保證每天一個雞蛋。”
……
發(fā)燒來得快，退得也快。
寒假正式開始了，邱明泉抱著懷里剩下的兩千多元錢，聽著封睿的指點，迷惑不解。
“去買股票？現(xiàn)在就有股市了嗎？”邱明泉前世從沒有接觸過這種時髦的東西，對于相關(guān)常識也是絲毫都不了解。
封睿淡淡道：“對，現(xiàn)在還沒有股市呢。不過——”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市面上，已經(jīng)有幾家老八股的股票，面向社會發(fā)行了。”
“哦！”邱明泉激動起來，心里隱約覺得面前金光閃閃，“我們要去買嗎？”
“先去看看吧。”封睿淡淡道。
從1984年第一只飛樂音響發(fā)行股票后，面向公眾發(fā)行的這種新生事物，在這座充滿悠久金融歷史的城市，就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封睿前世有著金融專業(yè)的碩士學位，在這些方面的記憶非常完備。在他的記憶里，真空電子這只股票在去年，也就是87年時已經(jīng)發(fā)行過14.5萬股票，第二年的增發(fā)，日期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在辛辛苦苦攫取了第一桶金后，終于到了他最熟悉的領(lǐng)域。
在這里，他可以嫻熟地逐浪而行，憑借著開掛的先知先覺，笑傲奪取財富，予取予求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精品商廈的三樓文具柜臺，王娟拎著時髦的小手提袋，來到柜組。
早上商場八點開門，她到得不算晚，可是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好幾個營業(yè)員已經(jīng)湊在了一起，嘰嘰喳喳地熱烈討論著什么。
“王娟，快來快來，大新聞！”要好的一個姐妹立刻叫，滿臉興奮，“今天一早，我們組長趙德成被保衛(wèi)科帶走了！”
王娟嚇了一跳：“什么事啊？這樣嚴重的啦？”
另一個八卦通壓低了聲音：“確切消息，我聽服裝柜臺的王會計說的，趙德成鬼迷心竅，偷偷買了一大堆英雄金筆，結(jié)果這兩天不是忽然全面到貨了嗎，他全砸在手里了！”
王娟莫名其妙地問：“砸手里最多虧錢賣不掉，怎么就被保衛(wèi)科帶走了？”
“他進的貨可不少！聽說足足買了七八千的高級款，一下子就急了，居然偷偷把自己的貨，冒充公家的賣給了一家公款采購的公司！”
王娟大吃一驚，一下就猜到了端倪：“那發(fā)_票從哪里弄呢？！”
同組的營業(yè)員小劉吃吃笑了：“王姐就是厲害，一下子就看到關(guān)鍵了。趙德成啊這人膽子真大的唻！他弄了個蘿卜章，做了假章開了張假發(fā)_票給人家采購員！”
王娟倒吸了一口冷氣，想著趙德成平時耀武揚威的樣子，卻也忍不住暗爽：“哎呀，那采購員發(fā)現(xiàn)了？”
“采購員沒發(fā)現(xiàn)，回去報銷時被人家會計識破了，帶著發(fā)_票就找到了我們商場。”小劉笑嘻嘻地眨眨眼，“正好遇到曲總經(jīng)理，哎呀你是沒看見，當場就氣得臉都青了！”
王娟“撲哧”一笑：“趙組長一向膽子大的呀！”
偷偷在柜臺夾著賣自己的私貨，這事真不大，可是偽造公章、開假發(fā)_票，這個事情可就嚴重了。
趙德成平時素來不得人心，現(xiàn)在倒霉，沒半個人同情，全都嘻嘻笑作一團，正在這時，卻有人在遠處喊了一嗓子：“王娟！曲總經(jīng)理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站在精品商廈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王娟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總經(jīng)理，您說……叫我頂替趙德成的位子，升做文具組組長？”
她才剛?cè)畾q，這個資歷，按說可輪不到她啊。
曲總經(jīng)理微微一笑：“是的。想必你們也聽說了趙德成的事，他已經(jīng)被緊急停職，我需要提拔人上來。”
他的臉色帶著鼓勵：“我調(diào)查過，同事們都反映你的業(yè)務能力強、服務態(tài)度好，你能頂上嗎？”
王娟驚喜得連連點頭：“組織和領(lǐng)導信任，我愿意試試！”
從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出來，她還覺得有點暈乎乎的，可是忽然，她的腦海中就想起了一個清晰的畫面。
那個男孩子在她耳邊輕輕叮囑：“我剛剛又想了想，還是不要進貨了吧。這個小生意，下一波可就真的會砸在手里了。”……
假如不是那孩子的話，她今天就算不會像趙德成一樣鋌而走險，可是起碼也要囤積一大堆再也不好銷的金筆在手里了吧？！
一時間，她背后全是冷汗，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
而此時，把趙德成結(jié)結(jié)實實坑到火坑的兩個始作俑者，卻正好路過了精品商廈的門前。
邱明泉忽然停住了腳，有點遲疑地望向不遠處的商場大門。
“哎，那個人……不是那天害我們的那個組長嗎？”他小聲道。
門口，一個男人臉色慘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著身邊的民警哀求：“同志，您等等，我去總經(jīng)理那里再說幾句，求求您啊！”
身邊兩個民警一左一右夾著他，嚴肅地向外推去：“有事到警察局交代！”
封睿興致盎然地看了看：“還真是他，看那慫包蠢貨樣子，一定是犯了什么事吧。活該！”
邱明泉想著那天他砸自己金筆的模樣，也不由小聲一笑：“對，活該。……”
封睿一笑：“走吧，去下一站。”
那個他最熟悉的金融領(lǐng)域的財富，就在今天，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在向他們招手了，誰有工夫再去管這種小小螻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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