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敬坤聞言,　不禁驚訝地看向裴清殊。

　　“雖然朕從不曾向外人明言，但朕從一開始就屬意于你,　難道你自己還看不出來嗎？”裴清殊忍不住笑道：“在父皇面前,　可就不要裝模作樣了哦。”

　　敬坤不敢隱瞞，實話實說：“兒子是發(fā)現(xiàn)了父皇對我格外器重，可其他兄弟也都十分出色，兒子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不敢妄測圣意。”

　　“你是朕的嫡長子,　又很聰明上進(jìn)，朕有什么理由不選你呢？朕沒有正式立你為太子，只是因為現(xiàn)在還太早了。父皇不想讓你活得那么累,　成為眾矢之的。”

　　聽裴清殊這么說，敬坤突然覺得心里一酸。

　　的確，作為皇長子,　又是嫡子,　別說被冊為太子了，就算他現(xiàn)在還不是太子,　敬坤的肩上已經(jīng)承擔(dān)了太多的責(zé)任和壓力，有時候甚至?x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人們都說嫡長子少年老成,　十分穩(wěn)重。可是其中的苦澀，只有敬坤自己知道。

　　他并不是一出生便想要做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大人的。只是環(huán)境逼迫著他，讓他不得不迅速成長而已。

　　從小到大，裴清殊政務(wù)繁多，陪伴敬坤時間最長的,　還是母親宋皇后，還有長華殿里的先生們。

　　他們所有人，都對敬坤給予了沉甸甸的期望，在無形中賦予了他在這個年紀(jì)本不應(yīng)該承擔(dān)的壓力。

　　只有他的父皇、本應(yīng)對他最嚴(yán)厲的人，現(xiàn)在卻這樣理解他，還試圖緩解他瘦弱肩膀上的壓力……

　　敬坤突然感到一陣鼻酸。

　　可是他不能哭。

　　從他很小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不會掉眼淚了。

　　“可是，我若不努力的話，做得不如其他兄弟好怎么辦呢？我知道父皇愛重我，只是我若不爭氣的話，只怕是會給父皇丟臉，也給父皇您添麻煩。”

　　敬坤說的委婉，不過裴清殊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問，如果其他兄弟表現(xiàn)的比他好，超過了他的話，那裴清殊還會堅持選他，而不是別人嗎？

　　如果在那種情形下，裴清殊還是執(zhí)意要立敬坤做太子的話，豈不是要在朝上面對很多爭議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朕認(rèn)為你是個既懂事、又上進(jìn)的孩子，不會比別人差到哪里去的。而且如果你指的是讀書或者武功沒有別人好的話……”裴清殊看著兒子苦惱的樣子，不禁感到有點好笑，“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做太子，或者說是做皇帝，不是說必須書讀得最好，或是騎射功夫最強，而是要懂得如何發(fā)現(xiàn)人才，并且利用人才，平衡好局勢。你若當(dāng)真有心于太子之位的話，真正要鉆研的，根本就不是四書五經(jīng)，或是騎馬射箭，而是怎樣掌控大局。簡單點來說，就是學(xué)習(xí)馭下之術(shù)，讓天底下的人才和豪杰都心甘情愿地為你做事，向你臣服。”

　　聽裴清殊說完這一番話之后，敬坤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那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他突然覺得過去的自己，實在是太鉆牛角尖了，而且鉆的都還是些沒什么大用的東西。

　　像是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樣，裴清殊微微笑道：“當(dāng)然，打好基礎(chǔ)也是很重要的。讀書寫字，武功騎射，這些你都不必是第一，但起碼要努力去做，不能荒廢了學(xué)業(yè)。不過該放松的時候還是要放松，不然的話……父皇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你若是把心里這根弦崩得太緊了的話，父皇反而會不放心。”

　　這回不用裴清殊再進(jìn)一步解釋，敬坤自己就想明白了。

　　裴清殊應(yīng)該是想說，歷史上有很多君主，都是當(dāng)皇子的時候為了奪嫡，拼命地隱忍、壓抑自己的各種欲-望。等真正當(dāng)上皇帝之后，就變得荒-淫無度、無心政事了。

　　雖說敬坤覺得那種狀況絕對不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不過為了讓裴清殊能夠放心，他還是決定從回去之后，就對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一些調(diào)整。

　　父子倆經(jīng)過一番長談之后，敬坤只覺一直壓在自己胸口的那塊重石好像突然被人搬走了一樣，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更多的，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動。

　　都說天家無父子，可敬坤覺得裴清殊這個父皇，對他當(dāng)真可以說是掏心掏肺，真誠無比。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裴清殊內(nèi)心還有自己的考量。

　　很早之前裴清殊就想過，古人定下“嫡長子繼承制”是有道理的。

　　對于裴清殊來說，他的兒子們他肯定都要盡力培養(yǎng)。那如果這些皇子們都成長得十分出色的話，他應(yīng)該選誰來繼承自己的位置呢？

　　是選讀書最好的？嘴巴最甜的？心機最深的？還是最像他的？

　　裴清殊覺得都不是。

　　他要的儲君人選，一要名正言順，身份上足以服眾。

　　雖說裴清殊和林太后之間的母子關(guān)系一般，可他必須要承認(rèn)的是，當(dāng)年他能順利繼位，林太后是出了很大一份力的。起碼她為太上皇生育了兩子一女，位列皇貴妃之位。從身份上來說，裴清殊足以服眾。再加上有傅太后這個出身高貴的養(yǎng)母，裴清殊當(dāng)初才能不在這一點上受人詬病。

　　如果放著皇后的兒子不立，去立一個美人、貴人或者嬪位的兒子，這都是會引發(fā)許多問題的。

　　雖說宋皇后賢德，可她會容忍妃嬪的兒子越過自己的兩個嫡子繼承皇位嗎？她背后的宋家，又會不會推波助瀾，與新帝進(jìn)行內(nèi)斗？

　　如果那種情況當(dāng)真發(fā)生了的話，勢必會引起激烈的黨爭。

　　其次，就是儲君本身的品行不能有太大的瑕疵。如果敬坤是像裴清殊的二皇兄裴欽辰那種品德敗壞之人，不管他是不是嫡長子，裴清殊都不會考慮立他。

　　可這么多年看下來之后，敬坤顯然不是那樣的人。

　　除此之外，性格因素也是裴清殊十分看重的一個點。

　　他覺得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起碼還能再拼個十幾年。在這未來的十幾年當(dāng)中，他有信心為繼任之君奠定好一個基礎(chǔ)，讓他的繼承人沿著他鋪設(shè)好的道路繼續(xù)走下去。

　　也就是說，他不指望著他的繼承人還能像他一樣排除萬難地去進(jìn)行改革。只要能做一個守成之君，在裴清殊創(chuàng)建下的基礎(chǔ)上有所進(jìn)益，裴清殊就十分滿足了。

　　在現(xiàn)有的幾個皇子之中，二皇子敬亭和五皇子敬修的性子都有些跳脫。做個王爺可以，做皇帝卻有些勉強。

　　三子敬惒雖然也是嫡出，不過他各方面的才能都不如敬坤，沒有必要舍敬坤而取他。

　　唯一曾經(jīng)讓裴清殊有過一瞬間動搖的，就只有四皇子敬翊了。

　　不過這種念頭很快就被裴清殊掐了去。

　　敬翊的綜合條件，還是不如敬坤。

　　誠然，敬翊的天賦高，又懂得藏拙，是個聰明的孩子不假，可是敬翊的生母畢竟死得不光彩。

　　倒不是說因為謝嘉妃的所作所為，讓裴清殊遷怒于敬翊。只是身處裴清殊的位置，他不免會有些擔(dān)心，敬翊的外祖謝家，會不會把所有的寶都壓在敬翊身上，讓敬翊成為他們東山再起的籌碼之后，再對宋皇后、嫻貴妃等人大肆報復(fù)？

　　這是其一。

　　身為一個父親，裴清殊可以不去懷疑這些。但他是一個皇帝，必須追求穩(wěn)妥。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敬翊排行第四，如果裴清殊選擇了他的話，就是一種對前三位皇子的否定。

　　到時候難受的，不止是敬坤一個人，還有敬亭和敬惒。他們肯定也會感到不舒服，甚至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

　　畢竟和他們相比，敬翊的優(yōu)勢也沒有說特別大。

　　這和裴清殊當(dāng)初的情形不一樣。當(dāng)年裴清殊雖然也是排行靠后的皇子，但他的皇兄們和他相比，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明顯的劣勢。所以裴清殊上位的時候，才只有老十有些意見，其他人都沒什么話說。

　　而現(xiàn)在，別說敬翊在刻意藏拙，就算他沒有，光憑記憶力好這一點，怕是也不足以服眾。

　　所以綜合所有因素考慮，只有嫡長子繼承皇位，才是最為順理成章、也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的。

　　起碼敬坤做了皇帝之后，不至于引發(fā)手足相殘的局面。

　　所有兒子都能活得好好兒的，還能發(fā)揮自己的本事為國效力，這就是裴清殊在平定匈奴之后，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

　　所以回京之后，裴清殊處理政事的時候，就經(jīng)常把幾個兒子帶在身邊，盡量多教他們一些為人處世和平衡政局的道理。

　　除了對敬坤之外，他不曾對任何人直言過打算立敬坤為太子的意思。不過幾乎所有人都能從裴清殊對敬坤的態(tài)度中看出來，裴清殊對敬坤是最為重視的。

　　心思再敏慧一些的人還能看出來，裴清殊教給敬坤的，許多都是“為君之道”。

　　不知該說是宋家人還是宋池十分聰明，在這種情勢之下，現(xiàn)在與宋家交好的大臣們，已經(jīng)不會再在朝堂上提立太子的事情了。

　　因為在他們看來，裴清殊已經(jīng)屬意于皇長子了，只是暫時不想正式冊立太子而已。若是順其自然的話，敬坤就能在裴清殊認(rèn)為合適的時間順利登上太子之位。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逼著裴清殊盡快定下太子名分的話，反倒有可能出現(xiàn)反效果。

　　至于其他皇子的支持者，在看出裴清殊的態(tài)度之后，也不敢再貿(mào)然請立太子了。

　　不然的話，他們非常容易弄巧成拙，反倒把敬坤推上太子之位。

　　于是裴清殊很高興地發(fā)現(xiàn)，最近自己的耳根子清凈了不少。起碼沒什么人在他覺得自己還很年輕的時候，就說什么“請皇上趕緊立太子，以定國本”這樣的話了。

　　專心致志地在雍定十三年的科舉中選出了一大批人才之后，裴清殊打算為打破世家大族的勢力，采取進(jìn)一步的行動——讓所有公侯伯爵像親王、郡王一樣，降等以襲。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紅包隨機掉落~+=


　　(https://www.dzxsw.cc/book/143631/754636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