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喜歡
霍朝顏面試的律師事務所是國內頂級的事務所——正安律師事務所。
律所文化輕松和諧,致力于商業法律服務,是一所極其知名的紅圈律所。
來面試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大概是門檻太高,直接淘汰了一大批人。
霍朝顏抱著簡歷找了個角落坐下。
一坐下,就聽到前邊的幾個人的對話。
“我聽說這次只招一個人。”
“以前不都招兩個的嗎?今年怎么就招一個了?”
“哦,據說是律所合伙人之一的公子過來上班了。”
“什么啊?關系戶啊……真是有點惡心。”
那人頓了頓,繼而科普道:“你別把關系戶都想得那么不堪入目,人這關系戶,可是加州大學碩士,而且你也認識。”
“誰啊?”
霍朝顏豎著耳朵,八卦之心燃起,她也好想知道是誰。
可她并沒有聽到那人的話,因為在他開口的同時,霍朝顏的耳邊就響起了一個熟稔萬分的慵懶聲音。
“玫玫,你今天的口紅顏色真好看。”
前臺小姐露出一個羞赧笑意,雙頰坨紅。
她對面的男子,穿著黑色衛衣與黑色休閑褲,霍朝顏瞇眼一看,是外國潮牌。
那人確實是潮,普通人駕馭不了的臟辮,他都能輕松駕馭。
他皮膚極白,從某個角度看去,像是泛著光一般,明眸皓齒,眉毛又密又濃,雙眼狹長,即便不笑,眼尾也是微微上揚。
霍朝顏只看了一眼,就淡然自若地轉移視線。
身邊的女生小聲議論著那人的帥氣不羈,霍朝顏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她覺得今天估計是一個節日——白眼節,要不然她怎么就翻了這么多白眼。
在她恍惚的時候,身前突然一個影子壓了過來。
霍朝顏垂著眼眸,余光看到了來人的褲子和褲子包裹住的大長腿,她連眼皮都懶得掀:“不買。”
許梁頌剛走過來就聽到這么一句話,一頭霧水地問她:“什么不買?”
霍朝顏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笑意,她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舌尖抵著牙根,伸手指著他的頭發,語氣認真道:“冬蟲夏草嘛不是,不買。”
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
目光匯聚在許梁頌的臟辮上,他的臟辮顏色是悶青亞麻色,簡稱深黃色,仔細一看,確實和冬蟲夏草有八分的神似。
許梁頌:“……”
他左右看看,大家都在憋笑。
許梁頌面色鐵青地解釋:“我這不是冬蟲夏草。”
霍朝顏了然地點了點頭,想了想,說:“現在是五月末,四舍五入就是夏天了,所以這不是冬蟲夏草,這是——草。”她一副“我好聰明”的模樣,莞爾一笑,語氣溫柔又有禮貌,“不好意思,我不買草。”
“……”
許梁頌要崩潰了,他抓耳撓腮地,“霍朝顏,你給我閉嘴!”
霍朝顏微微一笑,心想小樣兒,我欺負不了你哥,我還欺負不了你嗎?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臺小姐走了過來,她對許梁頌說,“老板已經開完會了,你可以直接過去了。”
霍朝顏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
她的目光在許梁頌身上逡巡一周,之后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上班啊。”許梁頌語氣慵懶,帶了幾分得意,他嘴角一咧,露出森森白牙:“不好意思,我先去上班了,你嘛……”他視線在霍朝顏身上隨意掃了一遍,語氣嫌棄道:“我覺得你不行,趁早回家,該干嘛干嘛去吧。”
許梁頌難得找回場子,樂的哼起了歌。
霍朝顏的腦海里浮現方才前面幾個人的對話。
加州大學碩士。
關系戶。
霍朝顏拿出手機,噼里啪啦地按了條微信。
霍朝顏:“許梁頌他家干嘛的你知道嗎?”
沒一會兒,對方就回復了。
大屁衍子:“開律所的。”
大屁衍子:“很巧,就是你面試的正安。”
霍朝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心想今天不是白眼節,今天是和名字里有水的人都不能說話的節。
俗稱,水逆。
很快,有人出來叫了霍朝顏的名字。
霍朝顏扯著自己打了石膏的手,動作幅度頗大,“這兒。”
·
面試結束之后,她打開手機給江衍發微信。
霍朝顏:
想了想,她又發了一條:
人嘛,要學會適時地低頭、示軟與妥協。
在和江衍這么多年的相處中,霍朝顏深知如何與江衍相處。江衍這人軟硬不吃,脾氣陰晴不定,性格孤冷寡淡。霍朝顏有時候覺得奇怪,為什么他這樣的人,身邊的一眾小輩都特別喜歡他?
好比許梁頌,好比她家眼高于頂的霍葉。
這么想著,手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霍朝顏點開一看。
大屁衍子:
走廊上人來人往的,霍朝顏縮在墻邊走出去,她一只手發消息太累了,于是干脆關了微信,直接撥了電話給他。
江衍那邊似乎確實在忙,手機響了很久才接。
接起來之后,是好一陣的沉默。
江衍:“說話。”
霍朝顏站在電梯外,一只手舉著手機,另一只打了石膏的手艱難地戳著電梯按鈕。電梯金屬門锃亮干凈,倒映出她此刻滑稽的動作。
江衍聲音很淡,又有點冷:“說話。”
向上按鈕終于按亮。
霍朝顏緊繃著的身子松懈下來。
江衍:“不說掛了。”
霍朝顏:“哎——我這邊結束了,我來找你。”
她的語調很平淡,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語氣,她這人心底但凡起了壞心思,語氣總會變得夸張,然而現在語氣淡淡,聲音清澈如溪水。
江衍緊蹙著的眉眼一松,語氣也降了下來。
他當著辦公室里幾位經理的面,接電話前還是暴風雨來襲時的陰霾密布、陰冷深沉,現在卻已然雨過天晴了。
江衍:“過來干什么?”
恰好電梯門開,霍朝顏走了進去。
電梯里的信號似乎不太好,電流滋滋作響,她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入他的耳朵里,帶了點委屈意味:“江衍,我好歹是個殘疾人,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江衍眼瞼微垂,在電腦屏幕的遮擋下,唇角的笑若隱若現。
他伸指輕扣桌面,松口:“56樓。”
然后掛斷電話,他的視線掠過電腦落在面前的幾位經理身上,雙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線,眼里沒什么情緒,聲音有點冷,又有點淡:“繼續開會。”
·
霍朝顏上樓之后就被江衍的助理接到一邊的會客廳。
男特助還十分貼心地拿了一盤小餅干過來,霍朝顏早上就沒吃什么,在律所面試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現在饑腸轆轆得很,放下手機就咔嚓咔嚓地吃著餅干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會客廳的門被人打開。
耳邊響起腳步聲,繼而身邊的椅子被人拉開,霍朝顏用余光看到了來人穿著的衣服。
他穿了件白色襯衣,袖口解開,挽至手肘處,袖口上有淡金絲線條,低調幽暗,襯衣扣子也有著繁復瑰麗的花紋。
這件衣服是去年霍朝顏和江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在一家高定店里買的。
那時正好是圣誕,霍朝顏半個月前拿著記錄著江衍尺寸的紙到了店里,特意讓老板訂做了這件衣服。
沒成想半個月后,霍朝顏去店里拿衣服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江衍。
兩個人,男的拿著女款襯衣,女的拿著男款襯衣,面面相覷。
未幾,江衍眼尾似笑非笑的,把二人手里的衣服做了交換。
所以陰差陽錯中,兩個人便多了一件襯衣,而那件襯衣,組合在一起,是情侶款的。
霍朝顏早上起來沒注意,現在才注意到。
她艱難咽下嘴里的餅干,秀氣的眉毛蹙起,“你怎么穿了這件衣服?”
江衍也蹙了蹙眉,“能好好吃東西嗎?”
她臉頰處有餅干屑,嘴邊有一圈奶漬。
那一圈奶漬弧度優美到簡直能與電視機前的牛奶廣告媲美了。
“嗯?”霍朝顏茫然地看著他。
江衍一臉嫌棄地抽過抽紙,手上的動作卻溫柔從容、輕緩地幫她擦去臉上的東西。
這樣的舉動在二人眼里已是常態。
霍朝顏總是抱怨他、惹他生氣,但江衍沒有一次生過氣;甚至霍朝顏闖禍之后,都是江衍去處理后續的。
這么多年似乎都是這樣的,霍朝顏在大多數時候都讓江衍說不上話,但但凡江衍開口,霍朝顏也反駁不了。江衍表面上似乎是嫌棄她的,但霍朝顏又能感覺得到,江衍是這世上除了家人以外,對她最好的人。
霍朝顏任他擦完之后,問道:“你剛剛真的在忙啊?”
江衍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平平:“嗯。”
然后他看到霍朝顏一臉感動地看著自己。
江衍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到霍朝顏語氣深情地,一字一句地說:
“果然,你還是愛爸爸我的,要不然怎么會接我的電話呢?”
“……”
“爸爸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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