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柴斐要去成王府故地祭奠。
她重生之后,心志格外堅韌,此心意既決,就不會受任何人的阻攔。
竇叔自然還是不允許她出去的,他有他的顧慮。柴斐也不與他多分辯,更不想被他阻住去路多做解釋,她只等待著竇叔不在的時候,伺機而動。
這一日,已是臘月二十三,小年。
到了小年,就算是過年了,按照大周的慣例,年下宗廟的大祭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待除夕當夜,由天子親自主持。
而一年到頭,也唯有這么幾日,故世的人能被還活著的人憶起來。
預備宗廟大祭,宗正寺也是關鍵的參與者。這幾日,宗正便會時不時地往宮中跑。成王府的正門,距離去往宮中的那條朱雀大街不遠,若是自己祭奠的聲勢鬧得張揚起來,不愁朱雀大道上的來往車馬聽不到動靜。
而現在的宗正寺宗正,益王柴選,血緣上是柴斐的叔祖。柴斐還記得,上一世自己被強行許配給韓章的時候,益王還曾為自己說過幾句話。說明對于成王府,對于自己這個成王的遺女,至少他是存有幾分同情的。
如果祭奠這件事能夠鬧到被宗正知道了,那么被傳到御前的把握便更大了。
年節下,楊府中也在忙碌準備著,正缺人手,竇叔自然被早早地喚走干雜活去了。
這時機最好不過。
竇叔前腳剛走,柴斐便叫進流云來,命她脫下那身代表著楊府侍女身份的棉裙,自己換上。
流云登時傻了眼:“姑娘您不能出去啊!就是要出去,也得等竇老爺子回來的啊!”
等他回來,還出得去嗎?
就是出得去,還不夠聽他絮叨的!
柴斐心中不認同地冷哼,嘴上卻毫不示弱地緊著催促流云。
流云拗不過她,只得別別扭扭地脫下了棉裙,看著她換上,又對著鏡子,照著流云的發式重新綰了發。
柴斐又學著尋常侍女的樣子,卑怯地微彎下身子,將一身的英氣遮掩去了大半。如此乍一看,還真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侍女了。
流云都快哭了。
柴斐才不會管她會不會哭。穿戴齊整之后,又繃著臉對她道:“好生在家里等著,不許聲張。否則不要你了!”
流云的臉更垮了下來。她不信柴斐會不要自己,她怕的是柴斐孤身出去會遇到什么危險,或是惹出什么麻煩。
不等她再說出什么來,柴斐已經揣了一塊碎銀子,推開門,迎著凜冽的寒風走出去了。
步出房門,眼前漫布著蒼茫的白色。不大的院落里,堆積著滿滿當當的積雪。積雪覆蓋了地面,留在腳下的,唯有白色。
清晨的一場鵝毛大雪,已經將柴斐昨夜習武的時候在積雪上踩下的腳印都覆蓋上了。習武初有小成的她,已經不懼怕這寒冷。相反,雪后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令柴斐覺得精神振奮,令她覺得頭腦清醒。
腦中一旦清明,思路便更加清晰了。
柴斐不走院門,而是快步來到了墻角,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確定無人經過,就徒手翻上了墻頭。
扒著墻頭,柴斐只露出了頭皮兒和兩只眼睛。發現附近的確無人的時候,她才輕手輕腳地快速翻過了墻頭,“噗”的一聲,輕輕落在了墻外的雪地上。
這是柴斐第一次小試身手。
自己蝸居了多年的小院落就這樣被扔在了腦后,柴斐歡喜無比。卻也不敢放松警惕,緊貼著墻根兒,躲進了旁邊的一叢枯枝灌木后。
柴斐心思細密,現實狀況更不允許她出現任何差錯。
她躲在灌木叢后面,安靜地等待了足有半刻鐘,耳邊只有颼颼的風聲,眼前只有雪后荒意十足的園子。
她這才從灌木叢后走了出來,垂著頭,微弓著身,像個真正的卑微的侍女一般,碎步朝著記憶中的楊府外墻處走去。
她自然不會堂而皇之地走大門,不過是同樣的法子再用一遍——
尋個沒有注意的墻角,翻出去罷了。
幸好,此時楊府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在忙著過年的事。柴斐又刻意挑揀偏僻的路走,是以這一路上,除了遇見幾個行色匆匆的楊府仆從之外,也沒遇到旁人。
那幾個仆從也都各有各的活計要忙碌,哪里有閑工夫多理會她?掃過一眼之后,只當她是哪房的下等侍女,被吩咐了出來做什么事,也就不在意了。
偌大的楊府,幾百余號仆從,偶爾遇到個把陌生的面孔,誰也不會太往心里去的。
柴斐的心,因為路過的人,幾次提溜到了嗓子眼兒,最后都安然錯身而過。她一顆心起起伏伏,猶心有余悸,不由得腳下更急切了,恨不得一步就邁出楊府的高墻才好。
路越走越僻,楊府的高大外墻終于能看得到了。
柴斐心跳加速,心道這里地偏,又無人,正適合翻出去。
翻出去,就是街面上了。瞧這個方向,似乎還是挨著明義巷的。明義巷隔著五條街就是仁安巷,仁安巷拐過去就是朱雀大街……
柴斐吁了口氣,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臟,覷準了一個墻角,正要飛奔過去,冷不防突覺腦后風聲怪異——
她隨著竇叔習武、喂招大半年,對于可能傷害己身的危險的感覺已練就得極為敏銳。
出于本能地,柴斐猛地一矮身,下一瞬,便看到一個比拳頭還要大上兩圈的黑影在她的頭頂上飛了過去,“咚”的一聲撞在了前面的高墻之上,又被反彈了回來。
柴斐并未來得及看清那物事究竟是什么東西,她已經快速地轉過身來,跳開半丈有余,下意識地捏緊拳頭拉了個架勢,對上了身后可能襲來的危險。
可是,等她看清楚身后的是什么人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竟然是一個大概十歲左右的童子,穿著的錦衣繡服,一見就可知價值不菲。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衣衫,還有頭頂上的繡紋暖帽,上上下下都沾滿了泥漿雪水。那童子紅撲撲的一張小臉兒上皆是汗水,一雙晶亮的眼睛卻圓瞪著柴斐,亮得放光,興奮又意外。
“你是江湖中的大俠!”童子的聲音清朗地響起。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柴斐頓覺頭疼。
“你方才那手功夫好俊!教我可好!”童子猶高叫著。
柴斐立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個童子的身份絕非尋常,說不定是什么貴介之家的小公子。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沒有隨從的仆役?八成正往這兒趕來呢!
若是被那些仆役發現了,便功虧一簣了!
關鍵時刻,柴斐也顧不得多想了,厚著臉皮點頭道:“我便是江湖中人。”
童子聽她承認,更興奮了:“大俠!您收我為徒吧!我拜您為師!”
說著,極有誠意地作勢就拜。
柴斐嘴角抽搐,趕緊阻住他:“我今日還有急事,不能收你。你且起來!”
她頓了頓又道:“你我既然有緣,待他日我閑暇的時候再來瞧你。但今日之事,關系天下蒼生,你斷不可告訴任何人。你可記住了?”
童子聞言,頻頻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您是要考驗我的人品,我懂!”
說罷,他鄭重明誓道:“蒼天在上,我范哲若將今日之事告知第二人,天地不容,不得好死!”
柴斐聽他發誓發得一本正經,再一聽到他提及自己的名字,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
他姓范!
他竟然姓范!
同范氏、同范老賊是什么關系?
不過這些,都由不得她細究了,遠處紛雜的腳步聲逼近。柴斐更顧不得再看一眼墻角處那只圓滾滾的鞠球,閃身便走。
她并不知道的是,那童子在她身后,看向她的既期盼又崇拜的目光。
經過剛剛不小的波折,又擔心了一番,柴斐終于如愿站在了街面上。
這里是楊府側面的明義巷,巷子不寬,鮮少有行人路過,車馬更是通過艱難。平時,只偶有府中負責采買的仆從自角門穿過這條巷子。
柴斐回首看看身后高聳的圍墻,忽生恍惚之感。
她定了定神,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瞄著四外無人,快步踏過巷子里的白瑩瑩的積雪,很快便轉過了巷口。
既是祭奠,香燭紙馬、種種祭品是必不可少的。柴斐還打算鼓搗出點兒煙火來,飄得越遠越好,她就怕事情鬧得不夠大。
她不敢進緊鄰著楊府的鋪子,怕被當做生人認出,便特特地又朝遠走了四趟長街,才敢轉入一間鋪子。
這里距離成王府故址更近了些。
鋪子里的伙計顯然沒有發覺柴斐有何不尋常處,只當她是個購買祭品,為了年下祭奠故人的普通少女。
他照著柴斐的要求,將幾樣物事裝好。因著柴斐買得不少,伙計還很會做生意地送了她一只籃子,用來提著一應用物。
柴斐會了賬,提著一籃子滿滿當當,心里面覺得踏實了很多。
她剛剛轉身要走,只聽外面的街上一陣騷亂,“踏踏踏”急促的馬蹄子響,踢在尚未被踩實誠的雪地上,騰起碎屑一片。
柴斐聞聲,凜然,邁出的一只腳迅速地收了回來。
她拎著籃子,閃身避到了門板后面,借著門板的縫隙,看著五騎絕塵而去。
果然是乞顏人!
這里是汴京,是大周京城。他們竟也敢招搖過市,這般猖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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