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蘇輒垂眼,“孩兒還年輕,不著急這些。”
楊太妃不悅了,蹙眉道:“如何還年輕?尤家那小子比你還小好幾歲,如今孩子都會滿地跑了。就是汝王世子,雖未娶妻,早些年也已經納了好幾房妾室,以后咱們定王府還指著你,冷清了這么多年,難道你還打算要我和你大嫂再幫著打理不成?我知道你心氣高,普通人家你看不上眼,那你就挑個你喜歡的,只要娶進門來,安安分分的過日子,我和你大嫂也能安心。你看你大嫂,這些年打理后院,勞心傷神,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懂事嗎?”
李氏在旁邊溫聲勸慰:“都是兒媳該做的,母妃也不要太苛責小叔了,小叔這幾年在外面征戰也過的辛苦,難得回來了,正是需要好好休息才是,以后慢慢來有的是時間。且如今也還沒尋著合適的人家,不必太著急了。”
楊太妃哼了一聲。又轉頭盯著蘇輒,狐疑道:“你莫不是已經有了中意的人了?”
蘇輒這幾年在邊關與家中甚少聯系,難保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什么人看對了眼。邊關雖然偏遠窮困了些,也出不了什么世家名門之女,但若是蘇輒喜歡,納入府中做個偏房也沒什么。早早誕下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蘇輒如何看不出楊太妃的心思,只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沒有。”
楊太妃希望落空,又哼了一聲,“那就聽我的,讓你大嫂幫你相看著,有了合適的姑娘你就看一看,趕緊將婚事定下來。”
蘇輒垂下眼睛,竟是難得恭順的道:“全憑母妃和大嫂做主。”
楊太妃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李氏向來是個心細的,自然看出了蘇輒雖嘴上和順,神色間卻是略有不耐,當下笑道:“我看小叔連日趕路也累了,院子都已經提早命人整理了,小叔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話回頭再說。”
蘇輒淡淡一笑,便起身行了禮告辭。
出了院子,蘇輒朝著明月齋走去,走到半路卻忽然頓住,對身后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我隨意走走。”
身后元寶和百合無聲的退了下去。蘇輒又站定了一會兒,方轉腳朝著西面的清風苑走去。
五年間王府里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似乎還是他走之前的模樣,連花草都沒有增減,可見李氏確實打理的很細致。楊太妃擔憂的是,王府不能沒有女主人,可是早二十幾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找個什么樣的人,更沒有想過會有個怎樣的女子同他一起打理著這樣一個家。看似繁榮鼎盛實則漸漸落敗,甚至岌岌可危的家。
而哪個女子才能夠與睿智英偉的定王爺并肩而立?
睿智英偉的定王爺立在艷霞一般灼灼芬芳的梅花樹下,仰頭出神。
什么樣的女子?他倒是毫不否認自己是個偏重外貌的,若是長得不入眼那還不如每天自己照鏡子。當然除了美貌,起碼還要聰慧,機變,勇敢,堅強,遇事不亂知進退懂籌謀,就像······
“蘇叔叔!”
一聲清脆綿軟又隱隱發顫的呼聲傳來。那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傳進耳中竟是令一向淡定從容的定王爺心頭微微一震,緩緩轉身。
漆紅的木門下,青衣少年雪白的手指緊緊的抵在門框上,一雙一如既往清澈明凈的大眼睛里倒映著他孑孑孤立的身影,眼眶微紅,閃著盈盈的水光。
許是在邊關吹多了風沙,眼神倒是不大好使了,定王爺有些認不出似的盯著少年看了好久,直到少年從門外跑了進來,方才回過神來,揚起嘴角,張開手臂,淡淡的“嗯”了一聲。
香甜的氣息撲入懷中,幾年不見少年已經長高很多,抵到了他的胸口。他覺得有點陌生,而那無數個難眠的夜晚似總縈繞鼻端的熟悉氣息卻又令他心中莫名安定。便是雙手輕輕環住身前的少年,輕笑著:“長高了不少,蘇叔叔已經抱不起你了。”
少年細細的哼唧了一聲,抓起王爺胸前雪白的衣襟擦了把眼淚,待發覺衣襟的主人抱著自己的手臂忽然間有些僵硬,這才想起王爺微有潔癖的毛病,立時手忙腳亂的用小手將那片慘不忍睹的衣襟抹平,仰起頭小心翼翼的望著頭頂那張不知什么表情的俊臉,喚了一聲“太、太傅······”又一鼓作氣,細弱蚊吟道:“太傅回京如何也不寫信提前告知,我卻是以為還要過些天,還想著到時去城門口親自迎接太傅歸來呢······”
往常誰敢在他身上弄上半點眼淚鼻涕,便是直接連人帶衣服一并丟進冰冷的河里淹透了拉倒,可干這事的是王爺在邊關牽掛了無數日夜的人,王爺深吸一口氣,慢慢按捺下了心中的暴躁,覺得那微涼而濕漉的布料貼在胸口,竟也是熨帖極了。
但這一聲太傅卻是叫的王爺剛剛有些平復的心緒又翻起了新高度,便是挑了眉毛,松開身前的少年,涼幽幽道:“本王倒是慚愧,算一算也是許久沒有收到殿下的親筆書信了,唯恐殿下在京中住的安逸自在,貿然提筆反而擾了殿下的清凈。”
粗粗算來也有四個月了吧?太傅大人心中默道。
但想到在此之前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收到的那些的信,略感幽怨的太傅大人又忍不住眼底抹開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邊關的那些個枯燥疲憊的日日夜夜,太傅大人便是靠著那些信中的牽掛和安慰消磨渡過,習慣成了自然,是以不過是四個月沒有收到信,便覺得歲月漫長難耐,竟是等不及與大軍一同回朝,快馬先行趕回了京中。
阮清怎會聽不出那話里的酸味,倒不是他懶得動筆,而是先前因著皇上突然下旨令蘇輒滯留邊關整頓民生,一時氣急竟是不小心病了一場,平時不常生病的人一病起來就有些麻煩,纏綿數月不見好轉,皇后素來對他著緊,便命桂嬤嬤日夜陪床照料,算一算這段時間他連床都沒得下來幾次,直到收到了班師回朝的消息,才堪堪重新活了過來。
雖是抱著不想太傅擔心的念頭,所以干脆就沒有再寫信,但現在被問到了臉上,還是有些心虛,只得低下頭細聲道:“太傅在邊關事忙,又要整編軍務,又要治理民生,分、身不暇,我總是寫信去打擾反而不好······可是我有給太傅寄禮物過去啊。”說著,退后幾步抬眼望去,看到那支他親手打的簪子正插在隨意挽起的烏黑發間,溫潤的玉石襯得那一雙鳳眼更加飛揚有神,心內略感欣慰,沒有辜負他的手藝。
蘇輒鳳眼微吊,淡淡撩了小兒一眼,“倒是拿這點子東西來糊弄本王?這玉簪是殿下自個兒打磨的吧?本王倒真是不好挑剔這般粗糙的手工了。”
阮清鬧了個大紅臉,生來富貴的蘇家二公子什么精致的好東西沒見過,這般手工確實有辱眼目。想了一想,眨著眼睛道:“那手工確實不好入眼,但這玉可是很精貴的,我找恪哥哥花了很多錢,搬空了私房才買到的呢······”
“殿下這是伸手問本王討錢的意思?”王爺斜覷著眼前義正言辭的小兒,這樣站開兩步看去,才留意到小兒身上披了一件稍嫌寬大的氅衣,不由得蹙了下眉。
阮清剛要說不是,王爺卻是忽然恢復了溫和的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道:“外面冷,去屋子里說話吧。這么久沒檢查你的功課,你可有偷懶?”
阮清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低低的嘟噥了一聲句,“才回來還沒說上幾句呢就提功課。”
太傅真是盡職盡責,在邊關整治人上癮了不成?
蘇輒只當沒聽見,轉身當先朝明月齋走去,阮清只得訥訥的跟上。
回到明月齋,百合已經準備好了茶點。蘇輒進屋坐下,漫不經心的抬頭對就要跟過來坐下的阮清道:“屋子里地龍燒的足,免得待會兒出去冒了風,把外套脫了吧。”
礙眼。王爺默默的在心里補了一句,又覺得自己有病,不過就是一件衣服,他偏就覺得刺的眼珠子疼。那感覺就像是看見自己熟悉的白天鵝憑白裹上了一層雞毛。
阮清依言笑著任小全子過來將氅衣和斗篷褪了去,這才走到蘇輒對面坐下。
“你在宮里住的怎么樣?”蘇輒漫不經心的問他。
“很好。”阮清樂得太傅大人不提功課的事,忙點頭笑著道:“宮里一切都好,皇上皇后還有太子哥哥也都待我極好。”
蘇輒卻覺得不大好。可真是見異思遷,眼皮子淺,這才幾年,進了宮就覺得比定王府好了,他要是再晚回來幾年,這小兒估計連他長什么模樣也忘了吧?
也難怪這么久都沒有給他寫信,敢情是樂不思蜀!
在鳳凰關的時候那是沒辦法,可這次回來了,才真正發覺這個被自己精心養了一年多的小兒如今已不再只為自己所有。那種莫名被奪走了什么的感覺令王爺心內一時難以平靜,不禁后悔自己回來的太晚。
但即使他沒有離開京城,這個小兒還會一直像從前一樣陪在自己身邊,每晚抱著他入睡嗎?他同樣不敢想象。
心口不由憋著一口悶氣,臉色略有些沉。
阮清急于轉移話題,倒是沒怎么留意,連聲問:“蘇叔叔呢?在鳳凰關過的好嗎?打仗是不是很辛苦?”
王爺這幾年在邊關過的日子,怎堪一個辛苦了得?原本還是不愿讓這柔柔弱弱的小兒跟著擔心,并不打算細說,可這一趟回來卻發現口口聲聲說著掛念自個兒,大有衣帶漸寬的小兒過的甚是悠閑滋潤,心里頓覺不大好受,便是堵著一口氣添油加醋的描繪了一番邊關的驚險艱難。直聽得小兒心驚肉跳,臉色變幻不停。
待王爺終于講完了,心有余悸的小兒忙拉起九死一生堪堪歸來的王爺上下打量,顫著聲問:“蘇叔叔可有受傷?”
“倒是哪里那么容易受傷。”王爺頗為滿意小兒的態度,拎起泥爐上的小砂壺燙著一排玉瓷茶杯,卻又是微微一頓,面不改色道:“也就是受了些輕傷罷,將養一些時日便好了。”
這話嚇得阮清眼淚都快出來了,當下恨不得立刻扒了王爺的衣服看看到底傷在了哪里。王爺當然不會讓他扒,按住小兒有些緊張的發抖的手,一本正經道:“受了些內傷,外面看不出什么,你也不用擔心,待養養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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