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蘇輒打懂事起就沒與人同床過,阮清這一番吵嚷頓時令一干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稍有眼色的就急急忙忙跑去清風苑將唯一能壓得住郡王的桂嬤嬤請了過來。
可誰知,桂嬤嬤請來了,卻迎來太傅輕飄飄的一句,“那就讓他留下吧。”
定王府的下人驚了。
桂嬤嬤也驚了。
怎奈太傅都答應了,籌謀已久的郡王更是理直氣壯,叉著腰對欲言又止的桂嬤嬤道:“蘇叔叔陪著我逛了半夜十分辛苦,我自當投桃報李,給蘇叔叔暖床,桂嬤嬤是要我做那忘恩負義的小人不成?”
桂嬤嬤被那若有千鈞的“暖床”二字壓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小祖宗,您可知這暖床是個什么意思?您那驚世的學識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但不等她大逆不道的提出異議,蘇輒一個淡淡的疑惑的眼神掃過來,便是再說不出半句不是,只得硬著頭皮張羅著替可心的“暖床人”洗漱更衣。
褪去外套,換上柔軟舒適的寢衣,阮清立馬得償所愿的甩開滿臉郁悶的桂嬤嬤撲到了內室的床上。
諸如大戶人家,夜晚主子的臥房里都會睡一個值守的婢女,方便隨時伺候主子起夜。但蘇輒從來沒有這個習慣,就連院子里都不會留人。所以桂嬤嬤想留下,也沒了正當的借口。
只是當桂嬤嬤就要出門時,冷不防又被蘇輒叫住。
“等過幾日,就讓阿阮跟著我讀書吧。”
桂嬤嬤大吃一驚,“這如何使得······”
“阿阮過了年已經八歲,尋常的孩子這般大都早早入了學堂,阿阮身份特殊,本該在國子監讀書,但他現在尚未入宮,學業卻是不可荒廢。在府中由我教著也方便的許多。”蘇輒很自然的道。
桂嬤嬤心有遲疑,“可是······太傅還要教授太子殿下,如此,是不是不大妥當?”
蘇輒卻抬手揉了揉額頭,語焉不詳道:“我既然要教阿阮,自然不會再教太子,就這樣吧,回頭我會親自跟阿阮說。”
桂嬤嬤覺得好像聽懂了,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懂,只覺得那句話里還有著什么深意,便是不由的心驚。然而不等她想明白,門已經無聲的關上了。
教殿下,便不會再教太子?太傅這是什么意思?
蘇輒并沒有立即對阮清提起這件事,他回到內室的時候就看到鼓鼓囊囊的被窩里一團什么東西拱來拱去。似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被子里停止了滾動,慢慢拱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那種被某種小獸盯上的錯覺忽然又出現在了蘇輒的腦海里,挑了挑眉,“便是這般高興?”
阮清頓時笑彎了眼睛,點頭如啄米:“阿阮是興奮!”
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人一起睡過,連娘親都不曾抱過他。雖然偶爾桂嬤嬤會經不住他廝纏陪著他睡,但桂嬤嬤也是謹守主仆分寸,兩條大被隔得遠遠的。
如今床上只有一條被子,顯然他可以毫無顧忌的窩進太傅的懷里打滾,怎能不興奮?
蘇輒正欲另取一條被子的腳步不由頓住,看著床上撲騰的毛發亂蓬蓬的小兒,眸光閃了幾閃,竟是不由的柔和了幾許。
其實,太傅當真沒有幾分愛心,若說是什么令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那就是在太傅眼中,儼然將小兒當成了毛茸茸的小獸。在太傅純潔如雪的世界里,人類俱是骯臟的,沾不得,沾不得,沾之即嘔。但若是動物那就可以另當別論了。
他小時還曾養過一只圓毛畜生當寵物呢,可比人干凈懂事多了。
眼下,床上的圓毛小寵物扒拉開被子,掀著被角沖太傅奶聲奶氣道:“蘇叔叔快上來躺下,阿阮剛剛已經幫蘇叔叔暖好被窩了,過會兒就要涼了。”
原來這小兒剛才在被子里拱來拱去是在幫他“暖床”?
蘇輒略感欣慰的抬起長腿,舒展身子躺了下去。躺下去之后才發現,后背貼著床板還是冰涼的,這一刻,太傅的內心是后悔的。
講真,這床暖的委實差強人意。不知現在將人卷巴卷巴丟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這樣想著,一抬眼就被一個亮亮的東西晃了一下。蘇輒匪夷所思的盯著頭頂上那盞狐貍燈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你將燈掛在這里作甚?”大晚上吊一盞燈在頭頂,敢問誰能睡著?
阮清麻溜的拱著小身子一直拱進蘇輒懷里,暖融融的溫度令他十分受用的咧開小嘴,煞有其事道:“這是蘇叔叔送我的燈,我當然要每日每夜都看著啊。”
蘇輒表示無法理解,看了一眼那打成死結的燈扣,道,“可你將它掛在了這里,日后還如何看?”
阮清眨了一下眼睛,“我以后都跟蘇叔叔一起睡不就可以看到了!”
好像是這么個理。蘇輒竟無法反駁。
可他有說過要每日都和這小兒一起睡嗎?
阮清飛快的轉了一下眼珠子,埋頭抱住蘇輒的腰,搶先打斷蘇輒將要出口的質疑,“蘇叔叔趕緊睡喔,明日還要早起去早朝呢。”
英明睿智的太傅大人竟是忽然有種智商被八歲小兒碾壓之感······不過,對著這么一盞明晃晃的燈,想要睡著實在困難,便是抬袖一揮,無聲的滅了燈。
想他蘇輒雖然霸道專橫,卻非出爾反爾之人,且忍了這一個晚上。
不一會兒,屋子里就傳出了均勻起伏的呼吸聲。
一大一小睡得正香的此時,桂嬤嬤卻是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中不停的想著太傅那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方迷迷糊糊的睡著,依稀間卻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太傅大人倒提長劍,渾身是血,沿著她曾經熟悉的金鑾殿一步一步登上玉階,太子便坐在那張空空蕩蕩的金黃龍椅上,面若土灰。
太傅滿臉猙獰煞氣就這樣提著劍一直走到龍椅前,突然一劍砍了下去。
太子張大眼睛的頭顱骨碌碌滾下了臺階,太傅卻看也不看一眼,手在龍椅一旁一伸,拉出一個癡笑的孩子。他將那孩子高高舉起,剛剛還鮮血橫流的大殿里忽然站滿了文武百官,齊齊跪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桂嬤嬤嚇得一頭冷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回想起夢里那個孩子,桂嬤嬤連忙轉頭朝里屋的大床上看去,大床上卻是空空蕩蕩。
好半天,桂嬤嬤才想起昨晚阮清留宿在了明月齋。便是心有余悸的捂住胸口,呆坐半晌兒,方下床去準備早飯。
桂嬤嬤終究沒有將寫好的信送出去,雖然打心底害怕阮清跟蘇輒過多接觸,可決定是皇上下的,她區區一介仆從有能力改變什么?總不能跟皇后說因為她做了一個夢,避免夢境成真才要阻止郡王讀書吧?
桂嬤嬤擔心苦惱了好多天,終于一日內院的丫鬟來報喜,她才明白蘇輒當日說的那句話。
過了上元節,皇上便在朝上頒下了新年的第一道旨意,追封已逝的定王蘇離為忠義王,定王妃封一品誥命,忠義夫人,蘇輒接替定王之位,接管定王府。按堯國例律,身負王爵者不可再擔任教導儲君之職,因此,自圣旨下發之日,蘇輒將不再是太子的老師,太傅之名從此便是個虛設。
大概蘇輒早已料到了這道旨意,才會說出不再教導太子的話。但這也并不能令桂嬤嬤完全放下心來。奈何她抱著最后一絲期待,指望著生性活潑貪玩的小殿下不愿從此扎入書堆里而拒絕蘇輒的提議,窩在房中安分守己的做個閑散的郡王直到入宮,哪知小殿下卻在聽后無情的敲碎了她的滿腔期待,破天荒的吵著要奮發學習,連蘇燕青幾個來喊他去打鳥,都義正言辭的以提前熟悉功課給拒絕了。
蘇燕青幾個很難過,桂嬤嬤也很難過。又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這才說服自己,殿下如今還小,等過兩年回了宮,扶正了身份便不論蘇輒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念頭也是沒用了。
況且那晚的事,除了已逝的忠義王,并沒有幾個活人知道,蘇輒未必能查出什么來。
只要熬過這兩年就好了。
想通了這一層,桂嬤嬤方心情平靜的去回了蘇輒,答應了蘇輒的提議。
蘇輒沒說什么,他這些日子因剛剛受封,迎來送往的仍有些忙,便將正式教學的時間推后了幾日。
然而令桂嬤嬤的頭疼的是,自那晚嘗到了甜頭之后,阮清干脆自發將明月齋當成了自己的院子,夜夜都要留宿在明月齋,只差將清風苑整個搬進明月齋常住。
于是,清風苑反成了郡王的客院,只白天蘇輒不在府中時,郡王方施舍一般偶爾跑回來小坐片刻。
真真是令桂嬤嬤痛心疾首,莫名有種“女大不中留”的悲戚之感。
皇上敕封蘇輒的圣旨送到定王府時,同時也送來了一批封賞給阮清。大大小小十幾個箱子抬進清風苑的時候,羨煞了滿院子的人。阮清人雖小,卻十分知禮數,也自來大方有度,立馬讓桂嬤嬤挑揀了一些珍貴的古玩首飾送去了內院女眷那里,很是博得了楊太妃和忠義夫人李氏一致歡心。
阮清同府里的孩子玩的也好,自己專門挑了一箱子孩子的玩意,招呼了孩子們來拿。
孩子們一掃前些日子被拒絕同玩的失落,蜜蜂似得成群涌進了清風苑。
阮清今日穿了一件皇后新賜的寶藍色萬字不斷頭織錦衫子,寶相莊嚴的端坐在暖炕上,接過桂嬤嬤給他倒的熱茶慢慢喝了一口,方從桌子下面掏出一個錦木盒子推到坐在他對面的蘇綰銘跟前,“這是我專門給銘兒妹妹挑的,妹妹看看可喜歡么?”
桂嬤嬤在一旁默默的擦了把汗:趙家人的風流還真是傳承的毫無阻礙······
蘇綰銘自進門后看著其他孩子都兀自歡喜的圍著桌子上的東西咋咋呼呼便心動的不得了,又礙于母妃教導的女孩子要矜持的話,不好跟著上去湊熱鬧,正失望待會兒會不會都被挑完了自己沒了好的,不想阮清竟然單獨給她留了一份禮物出來,噔時高興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忙拉過盒子打開。
(https://www.dzxsw.cc/book/143602/754268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