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季姓在堯國算是個大姓,乃是甘南一帶的望族大家。當年定王娶李氏為妃,除了看中李氏的容貌品性,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李氏的母家季家清流一派的渾厚背景。
當然,再鼎盛的世家與皇家比起來還是差遠了,何況如今的季家已不同往年,因著多女少男,而漸顯頹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要李氏還是定王府的當家主母,在定王府的地盤上還是要給這位姓季的表小姐幾分顏面。
言外之意,人家后臺雖沒你硬,但關系比你近,請殿下自個兒把握火候。
果然,自恃關系更近一步的表小姐,趾高氣揚的瞪著眼兒道:“你還不配知道我是誰!你趕緊下來,不許再纏著蘇哥哥!”
阮清真是被這般豪橫的氣勢嚇住了,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便又蓄出一團濛濛的水汽,仰頭望著蘇輒近在咫尺的清冷俊美的臉,可憐兮兮的抽著鼻子道:“蘇叔叔······我怕······”
軟儒儒的嗓音像是貓爪一般,輕輕的刮過耳畔,莫名的令蘇輒心頭微微發癢。但臉上依然清冷的毫無顏色,只面無表情的看著洞門那頭,冷冷道:“這位是樂安長公主的遺孤,保平郡王!
小兒再不濟也是個有身份的,他蘇輒不懼皇威,可以大肆枉顧君臣之道,但不代表一個寄住在定王府的歪脖子親戚也能隨隨便便仗著定王府做靠山,挑釁皇室威嚴。
這不是公然往他定王府的門臉上抹黑么?
季香凝被這一聲冰冷刺骨的提醒震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蘇輒不喜與人親近,就連對親侄女都是不假辭色,往常在府里見到,對她也從來只是淡淡的點個頭,疏冷的很。所以看到蘇輒居然破天荒的抱著一個陌生的孩子,說不嫉妒那是假的,也是清楚蘇輒的性子,想著是不是那孩子胡攪蠻纏才會黏上了蘇輒,因而忍不住說了那番話,算是變相的討好了蘇輒。
然而事實雖是如此,她卻怎么都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保平郡王。
這么說來,能被眼高于頂的太傅大人抱上一抱倒也勉強說的過去。
以她的身份,見到郡王還是要規規矩矩行禮的。只得強壓下心中的不甘,半屈膝微微一禮,拗著嗓門道了一聲:“小女香凝,見過保平郡王!
阮清很是得意,雖然在按照桂嬤嬤的指示認真的在雪白的奠堂里上了香磕了頭之后,便被抱走,一整夜都沒有再見到蘇輒。但是今晚桂嬤嬤卻破例抱著他睡了,睡前還絮絮叨叨的同他講了很多話。
有一些阮清記住了,有一些迷迷糊糊的忘了,但不管記住的還是壓根沒記住的,阮清都覺得難以理解。
比如,桂嬤嬤叫他以后不可再纏著太傅一起睡覺。比如,桂嬤嬤叫他以后不要在人前隨便脫衣服,或者洗澡,哪怕是熱極了。桂嬤嬤說,這是皇家的體面,將來回到宮里,也是這樣。
桂嬤嬤是樂安長公主還未嫁人前便在身邊伺候的宮女,直到樂安長公主生產,皇后舅母體恤長公主遠嫁鄞州,便撥了桂嬤嬤前去繼續伺候。
時不時桂嬤嬤就會說起一些宮里的事情。在桂嬤嬤口中,宮里頭有慈祥的太后,有威嚴神武的皇上舅舅,還有親切和藹的皇后舅母和一大群兄弟姐們。阮清卻只好奇一個問題: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要入宮?
桂嬤嬤每次都是一個回答:“待到殿下滿十歲的時候,奴婢就帶殿下回宮!
阮清算了算日子,過了這個年他已經八歲了,就是說,還要再等兩年,即使他已經來到了安京,天子的宮墻之下。不過轉瞬他又高興了起來。因為想到自己還可以在定王府再多住兩年。
回宮什么的,阮清并不覺得有什么可期待的,據說宮里頭除了舅舅,都是一堆喜歡爭風吃醋的蠢笨女人。都道近墨者黑,如他這般睿智聰慧的人怎能常年與那些個蠢材打交道,從此走上彎路?倒是不若留在定王府,還可以天天看到那個長得好看,看上去也很聰明的太傅。
可是一連幾日,阮清都沒有再看到太傅的身影,問桂嬤嬤,桂嬤嬤只說太傅事務繁忙。以前在鄞州,那些個貴介公子俱是游手好閑斗雞走狗的好手,稍文雅些的也不過時而聚到一起吟詩作對,喝茶賞花,哪里有什么可忙的?倒是明日便是上元節了,滿城的人都會出門看燈放燈,太傅是不是也在忙著準備過上元節?
便是趁著桂嬤嬤去廚房查看晚膳的功夫,阮清偷偷溜出了院子。
定王府很大,里外各三進,每一進又有五六個獨院,阮清所在的是外院西側的清風苑。院子里有一株幾十年的老梅樹,下過雪后,梅樹的梢頭已經星星點點的冒出了類似花苞的小疙瘩。
小兒在樹下駐足看了兩眼,便背起小手按照記憶朝著東面的明月齋而去。
明月齋是蘇輒的院子。
小兒沿路來到明月齋,躲在高大的冬青樹后張望了一會兒,發現除卻書房早早點起了燈盞,院中并沒有人,原地想了想,并沒有朝著書房去,而是躡手躡腳的鉆進了與書房相連的臥房。
這間臥房同清風苑不同,沒有漂亮的花草,也沒有很珍奇稀貴的擺件,除了床榻和桌椅,便只有隔著屏風外面一排簡單的黑色書架,上面整齊的擺放著一些書籍,墻上也只有一副字,下方署名遠之。
小兒歪著腦袋看了幾眼,只覺得房間裝點的很是寒酸,同定王府的門楣一點都不相稱。
回想那晚見到的那個衣著單薄的青年,小兒自發聯想到了書本里那些深庭大院里不受寵愛的子嗣。
真是可惜了那張俊臉,竟是無人懂得憐惜。
正當小兒在心內替可憐的太傅唏噓感嘆之際,門外突然有腳步聲響起,小兒一個振奮,快步來到門前,趴到門縫上悄聲往外瞧。
只見幾日不見的太傅大人依然是一身素白的單衣,輕袍緩帶從隔壁書房走了出來。院子里不知何時已經立了兩排人。后面一排黑衣冷面,同站在一旁的鳳揚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滿眼都是冷冰冰的殺氣。
前面一排跪在地上的也是黑衣,黑紗遮面,身上卻是沾滿了深色的血跡,露在破損的衣服外面的傷口猙獰可怖。
鳳揚走到駐足的蘇輒身邊,恭敬垂首道:“屬下無能,那晚屬下趕到時刺客已經逃走,這幾日不停追蹤搜尋也只抓到這幾只小的,卻是怎么都不開口······”
“不開口無妨!碧K輒神色淡淡的望著腳邊的一排刺客,眸中沒有絲毫溫度和起伏,好像看的是街邊待挑撿的大白菜,“我知道你們這些死士只是執行命令,知曉的也許還沒有我知曉的多。所以,你們勿需緊張會受不住拷打泄露了機密,只管閉緊嘴巴,好好享受我替你們準備的各式奇巧刑具便可!
這般善解人意體貼周到的態度真是令人感動的淚灑長襟,可刺客們卻是個個面如死灰,驚恐的瞪大眼兒望著面前風輕云淡的男子,好似無形中已被凌遲了一百遍。
不知曉蘇輒手段的,也許會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用以恐嚇威脅的一種逼供方式而已。稍稍了解過蘇輒秉性的人,都會知道,這絕不只是口頭上說說。
在一排驚懼無聲的目光里,蘇輒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了幾步,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長劍,似漫不經心般,指尖輕輕彈在劍身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錚鳴。
躲在門后的小兒噔時張大了嘴,透過門縫看見一溜雪花仿佛順著光潔的長劍飛出,隔著一丈的距離擦過對面跪地的刺客的脖頸,那脖兒上忽然就多出一條細長鮮紅的口子,熱騰騰的鮮血頓時涌了出來,在冰天雪地里仍冒著雪白的白氣,大滴大滴落在刺客膝前的雪里,像開出了數朵紅梅,很快就流成了一條小溪。
奇怪的是那刺客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睜睜看著自己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也沒有死去,臉色越來越白,直到白的好像一陣風就能被吹散的紙片一般。
蘇輒面無表情道:“止血!
立馬有人走上去,熟練的替那刺客包扎脖子上的傷口。
作為定王府的二公子,當朝太子太傅,蘇輒甚是大方,給刺客用的藥竟也是極珍貴的好藥,藥撒上去傷口立刻就不再流血了。
刺客的表情卻沒有半分感激之意,將將歷經生死,那種慢慢看著自己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痛快的給自己一刀子提早結束生命的恐懼令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有一瞬他甚至受不住想要開口,然而卻發現自己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面前的持劍而立的男子壓根就沒打算聽他說話。
就像男子說的,是真的沒興趣聽他們口中的機密,抓他們來,就是單純為了折磨。
這是個地地道道的魔鬼!
許是風有點大,蘇輒突然握拳在唇邊咳了兩聲。鳳揚皺了皺眉,面帶憂色的走上前道:“主子近日操勞甚重,又不小心感染了風寒,還是先回房休息吧。這些人交給屬下來處理便好!
蘇輒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住,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既然他們不想說,我也不想聽,那便將他們的舌頭都割下來,免得驚動了內院的清凈。”
“是!兵P揚垂頭。
刺客們面色驟變,若非親耳聽到,他們還可以自欺欺人的依仗著不開口便可留一條命在,等待機會逃走,而對方顯然不是在做戲,是真的沒有打算逼供的意思,直接割了他們的舌頭,便是他們真的想說什么也再說不出來,只能生生承受各種未知的折磨和摧殘。
這真的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年能有的狠毒心性嗎?
傳聞中定王府的二公子,天才少年,豐神睿智,但凡聽聞的人無一不是心向往之,交口稱贊,卻竟是擁有著這樣不為人知的陰冷殘暴的一面。
傳言這東西果然害人不淺。
在蘇輒轉身走開之后,院子里的人便迅速撤走了,連地面上的血跡都飛快的處理了干凈。
蘇輒推門進屋,一身素白色的長衫分毫未染,步履徐徐間袍角輕輕蕩起如新綻的蓮花,若是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還真是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幾個年輕的婢女分別端著各色的點心、金盆、巾帕、鹽盅等物,跟在蘇輒身后魚貫而入,在桌上一一放了。
一道半透明的屏風后面,小小的身影裹在被子里呆呆的望著屋中的情景,覺得眼前朦朧的真是好看。那個人便是洗個手都能洗出一副畫的感覺,就像剛剛手執長劍輕輕割開刺客脖頸一般的好看。纖長細白的手指浸在手中,撩起的水花如同一粒粒珍珠,真真晃花了人的眼。
小兒目光呆滯的歪著腦袋,又將身上的被子緊裹了裹。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洗過手后,旁邊的婢女立馬用托盤送上了干凈的巾帕。待擦完手將帕子放回去,蘇輒忽然站起身來,朝著床前一步步走去。
幾步開外,隔著屏風便是床,此時正靜靜的躲著一團小小的身影。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只在被子外面露出半個小腦瓜的小兒忽然有些緊張。
小兒多精啊,親眼目睹了太傅大人不眨眼的手刃大活人,就知道太傅不是個好惹的,一個不舒心就能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給自己割出三尺長虹來。
顯然他來的不是時候。
可來都來了,現在出去也不似那么妥當。
太傅即使大雪天只穿著一件薄的掛不住鼻涕的衫子,身上也是暖和的,不知直言讓尊貴的太傅大人給自己暖被窩,可會顯得有些唐突?
倒是要另尋個容易接受而又稍顯自然的堂皇說辭才好。
然小兒飛快的轉著腦子,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平日里的鬼機靈都不曉得飛去了哪里,又想著干脆躺下裝睡,任太傅怎么喊也不醒來,死死抓住床單不放。
但若太傅喊不醒他,直接讓人將他丟出去卻是該如何是好?
自己的小身板可經得起從床上到門口如此遠距離的擲摔?
自己是失心瘋了不成?哪張床不好睡,偏要來爬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的冷榻。這下好了,也不用費心挑揀了,經此一摔,大概一年半載的自己都要在清風苑的大床上安安分分的躺著了。
小兒悔不當初的在心里默默暗罵自己了一句,努力將眼中的情緒收攏回去。
就在這時,蘇輒突然轉過屏風,出現在床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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