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一箭雙雕
笑笑所在的大雅間位于泊煙渚茶樓的東樓頭, 南北通透, 北面的兩面窗子能看到星紋江,南面的一面小窗則能看到茶樓門前的情景。
笑笑就在小窗邊偷偷向外看, 直看到父母上了自家的馬車,馬車緩緩離去了,才算真正松下一口氣。
待收回心神,正要鄭重向宮八聲道一聲謝,卻突然看到另一輛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體態打扮都是極致的裊娜風流, 這個人走路的姿態笑笑一輩子都忘不了——云懿!
云懿的馬車剛剛到,正與起帆珊娘的馬車走了個擦肩,誰也沒能注意到對方。
看云懿此刻的樣子, 雖說還拿著她平常的那股子勁兒,但腳步之下卻掩飾不住步履匆匆, 快步走進了茶樓。
宮八聲好笑地望著張頭張腦的笑笑,方才見其閃電般從北面大窗挪到了南面小窗, 不一會兒又迅速從小窗快步向門邊走去, 此刻整個人正趴到雅間的門縫前使勁兒往外瞅。
笑笑早已忘了身旁還有個被自己視為偶像的人, 如今滿腦子都在想著云懿與楚殿秋, 也不知這兩個人要搞什么鬼。
云懿很快就上了二樓, 可見門前的店小二并沒有攔截她, 甚至笑笑見她與有琴老板在說著什么,看起來似乎認識的樣子,很快, 云懿就上了三樓。
笑笑的目光僅止于這里,想再繼續追蹤已不可能,便也只好先坐回自己的原位。
“令尊令堂已經安全離開了嗎?”宮八聲問一句。
笑笑這才注意到被自己冷落了很久的“偶像”,急忙點點頭:“馬車已經走遠了,應該是回去了。”
“笑笑還是一副倉皇的神色。”宮八聲把笑笑方才的那杯涼茶倒進水盂,又給其換上一杯滾燙的。
關于云懿,笑笑也不知該怎樣跟對方解釋,太復雜了,如今便只好低頭吹茶,臉色突然一紅,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先生能聽到樓上人們的說話聲么?”
感覺宮八聲已經被自己攛掇著做了很多“竊聽”都勾當……
宮八聲笑了笑:“聽不大真切,但可以確定的是,樓上正在發生著爭吵,很激烈的爭吵。”
“爭吵?幾個人在爭吵?”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云懿在和楚殿秋吵什么?嫌楚殿秋“心軟”把自己的父母給放了?
笑笑實在不好意思讓宮八聲豎起耳朵聽爭吵的內容,便決定繼續在這里守株待兔,直到那兩個危險人物離開。
“對了,您的客人什么時候到啊?”笑笑想起宮八聲的客人來。
“笑笑不必為這些擔憂。”
兩人無聲地喝了會兒茶,笑笑看了看旁邊琴桌上的琴:“難得遇見先生,我卻光顧著自己的事情了。”
宮八聲:“樓上兩人實在聒噪,我來彈奏一曲清清心吧。”
笑笑卻全然聽不到樓上的“聒噪”,此刻聽見宮八聲這樣說,正中自己下懷,便也笑道:“我也正想請先生撫琴一曲呢!”
宮八聲坐在琴桌前,先閉目養了養神,才抬起手來準備操琴……
笑笑認真望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突然發覺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宮八聲操琴的樣子,怎么說呢,這琴聲有多么好聽,這個人操琴的樣子就有多么好看。
一曲《猗蘭操》,笑笑在本朝聽很多人彈奏過,但在今日宮八聲的琴聲里,那些曾經聽過的聲音都化作了滾滾塵埃,宮八聲的《猗蘭操》,是可以讓人眼前看到浩渺竹海的。
沉浸在這樣的音樂里,笑笑竟暫時忘卻了樓上的楚殿秋與云懿,那些人和往事仿佛也都低進了塵埃,不足以同耳邊的琴聲相提并論。
一曲悠悠終了,卻仿佛已過了一生一世。
笑笑用茫然的神色道:“方才似乎沉浸在幻境里,真恍若黃粱一夢了。先生莫非會幻術,這一支曲子抵得上一鍋金燦燦的小米粥了。”
宮八聲啞然失笑:“頭一回有人將我的琴曲比作小米粥,笑笑妙贊。”
笑笑正想說些什么,突然聽到窗外重重的落水聲,那水聲濺起了極大的水花,笑笑第一時間探向窗外,那江面依然波濤洶涌,落進水中的東西早已看不到。
宮八聲顯然也很吃驚,向窗外看了看:“我們去露臺。”
于是兩人走出雅間,向那個探出去的大露臺走去,此刻那里已經聚集了幾個人,全都在驚魂未定地議論紛紛:“好像是從三樓掉下去的!”
“也不知是失足還是怎么回事?掉下去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其中有一個嚇得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道:“我方才就在二樓露臺這里看景,那兩個三樓的人就從我面前摔下去了!撲通一下子,水花濺起來老高!”
“兩個人?!”笑笑是人群里第一個發出疑問的。
中年男子下意識遠離了露臺欄桿,仿佛那里是極不安全的地帶:“對,是兩個人,似乎是一男一女!”
因為男子的表現,大家也都覺得后怕,紛紛向后挪了挪步子,其中一人道:“現在找人撈還能撈上來嗎?”
眾人很快都搖搖頭:“這么大的浪頭,人早就不知被沖到什么地方了!這里可是星紋江!”
笑笑立在一旁,滿目的驚疑,露臺上本就刮著江風,此刻更覺得冷了。
突然覺得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整個人便由宮八聲拉著走到了遠處,身上又被他披上了一件暖和的斗篷。
很快,有琴老板就前來穩定大家的情緒了:“大家稍安勿躁,人命關天,在下已經派人報了官,在官爺到來之前,還請大家屈尊貴留片刻,今日的茶錢由小店全付,另給每一位貴客包了一份小店的招牌茶點,不成敬意。”
茶樓老板說的如此懇切,大家自然都不好意思走,再說了,大家伙當時都在一樓和二樓,沒有誰在三樓,所以也沒有什么被嫌疑的,于是很多人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留下來的。
宮八聲與笑笑再次回到了雅間,小笛兒做好了一位貼身丫頭的本分,此刻如同姑娘的影子一般,一句話也不多問一步路也不多走。
回到雅間才漸漸暖和起來,笑笑這才發覺自己還披著宮八聲的斗篷,此刻便解下來還給對方:“多謝宮先生,剛才真是嚇壞了。”
的確是驚呆了嚇壞了,方才有一男一女掉進江中,如今恐怕是兇多吉少。
這一男一女,應該就是楚殿秋與云懿。
笑笑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雖然這對男女大概是自己活在這世上最恨的兩個人,他們的死亡應該是讓人痛快的!但是一切發生的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這樣小心謹慎的兩個壞人,怎么能毫無鋪墊的就死了呢,而且還是雙雙赴死!
笑笑莫名其妙想起一個成語來:一箭雙雕。
過了一會兒,門外又再次熱鬧起來,小笛兒望著姑娘的眼色,獨自出去打聽了一番,很快回來道:“記者來的比官家還早呢……”
……
漫長的等待過后,官爺們終于來了,經過了一番現場調查,認定兩人的死亡為“失足落水”。
兩人的身份也被確定,的確是楚殿秋與云懿。
笑笑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官員們什么時候走的也不清楚,據說帶走了三樓現場的幾位仆人。
后來的很多事情都是聽那些好事的賓客們有鼻子有眼兒描述的:當時在三樓露臺上的,有楚殿秋及其老仆,云懿及其丫頭,另有兩位茶樓的伙計。
這四人的口供一致,都說是云懿和楚殿秋當時發生了爭執,所處位置也正在護欄邊上,楚殿秋并未主動出手,但云懿十分瘋狂地憤怒廝打對方,導致欄桿破裂,兩人失足滾入江中。
關于這個“欄桿破裂”,有琴老板表示懷疑,因為自家店里的欄桿都是十分結實的,畢竟此處是望江臺,所有設施必須要保證賓客的安全。
官家不愧是吃這碗飯的,很快就從云懿的丫頭眼中發現了端倪,自從說到這欄桿破裂,那丫頭眼中一直飄渺不定地閃爍著驚慌,官家幾下逼問,那丫頭就嚇軟在地道出實情:“是昨日……我師傅帶人來這里,假作喝茶,包了這一處露臺,實則將那欄桿做了手腳,將幾根欄桿弄得松動了……其他的我就不知了!師傅她從未同我講過這些!”
原來這丫頭同時還跟著云懿學裁剪手藝,平日里就將云懿喚作師傅。
楚殿秋的老仆聽了這話不干了,怒目圓睜:“那云懿蛇蝎心腸,自作孽不可活,但卻害己害人,將我家公子也連累了!”
丫頭有些害怕,但還是嘴硬道:“我看楚公子當時眼神迷離,像是犯了什么病似的……不然以他的身量和力氣也不可能被我師傅糾纏廝打,而且……我師傅明明是避開那些松動欄桿的,是楚公子先跌跌撞撞栽出去的,帶累著我師傅也跟著摔了出去!”
“胡言亂語!云懿已經害了我家公子性命,此刻你還要反咬一口!”老仆老淚縱橫,此刻做勢要伸手打了丫頭。
終于還是被眾人拉開了,官家也未再深究,還對兩人道了句節哀,緊接著就下了定論:“私人纏斗,失足落水。”
有琴老板也受到了批評,像這些重要的護欄應該每日都仔細檢查的,有琴老板也只能不停地苦笑認錯——先別提這些護欄結不結實,只說這里死過兩個人,這茶樓恐怕就開不成了。
……
云懿自然心有不甘,但死了的人,不甘心又能怎樣?
早在聽說楚殿秋邀請那對夫婦前來,自己就知道他會用那瓶“醉生夢死”的酒,那酒里只要滴進自己的一滴鮮血,就可以讓對方完全被自己迷上,死心塌地愛上自己,就像當年壽昌那樣。
當然,這事得有個前提,喝酒的人必須要對此人心有眷戀或好感,且必須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好感,只要有一絲絲,就能起到成百成千倍的效果。
云懿何嘗不想用那酒試一試唐起帆,自己偏偏不信,那個人會對自己毫無感覺。
只要此人對自己有那么一絲絲情意,哪怕是肉’體上的綺念,也能通過喝酒讓他死心塌地愛上自己。
雖然這份愛是有期限的,但能感受一次,哪怕只有一天,也不枉此生。
云懿太像將唐起帆像狗一樣呼來喝去了,再或者是自己像狗一樣被唐起帆呼來喝去。
太想了,做夢都想。
跟他一起享受最上等的生活,最下等的□□,真真是讓人夢寐以求的事。
但楚殿秋沒有給自己絲毫的機會,當自己急匆匆趕來泊煙渚的時候,居然連那兩個人的影子都沒能見到!
自己明明都預謀好了,給唐起帆喝酒,然后招呼著谷珊娘來露臺邊看風景,就在那幾個松動的欄桿旁邊,自己想個辦法讓她“失足”摔下去!
誰知道,一切都落空了。
落空了。
但是對于一個死了的人,不甘心又能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過上等生活,付中等勞力,享下等□□。——這是李碧華的原創,是她所描繪的一種理想生活。 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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