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陣無以倫比的清簫聲中,　大家不知不覺就三三兩兩分組湊在一起,　有憑欄望月的，有臨水觀湖的,　有坐下來吃干果蜜餞的，也有兩個人竊竊私語的。

　　笑笑的身邊，如今只有溫西岫。

　　“告訴你個秘密吧，”笑笑的眼睛里映進月亮，以及不遠處大大小小的島嶼所發(fā)出的晶亮之光，“我認識宮八聲。”

　　溫西岫做出個大吃一驚的表情：“嗬,　真是了不得�！�

　　“我總覺得這個人很親切，也很神秘�！�

　　溫西岫并不過多打問：“能夠把一件事情做到天下最好，那此人就一定會有不為人知的神秘一面。”

　　笑笑點點頭,　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宮八聲這個人，對于我,　就像是偶像一樣的存在呢。

　　身上突然一暖，竟是被身邊的人猝不及防地攬住了,　笑笑只覺得從耳畔到臉頰,　再到眼睛都熱熱的,　偷偷看了看其他人,　見人們都在關注于各種的事情,　這才稍稍放了些心。

　　笑笑前世也談過戀愛,　但和如今不一樣，特別不一樣，仿佛曾經(jīng)完全是荷爾蒙在作怪,　而如今，則是除了荷爾蒙之外，還有許多許多說不清的東西在里頭。

　　笑笑聽見自己說：“人日那天稱體重，我胖了三斤呢�！�

　　“你在長個子，那些長起來的骨頭也有些分量�！痹瓉硭�都是這樣安慰人的。

　　“我爹很喜歡那些甜白酒，我娘喜歡蜜藕香腸，”笑笑輕輕一笑，“他們想盡各種法子打聽某人呢�！�

　　“我之前就說過，你覺得什么時候合適，我立即就去拜見他們�！睖匚麽兜氖志o緊的握在笑笑的肩膀上，仿佛有些不敢相信這一份真實。

　　“那就……等半年之后？”

　　笑笑的生日在六月初一，半年之后，恰恰是笑笑過及笄的日子。

　　溫西岫鄭重點頭，兩只手都握在笑笑的肩膀上，將其身子正過來，認真地與其面面相對，兩兩相望：“好，那就在六月選一個好日子。”

　　笑笑心下一陣緊張，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么快，竟令人有些患得患失。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挨得近近的，看那天邊的圓月，只覺得那月光皎潔而浩瀚，仿佛擁抱了全世界似的。

　　簫聲過去之后，又是一陣琴瑟和鳴，之后就飄來了遠遠的清歌之聲。

　　笑笑后來聽瑞彩說，淇園每年正月十六都會很隆重地舉辦琴歌盛會，地點往往會選在星紋湖的某個島上，游人們都能免費欣賞。

　　“難怪今日這么多人來游湖！”澹臺芙蓉也聽入迷了，“方才安’邦還說，即使在宮廷里也很少聽到如此高妙的簫聲�！�

　　安’邦，是寧王的字。

　　宮八聲的簫聲能夠震撼到宮廷，笑笑并不感到意外。

　　瑞彩也在一旁說道：“可惜宮八聲今日沒有彈胡琴，我認為那才是他最拿手的。”

　　西子若有所思：“我更喜歡聽他的古琴。”

　　芙蓉笑道：“我喜歡聽他那一聲觱篥，每次都能抽冷子把人嚇個半死，別提多帶勁兒了�！�

　　大伙聽了芙蓉的形容，都哈哈笑起來。

　　笑笑想，自己最喜歡聽的，大概還是宮八聲的塤吧。

　　又聽瑞彩問芙蓉：“你的大日子定好了嗎？”

　　芙蓉難得一個羞澀：“定下來了，就在三月十九。”

　　大家算著日子：“這么快！也就剩兩個月的時間了！”

　　芙蓉慢慢點頭，神色于喜悅中又有著不舍：“成親之后，我就要隨他入藩，每年能回來一趟就不錯了�！�

　　大家都不覺有些感傷，芙蓉這一去，可謂真正的遠嫁，連回來長住都得經(jīng)過皇帝的許可——畢竟藩王的國土在藩地，總住在京都有些不像話，說不定還會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奏上一本。

　　芙蓉這件事明明是大喜事，但是于大家來講，卻像是要失去這個人了似的。

　　笑笑使勁兒眨了眨眼，企圖將那淚花眨回去：“到時候芙蓉可是自在了，兩口子占山為王，天高皇帝遠的，在自家地界兒想怎么折騰都成！”

　　芙蓉本欲掉淚，聽見笑笑的話生生給憋了回去，撲哧笑起來：“讓你說的，仿佛兩只土猴兒在猴山上瞎蹦的似的！”

　　“民女可不敢亂說！”——把堂堂寧王爺與王妃比作土猴，笑笑可沒這膽子。

　　西子此時的眼睛卻晶晶亮亮：“芙蓉，到時候我去找你吧，聽說芙蓉國風景如畫，樹木常青，到時候我就在你那里長住一陣子！”

　　“為什么要住那么久？”瑞彩一時不解，一個大姑娘背井離鄉(xiāng)在一個陌生地方住那么久做什么。

　　西子笑道：“半途山人說，多畫實景才能練出筆力，我走遍名山大川是不可能的了，但去親戚朋友家小住一陣子還是可以的。”

　　笑笑不覺定睛望著西子：“西子倒像是要立志做女畫師呢�！�

　　“女畫師可不敢當，就是想著，既然決定畫，就該努力畫好了才是！”西子極少露出如此堅定的表情，即使當年與石醉墨在一起，對于兩人的未來也不敢如此自信。

　　笑笑很為西子高興：“那就畫吧，我支持你，到時候我多找我小舅舅要些畫稿子，你若是有什么想請教的，我也可以幫你捎信！”

　　西子聽了這話也很激動：“先謝謝瑛園了~只是，我如今畫藝拙劣，得好好練一陣子再說！”

　　“不急啊，慢慢來！”

　　芙蓉也笑道：“好啊，到時候西子來我們這里畫畫！瑛園和瑞彩也都過來，在我那里住夠了半年再回去！”

　　眾人都嘻嘻哈哈笑起來，仿佛芙蓉遠嫁也不是個事兒了——芙蓉不能隨意到京都來，大家可以結(jié)伴去蜀地看她呀，尤其是笑笑，家里的許多蜀錦生意都在芙蓉國，說不定有了寧王的勢力，能把生意做得更大呢！

　　笑笑厚顏無恥地暢想著。

　　芙蓉還補充上一句：“我們那里花草繁盛，溫四正好能過來做香露！我們那里美食特別多，畢竟是天府之國呢，到時候你們家吃貨也能過來大吃特吃！”

　　這話是對瑞彩說，“你們家吃貨”指的當然是唐立寰。

　　經(jīng)芙蓉這么一說，大家伙就更放心了，到時候就拖家?guī)Э诘囊粔K去唄，連散心帶發(fā)展事業(yè)的，多好啊。

　　于是，整個正月十六都在大家沒完沒了的暢想中過去，到離別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呢。

　　到了正月十七，笑笑居然很早就醒了，才剛穿衣起床，就聽說了祝家的噩耗。

　　“祝太太過世了？”笑笑一時不敢相信，霓節(jié)的母親居然……

　　那是霓節(jié)相依為命的人。

　　小笛兒道：“據(jù)說正月十五人就沒了，但因為是團圓的日子，祝家并沒有發(fā)喪，一直拖到了正月十七�！�

　　“唉�！毙π﹂L長嘆了口氣，“咱們家剛接了訃告？”

　　“也不是咱們?nèi)�府，如今與祝家有生意往來的，也只有四太太那里。”

　　笑笑這才明白過來，霓節(jié)又不是一家之主，母親去世這件事，是不可能請自己的朋友過來吊唁的，所以，發(fā)喪的人名單子，也都是祝老爺定的。

　　祝家是經(jīng)營徽州墨的，文房四寶都有所涉獵，阮氏經(jīng)營的書坊畫會，專門開出一小間來賣些文房用具，同時畫師們的用量也不在少數(shù)，所以才會與祝家有生意往來。

　　“四嬸嬸會去祝家吊唁么？”笑笑想著，便脫下了外面這些艷色的衣衫，打算換一身素色，到時候陪著四嬸嬸一起去走一趟。

　　霓節(jié)此時定然哀傷過度，想想她的那些家人，不可能給予她一絲一毫的溫暖，說不定還會雪上加霜……

　　“姑娘也是急糊涂了，”小笛兒急忙幫笑笑把外衫重新穿好，“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姑娘，怎么好去別人家里登門吊唁！這樣的事情只能男人們?nèi)マk，連四太太這樣的婦人都不好親自登門。”

　　笑笑一怔，自己想去安慰安慰霓節(jié)，竟都不能被允許：“那誰去？”

　　“聽說，四老爺決定去一趟，二爺也說跟著去�！毙〉褍赫f著也輕輕嘆氣，“姑娘有什么話，還是讓二爺幫忙捎過去吧。”

　　因為去不成，笑笑一時也沒了心思，但還是堅持換上了稍微素些的衣裳：“有這么多規(guī)矩轄制著，我們也不能過去吊喪，雖然二哥哥能去，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怎么好單獨同霓節(jié)說話。罷了，等喪事辦完了，我們幾個再去家里瞧她吧�！�

　　小笛兒在一旁點頭，就趕緊吩咐著傳飯。

　　笑笑又說道：“你也派個機靈的小廝前去打聽消息，祝家那些人都不是善茬兒，我怕他們?yōu)殡y霓節(jié)，若是那邊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及時回報！”

　　小笛兒聽了這話，立即去辦。

　　笑笑簡單吃了飯，百無聊賴地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天一直陰著，倒像是人的心情。

　　到了后晌，就聽說了祝家那邊傳來的消息，笑笑乍聞之下，連晚飯都吃不下去了。

　　小笛兒一面嘆氣一面向姑娘講著：“據(jù)說前兩夜里，那群庶子守靈，就又吃酒又打牌的，完全沒有尊重死者的意思……說是請人看了日子，三天就下葬，前兩日又是元宵團圓日，等于只接受了一天吊唁……據(jù)說這一日亂得不得了，祝家的那個最受寵的姨娘，居然張羅著把祝姑娘給嫁出去，還在喪禮上，就給什么公子什么爺?shù)耐低到榻B，對著跪在靈前的祝姑娘指指點點，當時祝姑娘還穿著孝衣呢！”

　　笑笑很快就聽不下去了，霓節(jié)又何嘗能忍呢？

　　“那幾個庶子又吵吵著要看帳，非說祝太太管著的這兩個小鋪子有貓膩！反正下了葬之后就更亂了，一直一言不發(fā)的祝姑娘也發(fā)起狠來，直接將巧慧司的文書給祝老爺看，說是要凈身出戶，從此離開祝家，永不往來，自生自滅！”

　　笑笑聽得一陣激動：“那后來呢！”

　　“先是那個姨娘不干，好像已經(jīng)收了男方家里的錢！祝老爺更是氣得直哆嗦，說祝姑娘要是敢踏出家門一步，就打斷她的腿！祝姑娘卻不急不慌的，指著那文書讓父親看清，上面可是有皇帝的御��！父親若是不放人，那就是抗旨不遵！”

　　笑笑也跟著出了口惡氣，心里一陣澎湃。

　　“這下子，那祝老爺也不敢說什么了，那幾個庶子還拿著鋪子的賬不放，祝姑娘直接甩給他們幾個賬本子，說上頭記滿了他們這些年在大鋪子里占的便宜，讓父親好好看看，家里快被這群狼崽子吃空了！”

　　笑笑完全聽迷了，簡直不敢相信，一向只看武俠話本的霓節(jié)，居然一直派人暗暗找著那些人的把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然后怎么樣？祝老爺是什么反應？那幫狼崽子又是什么反應？！”

　　“祝老爺翻了翻那些賬本，氣得揮起一只凳子，將其中一位庶子打得頭破血流，另外幾個據(jù)說都嚇得尿了褲子，”小笛兒說著也覺得解氣，“還有那個姨娘，當場就嚇暈了過去，據(jù)說氣都快絕了，好多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潑涼水的，居然都沒能救醒！”

　　“活該！這是趕著去下頭伺候太太呢！”笑笑也忍不住說了句狠話。

　　一陣暢快之后，又忍不住擔心霓節(jié)，祝家的房子定然是不能住了，以霓節(jié)那決絕的性格，定然連一針一線都不會拿。

　　“姑娘放心，二爺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祝姑娘暫時就住在祝家隔壁，魏姑娘家的那所老宅子。”小笛兒急忙道。

　　笑笑這才放了些心，想了想又站起身來：“不行，我還是得去瞧瞧她！”　2k閱讀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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