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玄鳥至、雷乃發(fā)聲、始電。

　　這是唐笑笑來到元龍朝后經(jīng)歷的第一個節(jié)氣。

　　描紅自妝匣中取出一支紫玉燕子簪別在笑笑的發(fā)間：“春分插一支玄鳥簪子，愿姑娘永遠(yuǎn)貌如春花，順心順意。”

　　笑笑回身看了看，見幾個丫頭皆在那溜光水滑的雙丫髻上圍戴了一圈金黃色的連翹花，格外的鮮亮俏麗：“你們倒先打扮上了，嗯，每個人都好看！”

　　三個丫頭吃吃笑著，染碧捧上來一只竹盤，上面擺著各樣鮮花：“姑娘打算戴什么花兒？”

　　“罷了，咱們都是莫莫軒的人，戴的一樣才顯得同心同德，我也戴這連翹吧！”

　　描紅將那小小的黃花圍成新月樣的半彎，簪在笑笑一側(cè)髻旁，又選出一對翡翠葉子的耳環(huán)和一對紅珊瑚滴珠耳環(huán)，雙雙擺在桌上給姑娘挑。笑笑第一反應(yīng)便是戴那對碧透的葉子，但轉(zhuǎn)念又道：“今日過節(jié)，喜慶些的好。”

　　于是便戴了珊瑚耳環(huán)，穿了淺桃色齊腰夾衣，粉藍(lán)色繡花蔓的寬褶裙子，寶藍(lán)綴珠緞鞋。

　　“春分都有什么可玩兒的呢？”笑笑邊說邊出了門。

　　“俗語說‘春分到，蛋兒俏’，左不過就是豎雞蛋了。”描紅跟在身后道。

　　“那有什么意思。”

　　“如那七夕節(jié)穿針乞巧一般，這豎蛋便算是迎春了，不過是討個好彩頭罷了。”

　　來到母親房中，里頭正是熱鬧非凡，丫頭們都戴著粉紅的山桃，穿著水藍(lán)色細(xì)布衣裙，很有點煙雨桃花的味道。

　　眺雁笑著過來拉笑笑：“姑娘可是來了，我們這邊都豎起來三個雞蛋了！”

　　笑笑不由的也被這氣氛感染，湊過去看人們立的雞蛋——母親今日高興，把正間的大紫檀桌收拾出來，給大伙豎蛋用了。

　　慈姑笑道：“這群小蹄子們，太太不過是見姑娘這些日子怪悶的，想著豎蛋給姑娘解解悶的，哪知你們就先上桌了，比姑娘鬧得還歡呢！”

　　慈姑的發(fā)間簪著瑞香，母親則簪的是蘭花。

　　笑笑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雞蛋，見是繪了五彩的彩蛋，看那些丫頭豎的，也皆是彩蛋，不由笑道：“彩蛋代表驚喜呢。”

　　“這話還是頭一次聽說呢。”母親笑道。

　　“這個，是海外小國那些雜書上寫的。”幸而唐笑笑的書房里堆了一大批海外雜書，這么說也不為過。

　　笑笑試著立了幾個彩蛋，怎么都立不住：“這雞蛋還真不好立呢！”便又拿了個普通雞蛋立，費了些勁總算是立住了。甫一立住，那群丫頭便雙手合著十道：“春日遲遲，總算是到了！”

　　笑笑來了興趣，用了半個多時辰的時間，立了三個雞蛋。每立住一個，丫頭們便歡呼一聲：“春日遲遲，總算是到了！”

　　仿佛春天是從雞蛋里立出來的一樣。

　　立不立雞蛋，春天總會來的；開不開心，日子也總要過的。

　　笑笑突然生起個主意：“滿昌他們上路了沒有？”

　　“正收拾東西呢，一會兒便上路。”慈姑道。

　　笑笑道：“拿筆來，我要繪上彩，把立起的這三個雞蛋給我爹一并捎過去。”

　　雞蛋上的畫很簡單，不過是給每個蛋畫了眉眼，漫畫的效果。

　　“姑娘畫得真好，只寥寥幾筆，但讓人一看就知是老爺太太和姑娘！”簪花在一旁道。

　　眾人看那三個憨態(tài)可掬的雞蛋人，都忍不住笑了。太太也笑得不可自抑：“這孩子，貫會弄這些機(jī)靈兒。”

　　笑笑又拿了張?zhí)一ü{，寫上“春日遲遲，總算是到了！女兒春分立蛋有感。”——這倒完全是個十二歲女兒的口吻了。

　　豎蛋迎春之后才用早飯，早飯也是春菜為主，格外清口。

　　飯后，笑笑同母親在院里看了一回花，又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會兒那天上飄的風(fēng)箏，便被母親拉著回屋了。

　　母女兩個炕上坐著閑聊，無非是晌午吃什么飯，飲什么甜酒，又說到這趙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享譽(yù)盛名的趙州梨花什么時候開，回京之前還能賞一回梨花不能……

　　“記得去年咱們是谷雨之前去的梨園，那梨花下雪一般的，一行開一行落。”母親靠在炕上用花繃子繡花，笑笑湊過去看，見繡的是藍(lán)色睡蓮。

　　“那咱們是去的晚了，清明一過就去看，那時候梨花才開得正好呢。”笑笑摸了摸那睡蓮的細(xì)密針腳：“真好看，這么小的一塊布，這是要用在哪里呢？”

　　“娘想給你繡個團(tuán)扇的扇面兒，”母親依舊慢條斯理地繡著，“娘的女紅不過中等，你外婆去世早，外公又不大注重這些，這幾下子手藝還是當(dāng)年勖嬤嬤教的。”

　　“我看著好得很呢，給我繡的扇面兒？這個顏色看著就清清爽爽的，很適合消夏呢！”

　　說得母親一笑，看了看自己的繡品，又不由正色：“我和你爹平日嬌慣著你，只要不況外，你喜好做什么便是什么，你愛寫寫畫畫便筆墨紙硯買來一大堆由著你去大潑大染。如今，你那女紅還是沒一點長進(jìn)，回京之前專攻幾日女紅的好，別被京都那些姑娘們笑話了才是。”

　　京都的那些姐姐妹妹？唐展顏唐嫣然唐莞爾她們？女紅？快別逗姐笑了。

　　唐笑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自己起碼還有用鉤針編織蕾絲花的手藝，她們？也就二姐姐唐歡顏會繡個十字繡，其他人好像……隱約記得六妹唐嫣然擅長很復(fù)雜的拼圖游戲，這個，算是女紅的一種么？還有，七妹唐莞爾擅長骨灰級的連連看……

　　腦子里雖這么想著，嘴上還是道：“知道了，娘只管放心。”

　　“我的笑笑長大了。”母親拉遠(yuǎn)看了看即將繡完的蓮塘扇面，“你說配個什么扇柄好看？斑竹的？檀香木的？象牙的？對了，朝廷剛頒了召，象乃祥獸，買賣象牙要受流刑之苦。再有，那些點翠首飾也不讓用翠鳥的羽毛了，據(jù)說翠鳥被人們捕捉得不剩幾只了。便連那一抖珠兒，也嚴(yán)令禁止了，可惜了你祖母給你的那件一抖珠兒的夾襖了，還沒上過身兒呢。”

　　“什么是一抖珠兒？”笑笑記得在書上見過，但沒細(xì)究。

　　“說起來的確殘忍，在母羊即將分娩之時，將其宰殺，取其腹中小羊，剝皮晾干，制成熟皮，其毛如雪，一粒粒小小的卷曲似珍珠……”

　　笑笑忍不住道：“皇上禁得好！這些東西著實殘忍，必須嚴(yán)令禁止！”

　　沒有買賣便沒有傷害，這元龍朝的君主太有生態(tài)環(huán)保意識了，皇上萬歲萬萬歲。

　　笑笑又道：“那點翠首飾還有人戴么？”

　　“現(xiàn)在是用染色的鵝毛了，那顏色染得足以亂真呢。”

　　“人們真有辦法。”笑笑認(rèn)真看了看花繃子上的冷色調(diào)蓮塘：藍(lán)蓮花，清冷中有禪意。配色上還是沉一些的好，“我看，這扇面兒配紫竹的扇子柄好看。”

　　母親向窗邊比了比，想象著：“嗯，紫竹的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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