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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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沒有用太多花囊、香爐、繡簾這樣女兒家的東西,反而是臨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擺了四五個筆筒,十幾方寶硯,磊著幾十部新書。
不知道的人見了,不會以為這是皇后的寢宮, 多半以為是皇帝的書房呢。
“咳咳!”
繡瑜恍然回神, 卻見皇后正從內(nèi)間出來, 匆忙深蹲行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
鈕鈷祿皇后是個典型的滿洲美人,一身富麗堂皇的明黃色蜀錦旗袍裙上, 繡著鴻雁高飛的圖案,盡顯皇后威儀,卻笑得很溫和:“免禮賜座。你在想什么呢?”
繡瑜心里咚咚打鼓, 卻大著膽子說:“奴婢在家時常聽額娘說, 什么樣的人住什么樣的屋子。今日見娘娘的坤寧宮闊朗大氣,不聞脂粉香氣, 但見書山筆海。娘娘母儀天下, 果真與我等凡俗女子不同!
繡瑜這話可是透著十足的真心, 滿族入關(guān)才三四十年, 又重武輕文,就是皇族的男子還有不少大字不識的呢, 后宮里不識字的妃嬪更是一抓一大把。鈕鈷祿氏卻明顯有著極高的政治和文化素養(yǎng), 真是太難得了。
可惜這樣的房子, 這樣的人,剛硬有余,溫柔不足,必然不會得皇帝喜歡。繡瑜隱約記得康熙的第二個皇后似乎是不得寵的,想必就有這個原因了。
她為鈕鈷祿氏的素養(yǎng)感到震驚,卻不知鈕鈷祿·賢寧也很驚訝,烏雅繡瑜不過一介包衣宮女出身,卻能見微知著,也算有靈氣的了。她不由細細打量起繡瑜,還是早上請安的時候那套天青色繡雨后荷花的旗裝,但是因為離得近了,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雙晶亮的眼睛,眼如桃花,眼帶秋波,一下子讓她本來就柔美的五官鮮活了起來。
鈕鈷祿氏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但她知道自己壓對了寶。開始的時候她抬舉了幾個宮女不過是為了借腹生子。沒想到八月的大封中,佟佳氏竟然得封貴妃!瞬間成了她的心腹大患。
鈕鈷祿家功勞雖大,但是已經(jīng)有日薄西山之勢。但是佟佳家卻正如旭日東升。如果佟貴妃再誕下皇子,或者佟佳家的人再立下大功,那么她就很有可能被封為皇貴妃。要知道,當年順治爺?shù)亩趸寿F妃在的時候,如今的皇太后真是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她需要一個幫手,康熙坐擁六宮,凡俗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這個烏雅氏還算是個有靈氣的。
想到這里鈕鈷祿氏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你母親是個有見識的。你也是個聰明人,本宮一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繡瑜有點沒摸清她的套路,但是她本來就打定主意要靠上皇后這棵大樹,當即行禮道:“愿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你錯了。你如今是皇上的嬪妃,當然是為皇上效勞了。侍墨!
皇后的貼身宮女當即捧上一套淡青色繡著迎春花的旗袍,并配套的首飾。
“天氣熱,那些大紅大綠、寶藍粉紫的顏色看多了,難免傷眼。你可明白了?”
這是在指點她康熙的喜好了!繡瑜心里一萬個問號,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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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聲色地行禮謝恩,又聊了兩句,她就識趣地跪安了。
侍墨把她送到門口,才回來輕輕給皇后捏著腿,頗有些不忿:“娘娘也太抬舉烏雅氏了,她不過是個宮女出身,就算來日產(chǎn)下皇子,也不過是個婢生子,怎么配做娘娘的養(yǎng)子呢?”
“婢生子?”豈料皇后突然笑了:“婢生子才好呢。我的孩子,生母出身越低越好呢。”
她早看穿了,可皇帝絕不會允許她這個繼后生下皇子,跟太子分庭抗禮,甚至不允許她抱養(yǎng)榮嬪、惠嬪她們的兒子。
唯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孩子的生母出實在太低,低到了即使她這個皇后來養(yǎng),也絕不可能威脅太子的地步。抬舉烏雅氏,就是她對康熙的一次試探。如果康熙想給她一個孩子了,必定會叫留。否則……
她正想著,身邊的貼身嬤嬤完顏氏卻走進來在她耳邊說:“娘娘,奴婢打聽清楚了。滿貴曾在烏雅答應(yīng)晉封當日送去50兩銀子。烏雅答應(yīng)至今一分未動!被屎笮α耍骸耙粋有錢卻只送五十兩,一個收了銀子卻留著不用。一家子的人精啊,也罷,本宮近來精力不濟,她有本事自保是最好的。”
晚膳時分,承乾宮里佟貴妃就得到了皇后召見繡瑜的消息,不由重重把玉碗往桌上一放,輕蔑道:“都說鈕鈷祿家名門貴胄,我看也不過如此!抬舉一個奴才固寵,也忒下作了些。”
她的貼身侍女謹兒當即奉承道:“鈕鈷祿家再煊赫,也不過是武將之家。哪里懂得怎么教養(yǎng)女兒,自然不比娘娘您出身后族,真正德行端方。奴婢聽說,皇后是想抱養(yǎng)個孩子呢!”
孩子……佟佳氏不由黯然神傷,這宮里沒孩子的又豈止皇后一人。不過片刻她就恢復(fù)了驕傲與堅定的樣子:“那又怎樣?本宮寧可沒有孩子,也絕不會養(yǎng)一個婢生子!
謹兒知道她的驕傲性子,又想到宮外承恩公夫人的囑托,忍不住暗暗著急。
另一邊,長春宮。
“唉!崩C瑜望著炕桌上擺著的那套衣服,第一百零一次嘆氣。
皇后召見她的事,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傳遍了六宮。小廚房當即派了個小太監(jiān)來問她晚膳里的小菜是要清炒還是熗炒,奶餑餑要豆沙餡兒的還是綠豆餡兒的。她還沒有傻到以為皇后就是真心對她好。不過是以利相交,利盡則散罷了。但是兩人的地位差距懸殊,既然容不得反抗,那就躺平享受好了!
她放寬心思,舒舒服服地用了個晚膳,然后趁著天還沒黑,帶著竹月在后院遛彎兒。繡瑜搖著小扇子,突然想到:“說起來咱們剛住進來,是不是該去拜訪一下前殿的張貴人和藍答應(yīng)。”
“小主下午去了皇后那里不知道。張貴人病了!
“病了?”
竹月?lián)u著頭嘆息:“今日是皇長女的祭日,她大中午地在寶華殿為皇長女誦經(jīng)祈福,就中暑暈倒了!
“糊涂。這樣的消息該一回來就告訴我的。快回去拿兩件禮物,咱們瞧瞧她去!
繡瑜急匆匆地趕到了前院東配殿,果然張貴人見了她沒什么好臉色:“烏雅答應(yīng)是得皇后青眼的人,我算哪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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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上的人物,怎敢勞動您大駕來看我?”
繡瑜不由微微吃驚,這張貴人是吃了火i藥嗎?自己來晚雖然有失禮數(shù),但是兩個人素無交情,她何必生這么大的氣。一抬頭,看見桌上厚厚一摞未燒完的佛經(jīng),屋子里冷冷清清,頓時明白了。
盛夏天氣親手抄佛經(jīng)祈福,一番苦肉計沒有收到預(yù)期的效果,反而真累病了自己,當然氣不順。繡瑜不由覺得她可憐可嘆,當即打開禮物盒子笑道:“妹妹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姐姐勿怪。我想著姐姐喜歡禮佛,就帶了些上好的檀香來。還望姐姐賞臉收下!
那些檀香在宮中也屬于中上品,倒還拿得出手。伸手不打笑臉人,張貴人心里的氣也順了幾分,勉強掛起笑容跟她又說了兩句話,繡瑜才告辭出來。
竹月忍不住說:“小主,要奴婢說,這延禧宮也忒晦氣了。榮主子生五子一女,張小主生兩女,一共八個孩子就活了二格格和十阿哥,這也……”
“住嘴!這話也是咱們能說的?”繡瑜趕緊喝止了她,竹月住了嘴,卻還是忍不住一臉擔憂。繡瑜知道這些宮女太監(jiān)都是不識字的,對這些風水氣運之說最是在意,也就不理論了。
長春宮的后殿與前殿相聚甚遠,回廊里黑漆漆的,只有竹月手里的燈籠亮著一點微光。兩人并排走著,突然聽得回廊頂上一陣吱吱亂響,像是指甲劃過瓦片的聲音。然后就是咚的一聲,一個小小的黑影從廊沿上摔了下來。
“啊——”竹月忍不住驚呼,繡瑜也嚇得倒退一步。
“喵……”微弱地貓叫聲在廊下響起,兩人才松了一口氣!霸瓉硎秦埌。瑖樜乙惶!崩C瑜就拿了燈籠準備走過去看看。竹月卻拉了她的衣袖:“別去小主!要是有不干凈的東西怎么辦?”
蘇麻喇姑送走了康熙,進來在她耳邊輕輕回稟:“主子,萬歲爺回乾清宮了。您也覺得是那拉氏推了德貴人嗎?”
“呵,”太皇太后輕笑出聲,緩緩睜開一雙透亮的眼睛:“哀家竟不知那幾個答應(yīng)常在什么時候變得這樣俠肝義膽,為了給素不相識的烏雅氏出頭,竟然敢指證一位育有皇子的貴人!”
“那您為何同意皇上處罰那拉小主呢?生母降級去封,這有損九阿哥的體面啊!
太皇太后嘆道:“是不是她做的不要緊,可是皇帝信了。哀家越是阻攔,皇帝心里越不痛快,日積月累下來,連帶九阿哥也被厭棄。反倒不如讓他痛痛快快罰了那拉氏,免得遷怒哀家的重孫兒。”
蘇麻了然,說到底那拉氏也好,烏雅氏也罷,在太皇太后眼里都不算什么。太皇太后不幫親也不幫理,她只護著皇室血脈?上Э滴踅衲暌呀(jīng)二十六歲,膝下活著的皇子才四個,年過六歲真正站住了的,更是只有惠嬪的五阿哥保清。
太皇太后想著不由重重嘆了口氣,撥弄著手上的佛珠,眼神放空似乎回憶起了往事:“哀家年輕的時候,親眼看著太宗皇帝南征北戰(zhàn)。打江山的人,哪個手上能不沾血呢?如今年紀大了,有時候竟也信起因果報應(yīng)來了。福臨、玄燁都子嗣不豐,哀家只怕,真應(yīng)了那些南蠻子的詛咒。當年多鐸在揚州、嘉定(注1)做的那些事就應(yīng)到這上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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